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地區(qū)西子郡城,一家豪華外洲餐廳內,一名服務生正端著兩份餐品走進三樓的一間頂級包廂。
所謂“外洲”,即是九洲人對別國的統(tǒng)稱。在這個國與國之間交流因為迷霧而極其困難的時代里,這些風味正宗外洲餐廳得到了不少九洲上流人士的青睞。
“兩位,蘑菇濃湯,請慢用?!狈諉T將兩份湯放到餐桌上,抱著餐盤恭敬地退出了包廂。
包廂內的餐桌前,一名穿著筆挺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子用勺子攪動著奶灰色的濃湯,他身姿勻稱挺拔,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只是鬢角已經有了一些斑白。
“主教閣下,關于進一步深入合作的提議,不知貴教會意下如何?”
“大人,您的提議非常動人,我已經得到了‘神使’大人的認可?!?p> 被稱為“主教閣下”的是一名穿著白色鑲金教袍的老者,他頭發(fā)花白,但氣色卻很好。
這位老者正是西子郡地區(qū)云中會的教會首領——暴雨主教,司徒引。
在云中會,教中職位從低到高依次為雨師、大雨師、喚雨教長和暴雨主教,再往上就是傳說中的“神使”——云上人了。
除此之外,相應教區(qū)的教兵團也聽命于暴雨主教。因此這位司徒引的身份地位之高,可見一斑。
而能與其一同用餐的西裝中年男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很好!”中年男子笑著舉起了桌上的紅酒杯,“那么主教閣下,祝我們合作愉快……”
就在此時,包廂門被推開,一名身穿九洲傳統(tǒng)武服的高大侍衛(wèi)大步流星走了進來,湊到中年男子耳邊低聲耳語起來。
隨著侍衛(wèi)的述說,中年臉上的表情迅速冷了下來:“你是說,那小子不但沒死在牢里,還成了山海司的正式戰(zhàn)斗員?”
“是的……如今他成了山海司的人,恐怕不好動了……”
“廢物!”中年男子猛然起身,掄圓了胳膊一記耳光抽在了侍衛(wèi)臉上,連同手中的紅酒杯也拍碎在了侍衛(wèi)臉上。
紅酒混著血水從侍衛(wèi)的臉上淌了下來,但那名侍衛(wèi)一動都沒敢動。
中年男子似乎已經忘了對面還坐著一位尊貴的客人,他腥紅的雙眼中充滿戾氣,先前的溫文爾雅已經蕩然無存:
“聽著,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那個姓姬的小子死?。?!”
……
與此同時,山海司平州分部的武裝部大樓內,姬九和李何過正并肩坐在五樓的一間等候室內。
天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雨水順著大樓頂層坡屋頂?shù)耐咂瑓R聚并滑落,在下層的落地窗外形成一道水幕。
李何過望著窗外的雨幕,非但沒感受到一絲美感,反而覺得那成串的雨水如同牢房的鐵柵欄,將他的人生再度困在了昏暗無光的鐵籠之內……
也難怪李何過內心這么喪,就在幾小時前,他從第二梯隊的新兵營畢業(yè)了……
或許對于大部分心懷熱血的山海司武裝部戰(zhàn)斗員來說這是個好消息,但對于手無縛雞之力的李何過來說,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啊……這簡直是噩耗啊!
“好歹讓我學點保命的本事再畢業(yè)啊……”李何過欲哭無淚,新兵訓練服還沒穿熱乎呢,自己怎么就畢業(yè)了呢?!
這不是又得去執(zhí)行任務、去迷霧地區(qū)里九死一生了嗎?!
我的新兵營生活呢?我那么大的一個熱血又美好的青春呢?!剛剛還在那兒的!怎么說沒就沒了?!
看著身旁一如既往面容平和的姬九,李何過不禁有些“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的意思,但一想到對方的身手,突然又覺得做人得大度點,人家的本意是好的……
李何過又將目光轉向了兩人對面緊閉的房門——一個小時前兩人被領到了這里,到現(xiàn)在都沒人來搭理他們……
不過就在此時,門把手被擰動,姜若敢和張召古走了進來。
“久等了二位,我來說一下總部這邊對你們兩個的安排?!苯舾覍煞菸募诺絻扇嗣媲暗淖郎希瑥堈俟艅t隨手帶上了房門。
姜若敢在桌子對面坐下,對二人道:“由于前次任務中情況緊急,我讓你們兩個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這些東西涉及到了山海司內部一些比較深層的秘密……”
李何過立刻明白了姜若敢話中提到的“秘密”——肯定是龍誕背上那根黑色金屬鏈條,以及龍誕臨死前變成怪物那件事。
在民間,山海司戰(zhàn)斗員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存在,很多人的親戚朋友就是山海司武裝部的戰(zhàn)斗員。
山海司武裝部的一些情況,只要有心打聽也都是可以打聽到的。總的來說,人們對山海司戰(zhàn)斗員的印象就是——要去迷霧地區(qū)里執(zhí)行任務的玩命職業(yè)。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黑色金屬鏈條以及戰(zhàn)斗員變身為怪物,這些事情哪怕是以坊間傳聞的形式,李何過也從未聽說過——可想而知山海司對這些事情的保密之嚴格!
