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zhàn)剛停,邊境仍有許多事需要善后處理,而葉方舟把所有軍務(wù)都交給了晏青和幾位將軍,他整日陪著宋緣安,為她打獵,帶她去集市,陪她日日游玩,一段時(shí)間下來,宋緣安的精神狀態(tài)倒是好了不少。
他近日帶著宋緣安去近郊打獵,便住在了軍營。
一日,宋緣安午睡,葉方舟打算去給她獵兩只兔子來,剛一出大帳,便聽見幾個(gè)碎嘴的士兵在議論宋緣安。
“咱將軍怎么突然來軍營住了,不是說軍務(wù)都交給胡將軍還有晏青副將了嗎?”士兵甲問。
“嗨,不就是帶公主來打獵的嗎,過幾天就回去了?!笔勘也灰詾槿?。
“你說這公主長得好看是好看,但是不過是個(gè)臟了身子的,咱將軍上趕著巴結(jié)是圖什么,你們說,他晚上抱著睡覺的時(shí)候,不會覺得惡心嗎?”說完,士兵丙哈哈大笑起來。
還未等他笑完,葉方舟便從后面一腳踹了過去,他硬生生被踢出去好幾米遠(yuǎn),在地上擦出來了血痕。
“你是什么狗東西,竟然敢議論公主!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亂棍打死,尸體給我扔在后山喂狼!”葉方舟的眼里布滿了血絲,渾身的殺氣讓人不敢靠近,營中萬人,無一人敢阻攔。
“將軍饒命,將軍……我不敢了將軍……”
葉方舟無視士兵丙的求饒,厲聲說:“以后營中但凡有人敢議論公主一句話,這就是下場!”
當(dāng)初是他沒有保護(hù)好宋緣安,如今葉方舟絕不允許任何人對宋緣安造成一丁點(diǎn)傷害。
晏青叩了叩門,葉方舟躡手躡腳從房內(nèi)走了出來,打了個(gè)噤聲的手勢,把晏青拉到了一邊。
“緣安剛剛服了藥睡下了,什么事?”
“將軍,赤勒使臣來了?!?p> 葉方舟說:“你讓小廚房做些吃的備著,緣安剛才吃飯沒什么胃口,等會醒來肯定又餓了?!?p> 葉方舟接見了赤勒使臣呼爾達(dá),赤勒遞交了降書后,葉方舟將俘虜都盡數(shù)歸還赤勒,卻獨(dú)獨(dú)把關(guān)押宋緣安的穆金及其手下三千將士全數(shù)扣押。
此次呼爾達(dá)前來,就是要葉方舟放了穆金等人。
葉方舟不禁冷笑,說:“聽說穆金是赤勒一等一的勇士,巴贊可汗果然惜才,不過放了他也可以,只要巴贊可汗親自把達(dá)娜公主送來我軍中充妓,我立馬把人放了。”
呼爾達(dá)周旋半天,見葉方舟軟硬不吃,只得悻悻離去。
葉方舟送呼爾達(dá)離開后,剛打算去看看宋緣安醒了沒,晏青連忙跑了過來,說:“將軍,曹公公來了?!?p> 葉方舟走到偏廳時(shí),未見曹公公,而此時(shí)曹公公卻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未等葉方舟發(fā)問,曹公公先一步張口:“這幾天舟車勞頓,吃得雜了些,剛剛?cè)シ奖懔艘幌??!?p> “不知公公此次前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p> “皇上口諭,驍勇大將軍葉方舟聽旨!”曹公公裝腔作勢地清了清嗓子。
葉方舟應(yīng)聲下跪聽旨。
“驍勇大將軍葉方舟退敵有功,即日回京受賞,另由葉方舟秘密處死宋緣安,尸體不得入皇陵,欽此!”
葉方舟不可思議地看著曹公公,曹公公說:“將軍還愣著干什么,起身接旨吧。”
葉方舟被曹公公扶了起來,葉方舟冷眼看著他,問:“公主為了大吳犧牲了這么多,皇上難道不應(yīng)該請公主回京受賞嗎?”
