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詭異

　　王仁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番衣裳，盡管那只是一件短袖。

　　“開始吧?！彼f完這句話的一瞬間，對面的兩人便迅速包抄過來。

　　右側(cè)，梅友仁的手里緊緊攥著一根鐵管。

　　左側(cè)，風(fēng)芷逸手上倒是什么也沒有。

　　兩人的動作極其迅速，帶動著周邊的空氣發(fā)出風(fēng)聲。

　　但在王仁眼里，這一串動作卻變得很慢。

　　他想到了羽毛球，有時候，在你集中注意力的時候，球在你眼中會下落的很慢。

　　鐵管帶著不可一世的氣勢沖向自己的腰部。

　　然后自己下意識避開。

　　“嘣！”

　　沖擊，撕裂開腹部的肌肉，非人的疼痛侵蝕著自己的神經(jīng)。

　　理想，和現(xiàn)實(shí)還是有點(diǎn)差距的，既然是自己沒有判斷好自己的真實(shí)實(shí)力，那么就沒有借口說，只是失誤，我那時可以做到。

　　人類總是自詡天才，名落孫山時就說是命運(yùn)的錯，而不是自己的，一切過錯都強(qiáng)加于其他，而不在于自己，但偏偏，他們最喜歡說的，就是一切都來自于自己的努力。

　　因此，王仁一直覺得dio是一個很厲害的家伙，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對于他再簡單不過，可無二犯，就是難上加難。

　　王仁深知這個道理，于是他又挨了一個拳頭。

　　他在過去，總是作為一個明日實(shí)干家而存在，明天減肥，明天努力學(xué)習(xí)，明天認(rèn)真對待事情，明天改變自己的性格。

　　現(xiàn)在，面臨生死，他要做出改變。

　　接下來，連綿不絕的迅猛拳擊砸在自己的左肩，王仁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右手里的鐵管就被打飛。

　　鐵管飛向舞臺下方，但是被鐵網(wǎng)攔住，掉在地上。

　　王仁發(fā)出一聲悶哼，被大力砸翻在原地，他只能在那時候抱住頭，然后就是鐵管的抽擊。

　　疼痛，恥辱，接二連三地化作身體的淤青，給王仁持久的傷痛。

　　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他繃緊肌肉，翻滾著逃離了是非之地。

　　曲腿借勢站起，側(cè)身躲過攻擊，再給予反擊。

　　趁著機(jī)會拾起鐵管，狠狠地給風(fēng)芷逸腦袋來了一棍。

　　反手抬棍，“乒”的一聲，精準(zhǔn)迎擊，手腕傳來酥麻的反震。

　　心念一聲，取出影魔給自己的小禮物，一根完全不會壞的皮鞭。

　　“pia！”

　　音爆帶著空氣震動，撕裂開梅友仁的臉皮。

　　又是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他環(huán)視四周，兩人已像死豬一樣倒地。

　　“真菜啊。”

　　“根本沒有殺到我的覺悟?！?p>　　王仁冷哼一聲，抬頭看向看不見的樓層之外，中指豎起。

　　“這場鬧劇該結(jié)束了?！?p>　　終于獲得了勝利，但他的內(nèi)心卻沒有一絲開心。

　　有哪里不對勁。

　　強(qiáng)烈的痛覺傳來，整片世界都被緩緩剝開。

　　王仁幻覺一掃而過，在疼痛的作用下，回歸了現(xiàn)實(shí)。

　　右手沒有了知覺，腦袋也昏昏的。

　　“哈……”他的嗓子被劃開了，冷空氣鉆進(jìn)去，像吃碎玻璃一樣難受。

　　眼前是碩大的拳頭。

　　是夢啊……王仁自言自語。

　　風(fēng)芷逸壓在王仁身上，毫不留情地一拳一拳砸下，每一拳，手上的鮮血就越多。

　　地上飛濺著點(diǎn)點(diǎn)紅液，就像紅墨水被打翻，灑落在地上。

　　王仁想反抗，但是以他的力量根本推不開死壓在身上的成年人，只是無力喊著“別打我了”

