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天說道:“聽你這么說,那是不讓江玉郎大俠知曉此事的好?!?p> 一個五十來歲、闊臉、小眼的漢子疾行于前邊,好像覺得漢子言語過多,言多有失,回頭大喝道:“余旭,廢什么話,還不跟上?!?p> “是。師父?!庇嘈窳ⅠR話別白玉天與五山道人,急步跟了上去,片刻間,相去幾十步遠。
見人兒盡數(shù)走遠,五山道人問道:“想好了應(yīng)對之法沒有?”
白玉天遲疑片刻,問道:“道長,依你看,我那師叔周懷通,有跟屠龍會來往的可能嗎?”
五山道人哼哼失笑,道:“俗話說,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忍一時之氣,免百日之憂;近來學(xué)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要說近二十年來,于一劍門的門人什么話管用,這樣的言語怕是最合適不過了?!?p> 白玉天噓聲說道:“原來他們活的如此氣忍聲吞?!?p> 五山道人說道:“據(jù)山人所知,自從你爹白天宇絕情谷一戰(zhàn)失蹤后,一劍門除了寬慰那些來說是非的人,就是款待那些來惡意挑事的人,可謂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句‘安分守己’不足以表述他們的處世之道。”
白玉天聽過,心想一劍門如此謹小慎微、無所作為,按理說,屠龍會應(yīng)該看不上眼才對。朝五山道人問道:“請教道長,今日之事可有善了之法?”
二十多年前,一劍門掌門喬松病逝,飛鶴門掌門烏志為見時機難得,糾集一幫江湖好漢前去尋仇,試想一舉滅了一劍門。誰料緊急關(guān)頭,白天宇挺身而出,誓與師門共存亡,一人迎戰(zhàn)二十多名江湖好手,雖負傷不輕,卻也震懾了群豪,拯救了一劍門。
五山道人想起此事,答道:“可謂善了之法,不過洗刷近二十年來所遭受的屈辱,從此揚眉吐氣,重續(xù)昔日輝煌?!?p> 白玉天抱拳行禮道:“請道長賜教?!?p> 五山道人道:“幫他人解圍,當(dāng)保持中立,做個和事佬。幫自己解圍,當(dāng)畏德不畏威,遇強則強。不過,應(yīng)進退有度,化干戈為玉帛,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p> 白玉天抱拳道:“多謝道長賜教!”縱躍上馬,“晚輩先行一步?!?p> 五山道人快語道:“慢著!”
白玉天打住馬鞭,問道:“道長何事?”
五山道人說道:“大家做事尋常,小家做事慌張?!?p> 白玉天下得馬來,問道:“道長何意?”走在一起。
五山道人有意放慢了腳步,說道:“小子,你要記得,得忍且忍,得耐且耐,不忍不耐,好事成災(zāi)。當(dāng)年烏志為前來一劍門尋仇,你爹于危急關(guān)頭出手,你可知為何?”
白玉天不知,問道:“為何?”
五山道人答道:“烏志為有備而來,前來助拳的江湖豪杰且心高氣傲,若你爹一開始就強行出手,那些俠客豪杰就算不敵,為了江湖臉面與名望,也會死磕到底。你爹就算再厲害,頂多兩敗俱傷,玉石俱焚。等到眾豪杰心中有了倦意,你爹再挺身而出,一番較量下來,眾豪杰只要倍感難敵,便會覺得一劍門氣數(shù)未盡。你爹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眾豪杰自然聽得進去,一場劫難也就化于無形?!?p> 白玉天道:“多謝道長贈言。”
五山道人道:“不過今日之事,不僅要擊敗來犯之?dāng)常€要向一劍門索取人情?!?p> “索取人情?”白玉天不解,問道:“道長,你這是何意?”
五山道人道:“小子,你可知一劍門落到今日這步田地,由誰人造成?”
白玉天道:“你是說我爹?”
五山道人道:“當(dāng)年之事,你爹雖是受害者,師門近二十年所受的屈辱卻也是因他而起。一劍門那些門人,要說對你爹沒有恨意,絕無可能。今日一劍門有難,你正好可借此機會討要人情,消除他們對你爹的恨意。要不然的話,你就算歸還了泣血劍,一劍門怕也無福消受。”
白玉天迷糊一眼,心想:“守住泣血劍靠的是本事,跟心中無恨有何關(guān)聯(lián)?”
五山道人寬解道:“兩人一般心,無錢堪買金;一人一般心,有錢難買針。世間之事,人心齊,以一當(dāng)十;人心不齊,十難當(dāng)一。”
白玉天見五山道人步子慢悠悠,甚是不爽,道:“道長,救難如救火,遲緩不得?!?p> 五山道人道:“什么救難如救火,遲緩不得,那都是屁話。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
白玉天道:“道長,什么‘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是不是用錯了?”
五山道人小哼一聲,道:“小子,你相信這世間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嗎?”
白玉天笑答道:“一切行為由心支配,養(yǎng)子防老,助人為樂,自是難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五山道人笑道:“你都知道世間難有無緣無故的善意,難道他人就比你蠢,就不知道!若不讓他們雙方鬧騰起來,大打出手,流點血,或是躺平幾個,你就將事情擺平了,他們定會以為今日之事皆由你一手策劃,意在騙取人情?!?p> 白玉天覺得五山道人想過頭了,不是很認同,道:“道長,《天道》里不是說,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到你這里怎么就變味了!是不是不應(yīng)該?。俊?p> 五山道人說道:“什么到我這里變味了,你小子,盡說傻話。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有些人貌似直爽、仁義,其實偽善、奸詐得很。你都不愿輕信他人,他人又豈會輕信于你。雖說但行好事、不問前程,但有些夠得著的前程若是不問上一問,豈不是傻子來著?!?p> 白玉天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說不過五山道人,便也不再糾結(jié)起來,輕聲問道:“那道長,依你看,什么時候介入此事合適?”
五山道人見白玉天算是孺子可教,高興地說道:“眾星朗朗,不如孤月獨明。等他們鬧騰起來,一劍門那些酒囊飯袋實在抵擋不住了,你再伸出援手,將禍事消化于無形之中。你若以一己之力守住了一劍門的威嚴,他們定會感恩戴德,那你爹往日留給一劍門的那些傷痛定會消弭于無形,再無恨意可言?!?p> 白玉天道:“就算這樣,那早點趕過去與晚點趕過去又有何區(qū)別?”
五山道人道:“你這孩子,什么是眼不見為凈?看著同門遭難,你能不及時伸出援手嗎?”
白玉天自問做不到??擅髦獛熼T遭難,卻不趕過去伸出援手,于情于理都不合適?。?p> 求人須求大丈夫,濟人須濟急時無。渴時一滴如甘露,醉后添杯不如無。
這樣的話語,白玉天不僅懂,還懂得很多??删褪且驗槎眠@些不合時宜的話,才被五山道人的言語打動了心,步子不自覺地放慢了來。殷勤期盼那些人快點趕到一劍門,快點跟一劍門的門人鬧騰起來,只因他的內(nèi)心正飽受煎熬,好想策馬狂奔,刻不容緩。
走著走著,白玉天實在受不了,躍上馬背,馬鞭一揚,朝前邊飛奔而去,身后塵土傳出一句話:“道長,我爹時時刻刻惦記著師門,晚輩實不想做那不肖子,你的好意恕難接受?!?p> 五山道人見規(guī)勸無效,只好退上一步,大聲喊道:“該死之人,切莫手下留情?!?p> 馬兒早已跑遠,白玉天的聲音微微弱弱傳了來:“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