“很多時候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是要丟掉性命的,上頭本來是想直接抹殺掉你們兩個的。”姜若敢淡定地說著讓李何過一陣后怕的話,“但不得不說,這件事上我也有責任。所以我替你們兩個爭取了一下?!?p> 姜若敢敲了敲桌子上的一份文件:“簽了這個保密協(xié)議,上次任務的細節(jié)不許再向任何人提起。
“從今以后你們不再是死刑犯,而是山海司的正式一員。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你們以后吃住都在山海司,原則上除了出任務以外不得再離開山海司,你們與外界的所有聯(lián)絡都會受到監(jiān)視。”
“總感覺是換了個地方坐牢啊……”李何過心中不禁產生了這樣的想法,而且和有行刑日期的死刑犯不同,現(xiàn)在是不知會死在哪次的任務里了……
只不過眼下的狀況,自己可沒有拒絕簽字的余地,這點李何過還是明白的……
見姬九已經簽上了名字,李何過也拿起筆把名字寫了上去。
“你倆放心,只要表現(xiàn)得好,上頭會慢慢放寬對你們的限制。到時候你們就可以和正常的山海司成員一樣出入分部了。不過……”姜若敢話鋒一轉,揮了揮拿在手中的兩份保密協(xié)議,“你們要是泄密的話,這兩份協(xié)議就只是個形式了,上頭會直接抹殺掉你倆。明白了嗎?”
“明白了,官爺!”姬九的回答十分的迅速且誠懇。
“明、明白……”李何過則是背上又出了一陣冷汗。
“很好,接下來說一下對你倆的具體安排?!苯舾铱聪蚶詈芜^,“李何過,你曾是西子郡機械學院的高材生,畢業(yè)后在平州西子郡河瀝縣一家工廠工作。
“因為老板的不賞識,只安排你當了個文員,你因此對工廠感到極度不滿,于是在工廠內制造了一起爆炸事件,導致數(shù)十名工人傷亡。第二天你被當?shù)匮矙z司逮捕,被判死刑?!?p> “不、不是的……”李何過的聲音很小,小得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但姜若敢和姬九還是注意到了,李何過雙拳攥得緊緊的,圓潤的臉上少有地出現(xiàn)了憤怒和不甘。
“事實上,爆炸是一起事故,原因是工廠的管理維護不善、機器老化導致的。”
李何過臉上的憤怒和不甘被錯愕所替代,而姜若敢還在繼續(xù)往下說。
“你曾撞見過你的老板和秘書偷情,因此事故發(fā)生后,老板選擇了你來背黑鍋。”
“姜、姜隊長,原來你們都查清楚了?!”一直以來都唯唯諾諾的李何過一下站了起來,激動得有些失態(tài)。
“沒錯,本來這些事不是我們山海司管的。但既然查都查清楚了,就順便聯(lián)絡了一下西子郡的郡守,不久之后,你的前老板以及與他勾結的縣令應該都會被抓起來了~”
“綜上所述,你沒什么前科,在機械設計上有著不錯的能力,所以上頭安排你去工程部工作?!?p> “去、去工程部?不是留在武裝部?”李何過還沒從先前的震驚中緩過勁來,姜若敢又說出了一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消息——而且兩個都是不光驚,還有喜。
“也、也就是說……”好消息來得有些太過突然,李何過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了——按照姜隊的意思,自己不用去迷霧地區(qū)里玩命了?!
而且還得到了一份不僅安全穩(wěn)定,還能發(fā)揮自己專長的工作?!
“官爺,工程部是干嘛的呀?”一旁的姬九好奇地問道。
“山海司的工程部與科研部相配合,負責研發(fā)各類新型技術、裝備、載具等等。”姜若敢抬手一指靠在窗前的張召古,“別看老古一副道士的派頭,他以前也在工程部待過,負責武器研發(fā)?!?p> “貧道只是略有涉獵。”張召古淺笑道,“其實山海司的工程部在九洲境內的同類機構中也算頂尖了,只是現(xiàn)如今有著云上人的技術作為天花板,人類的科技發(fā)展得再好也顯得不夠看?!?p> “那也很好了呀!”姬九一巴掌拍在李何過肩上,這才把李何過拍得回過神來,“恭喜你呀,李兄!”