　　他常?；叵肫鹉莻€灰色的童年，被毆打的記憶碎片不斷翻涌，歷久彌新，化作一道道永久的記憶被銘刻在他的身上。

　　回憶中的疼痛，往往一筆帶過，呈現(xiàn)的更多是那時無助的情緒，如今，疼痛再一次鞭打他的靈魂。

　　在記憶的角落，他看見一個縮在角落，暗自垂哭的小孩，剛想走上去安慰，卻被一股大力，踢回了現(xiàn)實(shí)。

　　殘損的身軀在堅硬的地面滑行，連帶著傷口被撕扯開來，印上恥辱之名以斑斑血跡。

　　燈光冷漠地打在失敗者身上，似乎嘲笑著被圍毆者無能。

　　也許燈光只是看著，沒做什么，但冰冷依舊。

　　他的軀體無力擺布，骨頭寸斷，神經(jīng)崩裂，喉嚨被劃破滲入冷空氣，腦門上也被砸出一個血洞，不停地冒血。

　　王仁起初還殘留著一些力量，在腎上腺素的驅(qū)使下還擊，但是他很快絕望地發(fā)現(xiàn)，他的力量如此綿薄，根本沒法扭轉(zhuǎn)局面。

　　他哭泣，卻只從被砸爛的眼球中滲出凄苦的鮮血，他為疼痛而哀嚎，但敵人不會因?yàn)樗目奁Ｏ率?，哪怕半秒?p>　　腦部不斷受到的重?fù)簦屗麩o力思考反殺的可能，只能抱怨這樣的自己。

　　救救我！誰來救救救救我？誰啊……誰都可以！

　　他痛恨這樣無力的自己，無論是這個不公平的世界，讓自己送死的世界，這樣脆弱的身體，這不一樣，不應(yīng)該是這樣……

　　他以為自己至少可以酣暢淋漓，至少可以死得其所，沒想到自己這樣的人，生的渺小，死的渺小，真是悲哀啊。

　　他又一次看見哭泣的孩子蜷縮在角落，大喊著救救我，但他無力行動，于是祈求他人幫幫那個孩子，卻得到漠視。

　　他沒有跪倒，但是跪倒在地，他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生在世界上，被世界當(dāng)做木偶操縱，無法自拔。

　　這就是一場暴力的，沒有公平可言的死亡游戲，王仁在八角籠里連個囚徒都算不上，只是一堆有意識的血肉沙袋，影魔原本預(yù)期他最多最多能換掉一個，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完全沒有勝算的場面。

　　他知道了，封絕根本不會出現(xiàn)，他似乎是暫時寄存在這個家伙的身體里，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這個家伙完全不值得他出手，要是可以，他早就發(fā)力，而不是這樣坐視不管。

　　他暗自嘆了一口氣，太虧了，付出這么多，到頭來一無所有，另外的那個男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只是無聊到玩弄自己嗎？玩弄一個螻蟻？不對……不可能這么簡單，肯定，肯定還有轉(zhuǎn)折，要對那個男人有信心！

　　影魔抖動著腿，為自己的利益而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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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角籠上的結(jié)果如此殘酷，事實(shí)不會和你講為什么，王仁似乎就要怎么卑微無力地死去。

　　他又陷入短暫的走馬燈，迷迷糊糊中，他感覺，這樣的場景似乎有些眼熟……

　　記憶的盡頭，一點(diǎn)星光在眼前出現(xiàn)。

　　那座橋！王仁載欣載奔，向前跑去，但越是奔跑，越是發(fā)覺，他和橋之間的距離沒有縮短半米，反而離著自己遠(yuǎn)去。

　　于是，那點(diǎn)星光就搖曳著，熄滅了。

　　他失聲痛哭。

　　別的東西，只要不是自己的，就靠不住。

　　他多多少少明白了，那座巨大的橋，并不是他自己的橋，既然不是自己的橋，就有棄自己遠(yuǎn)去的一天，但可惜太晚了，他還沒有自己的橋，只是一如既往地卑微著相信命運(yùn)，相信明天會更好。

