三 人情世故
通往開封府的山道上,陳然和鄭鏢頭帶著鏢隊前進。
隊伍很短,陳然和鄭鏢頭都是身穿勁裝,陳然騎著一匹馬,鄭鏢頭騎著一頭驢。身后跟著三個拉著騾車的伙計。
陳然的馬是鏢局的牌面,鄭鏢頭的驢則是為了省錢。
后面的騾車上裝滿了貨物,用麻布搭著,里面都是雇主委托給他們送往開封府的綢布。
騾車十分老舊,在山道上一邊走著,一邊發(fā)出‘吱呀’的聲響。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這個道理,少東家您肯定是懂的?!?p> 鄭鏢頭手里拿著煙袋,一邊跟跨下的倔驢較勁,一邊對陳然諄諄教導(dǎo)道:“按理說,咱們走鏢的,路過一個門派,上去送點禮,打點一下,以后這條道便走得順,這是咱走鏢的常有之事。
但是有些門派,您真沒辦法跟人家攀交情。就比如說少林寺這種大派,咱跟他們實在是錯的太遠了。
咱們鎮(zhèn)上,最大的那個鏢局飛馬鏢局您知道吧。他們的總鏢頭馬如良,人稱多臂拳王。別說在咱們二郎鎮(zhèn)。就算是整個中州,都是赫赫有名的。他的授業(yè)恩師還是少林寺的一名俗家弟子。在這樣一層關(guān)系下,他想去跟少林寺攀交情,都還排不上號。您說您貿(mào)然上少林寺,還想進人家山門,能討得好去嗎?”
陳然嘆了口氣,說道:“鄭叔,這一路上,這事情你都跟我說了八百回了?!?p> “我就是想跟您說,您這次能囫圇個走下少室山,純屬僥幸,以后千萬不能這么任性了。咱就老老實實走鏢,結(jié)交一些當(dāng)?shù)睾兰潱G林盜匪,就夠咱們生存了......”
陳然不想聽鄭鏢頭嘮叨,轉(zhuǎn)移話題道:“鄭叔,咱這一趟,能賺多少錢啊。”
這種生意上的事情,鄭鏢頭早已心有有數(shù),侃侃而談道:“咱們從洛陽城出來的時候,帶的是綢布和五千兩白銀。按照抽成,大概能分得兩百兩。等到了開封府,雇主薛老板的分號會往回寄一些山貨和棉布。大概能分得一百兩。這一來一回,凈賺三百兩。除去咱們來回的路費和餐宿,大概還能剩二百五十兩左右。”
“聽起來,倒還可以?!标惾粷M意點點頭。
他之前為了獲取能量點,每個月差不多要吃二十兩左右的藥補。他本來以為這種花銷相當(dāng)敗家,老爹能支持自己也是頗不容易。
但是現(xiàn)在這一趟竟能賺二百五十兩,陳然突然覺得,自己之前還是太過保守了,以后的藥補看來要翻倍了。
要是翻倍地吃,說不定能量點早就夠易筋經(jīng)所需的點數(shù)了。
不過,卻聽鄭鏢頭繼續(xù)說道:“這二百五十兩,只是明面上的帳。實際上,可能落在手里不足五十兩,甚至可能虧本。”
“哦?那是為何?”陳然有些疑惑。
鄭鏢頭輕嘆一口氣,說道:“少東家,你可知從洛陽到開封府,總共要經(jīng)過多少個山頭,多少條水路?”
“不知道。”陳然搖了搖頭。
“出洛陽,過登封少林,經(jīng)密城,抵鄭縣,到中牟。最后,便是開封。這期間,要經(jīng)過五個山頭險灘,這些地方都有勢力占據(jù),凡路過一地,必定要準(zhǔn)備銀子打點。少則二十兩,多則五十兩?!编嶇S頭語氣透著一股無奈。
“好家伙?!标惾灰宦牐D時有些愕然:“那咱們這二百五十兩利潤,還不夠打點那些土匪的?”
