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屬實是一位舉世當驚的女子。
從我七歲起,每年秋天,她會帶我回“娘家”小住一季。
對于不知情的人,我娘的身份可謂十分神秘,誰也不知道她那所謂的娘家究竟所在何處,只知道我娘實在是個孝順的出嫁女——至少表面上為了全我爹的面子,是這么流傳的。
至于我娘,每回一次娘家,她的身份就多變一次,或者是精打細算的商人,或者是窮居陋室的農婦,或者是彎腰駝背的乞婦,或者是窮到賣女的寡婦,又或者,是妙算神機的神娘。
而我的身份則單純許多,只是我娘的女兒。
我娘的扮演不像戲臺上的戲子,只是臺上唱戲,我娘是真把那三個月當日子來帶我過。
第一年,我娘帶著我,另聘了一個中年男子,盤了一家門面,主要收售農人拿出來售賣的糧食蔬菜,我娘是東家兼賬房,中年男子為掌柜兼伙計,負責當面與農人談生意。
我則無所事事,作為商鋪東家的女兒與附近街巷的孩子們嬉耍玩樂,這三個月過得可謂十分熱鬧愉快。
除了偶爾回“家”能看到又黑又老還面帶苦澀的農人,連商量帶乞求地與我“家”鋪子那掌柜兼伙計說著“多給點行不行”,并被我“家”鋪子那掌柜兼伙計回絕說“咱們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guī)矩,誰來都多給點,咱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咱們東家也要吃飯的呀?!?p> 于是老農拿著二錢銀子離開,第二天我“家”那掌柜兼伙計將老農送來的貨物以二兩銀子轉手。
我知道后,對那掌柜兼伙計說:“那個老頭真可憐,你既然賣了二兩銀子,你至少應該給他一兩?!?p> 掌柜兼伙計的笑容很怪妙,仿佛想說點什么,礙于我的身份又不好說,只好道:“小姐這話很新鮮,但還是要與東家商量,如果是東家的意思,咱也不是不能這么辦。”
我于是去找我娘。我娘對我說,做生意就是為了賺錢,當然是賺得越多才算做得越好,只有做得越好,才能做得更大,賺更多的錢,所有天下的大商人,無不是這么做的。
那老農之所以將東西送來我們店鋪,那還是他打聽完了一路的商鋪,比較出來我們店收購價最高,才送來的。
我于是明白,原來按市場規(guī)矩,我“家”已經算是有良心的商鋪了。
我于是繼續(xù)在我娘的督促下練完功后,毫無壓力地與街巷里的孩子們嬉鬧玩耍,不再將每天店鋪里進進出出的總是一臉窮苦的農人放在心上,畢竟我“家”店鋪給他們的價格已經不低了,于是,我度過了快樂的三個月時光。
不過回到馮家堡后,我娘不許我提這些事。
我從小就愛聽我娘的話,我知道我娘的話總有我娘的道理,也許我年紀小還不懂,但以后總會懂。她不讓我提我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