　　記憶一轉(zhuǎn)即逝。

　　走馬燈結(jié)束了，帶走了王仁那脆弱的靈魂，到頭來他還是那個廢物，什么都做不成，這樣也好，他終于逃避了，完成了他作為懦夫最徹底的一次逃避。

　　王仁僅剩的一只眼里，留存的光芒，終于熄滅。

　　風(fēng)芷逸站起身，注視著王仁，眼中似有動搖，而梅友仁則是丟下了鐵管，露出不甘而又無奈的苦笑。

　　自己居然是這樣一副脆弱不堪孬種的樣子，可悲地，逝去在這片夢幻的世界。

　　燈光暗淡，冰冷的潔白打在王仁的血肉上，為他的生命完成最后的禱告。

　　空氣哀悼著王仁，擁他入懷，想要幫他閉合上睜開的那只被血液污濁的眼。

　　樓層外的眾人觥籌交錯，一群爛透了的賭徒看完了這場爛透了的屠殺。

　　兩人的腳正欲踏下臺階，卻徒然發(fā)覺起風(fēng)了，那是一陣溫暖了些的微風(fēng)。

　　他們回頭，看到難以置信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王仁帶著那具破碎不堪的軀體，竟搖搖晃晃地站起，無數(shù)有些凝固的血液順著軀體滴落在八角籠的地面上，匯聚成一片紅墨汁。

　　分子們都在歡呼雀躍，沖入王仁的鼻腔。

　　一股神奇的力量沖入他的每一片撕裂的傷口，開始縫補(bǔ)其破碎的尸體，為這具還算新鮮的尸體注入活力。

　　“什么玩意兒……”宋高雅懵了，也道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聲，都死透了還能站起來？回光返照也沒這么返的吧？

　　佛像只是皺眉，他知道這場戲肯定不簡單，不會就這么潦草收場。

　　但王仁的身上并沒有精神波動，也就是說他并沒有用橋的力量，是什么在救他？是影魔在出手？這不符合……

　　他看向影魔，發(fā)現(xiàn)影魔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很快就想到了一件忘掉的東西……

　　“游戲幣？”他和影魔一起出聲，然后看向彼此。

　　游戲幣有續(xù)命的作用，依王仁的實(shí)力，續(xù)命幾十次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多復(fù)活幾十次哪怕幾百次又有什么用呢？能累死對手嗎？

　　很明顯，不能。

　　八角籠里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很快又沖上去，要給他最后一擊，沒人是笨蛋，放著不補(bǔ)刀讓別人回血。

　　但那王仁一邊搖搖晃晃身軀，一邊竟以一種神奇的姿勢避開了這次的攻擊！

　　兩人心生疑惑，他怎么避開的？運(yùn)氣？

　　風(fēng)芷逸想要擒住王仁，但王仁的身軀卻變得滑溜溜的，總是能逃脫，風(fēng)芷逸仔細(xì)地尋找問題，看向王仁的眼睛，發(fā)現(xiàn)是閉著的，他動作也是軟綿綿的，他似乎都沒有什么意識？

　　怎么會呢？一個死掉的人也能避開自己的攻擊？？？

　　風(fēng)芷逸極其煩躁，垃圾的對手，根本沒法表達(dá)他生命的價值！快點(diǎn)被他ko才是正道！

　　王仁死去，為他而準(zhǔn)備的“朋友”，自然也會沒有意義，這是宋高雅告訴他的，因此他好不容易接受命運(yùn)，正準(zhǔn)備死去，以一個復(fù)制人的身份，卻不曾想，一個他沒放在眼里的王仁，也妄想阻礙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他一次又一次出手，卻沒有打中王仁半毫。