“哎呦,葉將軍可別說了,你就按照皇上的意思辦就行了,天子的意思,又豈是我們這種小人物可以揣測的,咱家知道將軍和公主打小相識,感情深厚,但是只要將軍這件事辦得好了,您和嘉儀公主的親事不就定下來了,到時(shí)候您可就是這大吳唯一的駙馬爺了。”
葉方舟冷哼一聲,往后撤了兩步,說:“沒想到皇家如此薄情,這駙馬我不當(dāng)也罷!”
“葉將軍,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辈芄掌饋碚~媚的嘴臉,變了臉色,“你這是要抗旨了?”
“那若是我沒有收到皇上的口諭呢?”
曹公公有些怕了,問:“葉方舟你要干什么?”
“從京城到邊境,一路上除了山匪流寇,還有流散的赤勒士兵,曹公公在路上遭遇意外,皇上應(yīng)該不會追究吧?!?p> 葉方舟安排晏青處理了曹公公及其隨從的尸體,他以為這樣就可以護(hù)宋緣安安全回京。
葉方舟心里還在怨恨皇上這個(gè)決定,他把所有人對宋緣安的虧欠都攬?jiān)诹俗约荷砩?,他心中只有一個(gè)念頭,他要補(bǔ)償宋緣安,他要把這世間最好的東西都送給宋緣安。
葉方舟大步朝宋緣安房間走去,他要時(shí)刻陪在宋緣安身邊,再也不要離開一步。
結(jié)果剛走到拐角處,就看見兩個(gè)婢女慌慌張張地從宋緣安房間跑出來,葉方舟見狀發(fā)問:“怎么回事?”
兩個(gè)婢女應(yīng)聲下跪,身體都在顫抖,她們深知宋緣安在葉方舟心里的地位,“將軍……公主……公主不見了……”
葉方舟眼里布滿了血絲,周身的怒氣讓一旁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葉方舟怒吼:“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找,今天要是找不到公主,你們的命就別想要了!”
葉方舟派了軍中所有的人出去找,一直找到了深夜,許是青梅竹馬的心靈感應(yīng),葉方舟在城外的河邊的一棵樹下找到了宋緣安。
宋緣安就安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也不打,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她依舊是那個(gè)尊貴美麗的公主,嫻靜優(yōu)雅,但是走近后才能看見那雙無神呆滯的眼睛,早已沒有公主的豐采。
葉方舟屏退了隨從,自顧自地挨著宋緣安坐下,宋緣安說:“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p> 葉方舟伸手握住宋緣安冰涼的雙手,葉方舟的手很大,很溫暖,上面布滿了老繭,但是依舊修長,骨節(jié)分明。宋緣安之前的手又白又嫩,又小又軟,那雙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是如今卻滿是細(xì)小的傷疤,這些天葉方舟給她涂了不少的藥,倒是恢復(fù)了許多。
葉方舟柔聲說:“沒事,之后如果你想出來走走,就給我說,我陪著你,答應(yīng)我,以后不許一個(gè)人偷跑出來了。”
宋緣安低頭笑了,說:“小時(shí)候方舟哥哥可沒少偷跑出去玩?!?p> “所以老頭子才會天天打我,現(xiàn)在你還要跟我學(xué)嗎?”葉方舟打趣說。
“那時(shí)候我特別羨慕你能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秋華姑姑太兇了,她老是管著我,如果我不聽話就要告訴皇祖母?!?p> “別說你怕秋華姑姑了,偷偷告訴你,其實(shí)我見了她都頭疼?!闭f著,葉方舟皺了皺眉頭,一臉苦惱的樣子。
宋緣安見他這樣,不禁笑了出來。
“要是早知道你怕秋華姑姑,葉伯伯肯定會請秋華姑姑去教你規(guī)矩?!?p> “其實(shí)顧衍之家三姐姐的教養(yǎng)嬤嬤也特別兇,顧衍之個(gè)混球都怕得很?!比~方舟說。
兩人聊了很多小時(shí)候的事情,那些是宋緣安這輩子最快樂的時(shí)光。
聊著聊著,宋緣安突然不說話了,宋緣安抬頭看著皎潔的月亮,半刻后說:“之前穆金的部隊(duì)就在這條河旁邊駐扎,我就是被關(guān)在這里的?!?p> 這些日子,葉方舟從來沒有問過宋緣安她這些日子都經(jīng)歷了什么,但是宋緣安今日主動提及也是讓他有些驚訝。
“起初我是想一死了之,但是我試了很多方法,他們都能及時(shí)攔下,再把我救活,我知道,他們讓一個(gè)大吳的公主活著受盡折磨是為了鼓舞士氣,滿足他們那一點(diǎn)虛榮心,后來我也逃跑過一次,但是被抓了回去?!彼尉壈不仡^指了指身后這棵粗壯的樹,接著說,“就是這里,他們把我扒光衣服,掛在這棵樹上三天三夜,那些晚上也是這么亮的月光。”
宋緣安說著說著,聲音從一開始的平淡逐漸變得哽咽,葉方舟有些心疼,握住宋緣安的手逐漸收緊,他說:“緣安,別說了,別說了……”
“我那時(shí)候就在想我還能不能回吳都,我還能不能再見到父王母妃,我還能不能再見你一面……我就每天靠著這一點(diǎn)念想活下去,這不就讓我等來了嗎?!彼尉壈参宋亲?,說,“我就知道方舟哥哥一定會來救我的,你會帶我回家的,對嗎?”