李何過怎么也沒想到,大學畢業(yè)后只能在黑心工廠里混吃等死的自己,在經歷了幾番生死大劫后,居然稀里糊涂地進了山海司的工程部——這是當初他在大學時,不少優(yōu)秀學員們的奮斗目標??!
果然,人生真是不斷的起起落落,著實難以預料啊……
“回頭給你父母寫封信吧,告訴他們你的罪名洗清了,而且還混了個公家的鐵飯碗”姜若敢嘴角上揚,語氣也緩和了幾分,“至于回家看望老人,這就得看你之后的表現(xiàn)了?!?p> “謝謝……謝謝姜隊……”李何過低埋著腦袋,渾身都在顫抖。
姜若敢和張召古相視一笑,對著李何過道:“好了,出去吧。外面有人會帶你去工程部報到?!?p> 李何過自以為隱蔽地抹了抹眼角的眼淚,起身恭敬地一鞠躬:“是,姜隊長!”
“姬九,也謝謝你啊。能有今天這個結果也多虧了你!”心情極佳的李何過還不忘向姬九道聲謝,“回頭咱們再聯(lián)系!”
在得到后者十分陽光的豎大拇指回應后,李何過邁著與胖胖的身材不太搭的輕快步伐離開了等候室。
“好了,姬九,該說說你了。”姜若敢將目光投向姬九,“說實話,你還挺神秘的。根據(jù)我們的調查,你在十四歲以前在平州地區(qū)流浪,之后被一個汪姓老人收養(yǎng),在他們家的餐廳當起了服務員。那么……”
姜若敢稍稍停頓了一下,探身向前氣勢有些逼人,他盯著姬九的雙眼道:“你這驚人的身手是怎么回事?”
姬九仿佛沒注意到姜若敢銳利的目光,依舊一臉平和地微笑著:“官爺,這身手是我爺爺教我的,從記事起我就在每天練這些本事了,這些年也一直沒停過。”
“哦?”關于姬九的話題,張召古也很感興趣,他走上前在姜若敢旁邊坐下,“你家里莫不是武術世家?”
從小習武加上天賦過人,姬九這身手好得夸張點倒也不是說不通,但姜若敢和張召古還是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大概吧……”姬九有些茫然地撓了撓頭,露出回憶之色,“我十歲的時候爺爺被人給抓走了,那時候我太小,也不清楚具體是什么情況。”
“讓人給抓走了?”姜若敢聞言眉頭皺得更緊,“那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就沒去查查清楚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嗎?”
“沒去啊。”姬九十分坦率地點頭道,態(tài)度誠懇得讓人覺得不可能是在撒謊,“因為爺爺被抓走前要我們別管他,好好過日子。爺爺?shù)脑挶仨毬?!?p> “真不知道該說他孝順呢,還是不孝順呢……”姜若敢一時之間語塞。
“那你爺爺叫什么?”張召古接過話茬——若知道了名字,或許就能搞清楚姬九的身份了。
“不知道,爺爺就是爺爺!”
“好吧這貨就是不孝?!苯舾液蛷堈俟哦嫉贸隽私Y論。
“那你就沒有其他家人了嗎?他們沒去找你爺爺?”張召古接著問道。
“我還有二十五個兄弟姐妹,不過爺爺被抓的那天大家都因為逃命走散了?!笨偸顷柟忾_朗的姬九臉上少有地露出了些許無奈和惆悵,“我也不知道他們都去哪兒了?!?p> “二、二十五個?!”姜若敢有些驚訝,他看向張召古,后者也十分驚訝。
姬九突然想起了什么,補充道:“啊對了,除了管爺爺叫‘爺爺’,大家也可以管爺爺叫‘將軍’?!?p> “將軍?是祖孫間游戲時的戲稱嗎?”姜若敢微微皺眉,湊近詢問張召古的意思。
“或許姬小弟出身大戶人家啊,所謂爺爺被人抓走的事情,恐怕是大家族之間的斗爭……”
“看來有時間的話,得去查查平州地區(qū)姬姓的大族……”
“咳咳……”姜若敢清了清嗓子,再次沖著姬九道:“言歸正傳,姬九,雖然你的身世還是有些不清不楚的,但根據(jù)你十四歲以后的情況來看,倒是個品行不壞的人……
“當然,一個多月前你干掉了一個教兵隊長的事情除外。所以對于你,我們的決定是這樣的……”
聽姜若敢說到這里,姬九好奇地豎起了耳朵。只見姜若敢抬手一指姬九,帥氣一笑:“我決定,讓你成為我們之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