　　就連鐵管，梅友仁風(fēng)芷逸兩人的合擊，王仁都可以毫無壓力地躲過去，這讓他大為光火。

　　但在最后一次思考為什么失手后，他終于明白了蹊蹺所在。

　　王仁應(yīng)該不是靠自己躲開的攻擊，而是依靠自己攻擊時擾亂的氣流來操控著他的身體，造成這種“滑溜溜”的假象，也就是說，依靠氣流躲開攻擊。

　　他立馬實(shí)踐，迅速做了一個大力的假動作，引發(fā)了王仁的閃躲，然后慢慢地抓住了王仁的手腕！這下王仁再也沒法躲開了！

　　他對著梅友仁點(diǎn)頭示意，至少隊(duì)友還是懂事的，沒有看著王仁是本體就不痛下狠手，嗯！大家都是一路人，沒必要有什么顧慮！

　　兩人的目的明確，在精密的攻擊下，王仁重要關(guān)節(jié)處的骨頭都被砸碎，站起不能！

　　但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死去，神秘力量還在他身上縫縫補(bǔ)補(bǔ)，有時還不自主發(fā)出詭異的抽搐……

　　風(fēng)芷逸終于忍不住，哪怕是在崩壞不斷摧毀他的神經(jīng)，讓他變得麻木，變得瘋狂，變得思想遲鈍，但他哪怕作為一個復(fù)制人，也是復(fù)制了性格記憶包括一絲人性的，他感到強(qiáng)烈反胃，于是跪在一旁干嘔，面容上逐漸有了神情，眼角也慢慢濕潤……

　　他好像……干了一些很……不太好的事兒……

　　哪怕腦袋里的記憶不斷告訴他，他只是一個復(fù)制，一個裝載人類記憶的數(shù)據(jù)，一個夢境的產(chǎn)物，連人都算不上，這一刻，他竟然獲得了一些不該有的人性。

　　頭上那藤黃的燈光變得有些溫暖，顏色似乎也出現(xiàn)了一些細(xì)微的變化。

　　梅友仁呆呆地望著還在抽搐著半死不活的自己，腦內(nèi)一片混濁，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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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游戲幣到底是什么玩意，效果怎么這么惡心……”神像雖然算不上人，但也明顯對這種玩意有了些抵觸，“你是不是有些奇怪的癖好？”

　　他作為一個設(shè)定上接受人類善意崇拜的神靈，對特別邪惡的東西還是有一捏捏討厭的，這種游戲幣簡直是為了折磨人而生的，讓人求死不能，這種人真的還有思考嗎？

　　“這幣不應(yīng)該是這么用的……死成那種樣子本就是不應(yīng)該能夠復(fù)活的……而且那玩意也不是人類可以使用的，只對我們影魔有效……”影魔面容里的孔洞不斷擴(kuò)大縮小，語氣中有著一些不自信，“這種詭異的效果我還是第一次見……復(fù)活的那個王仁，應(yīng)該都算不上人類了吧……”

　　語言的邏輯出現(xiàn)了極大的問題，因?yàn)樗诨貞浲跞蔬@個人。

　　自己剛進(jìn)入王仁影子中，傳來的那種奇妙感，發(fā)現(xiàn)的那一絲違和感……是不是暗示著什么？

　　這王仁應(yīng)該有些特殊……所以說，封絕不出手，是因?yàn)椋X得王仁能對付這情況？可按情況來看，王仁復(fù)活是有次數(shù)的，但他除了避開攻擊之外，也沒有自己橋，無法解決對手，只是在拖延時間……

　　現(xiàn)在的王仁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它又在等待什么？

　　八角籠如此冰冷，空氣如此冰冷，燈光如此冰冷，這舞臺上唯一還算不上冰冷的，只能說是那王仁尚有余溫的肉體。

　　這肉體，簡直是對科學(xué)的侮辱，是對倫理的詛咒，是一種生與死并存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