宋緣安看著葉方舟的眼睛,直到葉方舟堅(jiān)定的回答她,“會!我一定會帶你回家,楚王和王妃還在家等你回去。”
宋緣安笑了,她說:“我累了,我們回去吧?!?p> 葉方舟站了起來,宋緣安像個(gè)小孩子一樣,雙手一伸,葉方舟就明白了,他寵溺地笑了笑,伸手將宋緣安扶了起來,然后蹲下說:“上來吧。”
宋緣安雙手環(huán)住葉方舟的脖子,被葉方舟穩(wěn)穩(wěn)的背了起來。
宋緣安問:“方舟哥哥,你還喜歡嘉儀嗎?”
葉方舟還沒開口回答,宋緣安就立馬阻止了,她忙說:“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嘉儀人挺好的,就是偶爾會耍小孩子脾氣,以后哥哥一定要對她好一點(diǎn)?!?p> “緣安……你……”
“其實(shí)我知道,我都知道,吳都我回不去了。”
“你在胡說什么……我們明天就回京。”葉方舟有些慌亂,他不清楚宋緣安知道了些什么。
“我可以再叫你一聲葉遇哥哥嗎?”
葉方舟默許了,宋緣安輕聲喚道:“葉遇哥哥……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這個(gè)名字嗎,因?yàn)槟稿f萬事隨緣,隨遇而安,可是……無遇何所安呢……”宋緣安的聲音越來越小,葉方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有溫?zé)岬臏I水滴在了他的脖頸。
葉方舟心中一沉,他輕輕喚了一聲。
“緣安……”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葉方舟哽咽著說:“緣安別睡,咱馬上就要到了,現(xiàn)在睡會著涼的,緣安我們明天就回京好不好,然后我?guī)闳セ卮簶浅钥绝?,去鹿鼎閣吃鹿肉好不好,我?guī)闳フ胰莨媚铮悴皇亲钕矚g聽她唱曲兒了嗎……緣安……你說話啊緣安……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其實(shí)在曹公公見葉方舟之前,就已經(jīng)見了宋緣安,他把皇上的口諭告訴了宋緣安,并且告訴她,如果她不死,葉方舟就是抗旨,是要誅九族的。
當(dāng)初宋緣安離開京都之前,她就讓花想容替她準(zhǔn)備了一顆毒藥,就藏在花想容送她的荷包里,她此行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她打算在忍受不住折磨時(shí)就了結(jié)自己,但是葉方舟的出現(xiàn),讓她有了私心,她覺得自己可以平安回到吳都,但是如今看來,一切不過只是她的奢求罷了。
被穆金抓走那日就是在這棵樹下,宋緣安就把荷包藏在了樹洞里,那日逃跑本是要找到荷包然后服毒自盡,沒想到竟茍活至今。
如今能夠再見到葉方舟,還能與他度過了這么多天的快樂日子,宋緣安死也無悔了。
葉方舟將宋緣安下葬,在滿山都種上了紅梅,因?yàn)樗尉壈蚕矚g,并且他殺了穆金及其三千士兵為其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