鄭鏢頭道:“有些山頭咱們逢年過節(jié)常有孝敬,不會打我們的主意。有些弱小的山頭也不會招惹我們鏢局。怕就怕,那些剛剛得勢不講規(guī)矩的新匪,惹惱了他們,說不定連保的貨都給你吞了嘞。”
“那照鄭叔這個說法,咱還保個屁的鏢,一不小心連貨都折進去了,咱還得賠給雇主。”陳然沒好氣道。
鄭鏢頭搖了搖頭道:“還是那句話,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山賊火并那種情況還是很少的。大部分鏢局只要跟那些山匪搞好關(guān)系,只當(dāng)他們是抽稅的關(guān)卡即可。所以少東家要記住,咱們吃這碗飯,最要緊的不是練武,而是搞好這三川五岳的人情,這可比什么都要緊?!?p> 陳然聽到這句話,沉聲道:“鄭叔,你這句話我就不太贊同。如果練武練到將他們這些山賊的實力完全碾壓了呢?那不就可以一勞永逸,將他們?nèi)拷鉀Q了?”
鄭鏢頭扭頭,一副關(guān)愛弱智的眼神看著陳然,說道:“這些山頭,多有藏龍臥虎之輩。哪個鏢局能把他們?nèi)拷鉀Q?少林寺那些高僧們還差不多。不過他們那種名門正派,放眼的是整個江湖,誰會來管這些山匪?這種話,少東家以后萬不可再說了。”
兩個人隨口聊著,車隊慢慢前進。
行到一條山道時,一旁的鄭鏢頭突然低聲道:“少東家,這里已經(jīng)到了青龍寨的范圍。那大寨主張龍一身橫練的功夫,須要小心在意?!?p> 陳然望著眼前的崇山峻嶺,只見山道險阻,密林悠悠,果然是一處十分兇險的地方。
“這個青龍寨張龍,跟我們有交情嗎?”陳然輕聲道。
卻見鄭鏢頭搖了搖頭,低聲道:“他嫌我們長興鏢局資格不夠,不跟俺們攀交情。要是倒霉碰上了,按照江湖規(guī)矩,估計要送出去五十兩的過路費。”
“五十兩?!”陳然頓時有些訝然。
TNND。
這也太黑了吧。
進入山道之后,鄭鏢頭和身后的五個伙計都警醒起來,右手握住腰刀,大拇指扣在刀柄處,做好隨時準(zhǔn)備。
隨著隊伍慢慢行進,轉(zhuǎn)過一個彎去,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山道上,大概七八個勁裝大漢圍在一輛馬車一旁。
在馬車的不遠處,一個身穿華服的男人趴在地上,身體僵直,下面一攤血,顯然已經(jīng)斃命。
在尸體的旁邊,一個女人正抱著一個娃娃失聲痛哭,陳然注意到那個娃娃身上也滿是鮮血,被媽媽緊緊抱著也不哭鬧,顯然也是兇多吉少。
而圍在馬車周圍的那些大漢,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身穿天青色鍛袍,看起來倒甚是華麗,只是頭發(fā)卻亂糟糟的,胡子如野草般雜亂叢生,臉頰上還有一行老大的刀疤,整體氣質(zhì)粗俗,與所穿的衣服極不相稱。
這幾個大漢圍在馬車旁,看著女子哭得那么傷心,臉上都帶著輕浮戲弄的笑容。
很顯然,這是一個山匪劫財害命的案發(fā)現(xiàn)場。受害者應(yīng)該是一家三口,目前的生還者僅剩一個女子,看情況,這些山匪還要劫色。
鄭鏢頭轉(zhuǎn)過頭,對陳然低聲道:“少東家,前面那個虬髯大漢就是寨主張龍?!?p> 此時,那個叫張龍的匪首已經(jīng)注意到了陳然一行人的到來,高聲喝道:“嘿,前面的,是誰家的隊伍?”
“洛陽城陳家的,長興鏢局?!编嶇S頭高聲招呼道。
他輕輕拍了拍陳然的肩膀,示意他放心,然后走上前去,一手握著煙袋,拱手道:“在下長興鏢局老鄭,見過張大當(dāng)家?!?p> 那張龍斜眼看了下鄭鏢頭,搓著手中黃橙橙的兩個大金膽,說道:“老子輕易不下山,一下山便碰到你們長興鏢局,倒是有緣啊?!?p> “是,是。果真是有緣?!编嶇S頭走上前陪笑道:“東家常說張大當(dāng)家的勇武過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凡?!?p> 說著,鄭鏢頭從懷里掏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元寶,塞到張龍的手里。
張龍拋了拋手中的元寶,咧嘴笑道:“倒也懂事。過去吧,別擾了老子的興致?!?p> 他揮了揮手,讓山匪們給鏢局隊伍讓出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