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古取難得沒讓小林憶早起訓練,因為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小林憶已經六歲了,今天是他結業(yè)的日子,三年的學習時間已過,六歲結業(yè),留塵村的規(guī)矩就是這樣。畢竟只要認得基本的字,會讀,會寫,就行,曾先生教的也輕松,偶爾還會說幾句大道理。
石屋,小林憶與顧佳端正地坐著,屋里一共二十三名孩童,曾梓站在最前方,一改往日的嚴肅,臉上帶著笑容,這是他帶出的第二十一屆學生了,可以這么說,村里六十歲以下,大部分的人都是他的學生,村人也十分尊敬他。
又是三年,他看著面前這些朝氣蓬勃的孩子,頗為感慨,也非常驕傲,這些都是村子的未來呀!是他看著長大的。
他語重心長地說:“孩子們,今天是你們結業(yè)的日子,你們學了三年,我也打了你們三年,但是今天,我不打人了?!痹鹘虝浅绤?,基本上每個孩童多多少少都被他打過。
他加重語氣:“今天,我們上最后一節(jié)課,這節(jié)課上完,從此以后,你們就自由了。”
他拿出一張準備好的紙,提筆寫下一個大字——“人”,舉起“人”字,他向著所有孩童喊道:“大聲地告訴我,這是什么字?”
“人!”整齊劃一的稚嫩聲音響起。
他點了點頭,又在“人”字的上方和下方各加一橫,再次舉起來,問道:“這又是什么字?”
孩童們齊齊搖頭,因為他們沒學過這個字。
曾梓見無人回答,又道:“你們不認識,是因為我沒教過,所以今天,我把這個字教給你們?!彼穆曇敉蝗缓榱疗饋?,將字高高舉起:“這,也是人,一個腳踩著地,頭頂著天的人!”
“我想告訴你們的是,今后無論遇到什么,無論有多困難,都要記住,你們腳下踩的是大地,頭上頂?shù)氖翘炜?,你們是一個筆直的人,你們有自己的尊嚴,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彎下自己的脊梁。日月星辰下,人人皆平等!”
“是,學生謹記!”二十三名孩童齊聲回應。
曾梓點頭,他很欣慰,育人六十三年,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面前的學生所言,皆是發(fā)自內心。
他緩緩開口:“現(xiàn)在,我宣布,你們!正式!結業(yè)了!”
所有學生自發(fā)地站起來,彎腰行禮:“學生,謝,先生教誨!”
......
留塵村里叫的上名字的就五座山,獅子山在北面,也就是村口處。
南面的山,名青泉,因山上有一口泉水而得名,泉水清澈,回味甘甜。
清泉山是村子里最為壯美之山,景色瑰麗,樹大林盛,山清水秀,當代村長,馮永就居住在這里。
秋高氣爽,青泉山,山腰,一片茂密的竹林里,一間竹屋藏于其中。
竹屋本身不大,周圍用竹欄圍成一個院子,院子里有一張竹桌,兩把竹椅,竹桌上正泡著茶。
曾梓沿著石階小路,來到這里,敲響院門。
“進來吧。”沙啞的聲音傳來,曾梓邁步進入院子里,一眼就看到了拄著拐杖,坐在椅子上的馮永,還有竹桌上冒著熱氣的茶,迎面撲來一陣竹子特有的青香。
他有點驚訝,開口:“村長,你早就知道我要來?”
馮永抬起枯槁的手臂,干癟的嘴巴抿了一口茶,點了點頭:“站著做甚?老夫特意為你留了位置?!?p> 曾梓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我說幾句話就走?!?p> 馮永將另一個杯子倒上茶水,道:“我知道你想說些什么,先喝點茶吧,上好的竹葉青,你教書這么多年,先潤潤嗓子。”
曾梓也不好拒絕,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坐在竹椅上,道:“馮村長,今天孩子們結業(yè)了,如今我已老,有些力不從心,想去仙宗看看我的那些學生們,我這個位置,想必你也已經找到新的人選了?!?p> 馮永感慨道:“是啊,六十三年,你也確實該出去走走了,這么多年,多虧了你,若是孩子們連大字都識不得幾個,仙宗也不會看上這里。來,今日我們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瘪T永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不敢當,馮村長,教書育人,乃我之本分?!痹饕诧嫳M茶水。
馮永繼續(xù)道:“你此去,路途遙遠,也不知何時能夠回來,這樣,我讓人去挑兩匹麟馬,給你拉車,能節(jié)省不少時間。”
曾梓道:“村長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那三頭云鹿還跑得動,麟馬就留給我的那些學生吧?!?p> 馮永勸道:“曾梓啊,你就放過你那三頭老鹿吧,咱們村麟馬還是有幾十匹的,可不缺這兩匹,用麟馬拉車,讓你那三頭老鹿也休息一回?!?p> “可是......”曾梓還想說些什么,但是被馮永打斷了。
“沒什么可是的,我是村長,聽我的?!瘪T永強勢道。
“好,好吧?!痹鞔饝聛?,他那三個老伙計也確實該休息休息了。
“那我,走了。”曾梓放下茶杯。
“嗯,唉——”馮永長嘆一聲:“你這一走,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我?!?p> 曾梓知道,馮永的身體已經很糟糕了,怕是沒有多少時間了,于是他安慰道:“凡事要往好處想,也許我很快就回來了?!?p> 馮永撐著拐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曾梓趕忙扶著他。
馮永枯槁的手搭在曾梓的肩膀上,眼眶中閃著淚花,道:“老友,保重!”
“嗯?!痹髦刂攸c頭:“你也要保重身體,告辭!”
......
看著曾梓離去的背影,馮永暗嘆一聲,老友啊,你自尋死路,就不要怪我不義了。
竹屋后,一道身影出現(xiàn),傳來聲音:“你就這么放他走了?”
“不然呢?”馮永道。
那道身影繼續(xù)開口:“他教了六十三年,村里人都很敬重他,若是出了什么變數(shù),他會是很好的籌碼?!?p> “籌碼?你也知道六十三年?他已經勤勤懇懇六十三年了,也曾是你的先生啊?!瘪T永倒了一杯茶。
“他只教過我半月而已,我的先生是仙宗的......”
“閉嘴!別和我提你那個先生,你不知道他貪了多少本該屬于我的東西?要不是......哼!”馮永憤怒地甩手。
“......把曾梓交給仙宗,一樣可以得到很多?!蹦堑郎碛俺聊艘粫?,繼續(xù)開口。
馮永微微嘆氣,道:“我只是想讓他走的體面一點?!?p> “被失控的麟馬帶入懸崖,這就叫體面?”
......
“雙兒,你今天的話有些多了?!瘪T永面色冷漠下來。
“呵!”一聲冷笑,那道身影微微顫抖,出現(xiàn)在陽光下,是個十分英俊的男子,一襲藍衣,大概二十多歲。
他情緒激動起來,面目猙獰,大聲吼道:“我話多?你害死了我的奶奶和爹娘,就因為他們話多?”
馮永眼中透露出一絲后悔,不過轉瞬便消散了,平靜地開口:“他們說了不該說的東西?!?p> “哈哈,好一個不該說的東西?!北获T永稱為雙兒的男子大笑起來,然后又突然冷靜下來,認真地詢問道:“那若有一日,我也說了不該說的東西?!彼恼Z氣突然加重:“你,又該如何?”
......
馮永久久無言。
藍衣男子又笑了:“你不會殺我,也沒那個膽子殺我,因為你老了,而我,是你唯一的血脈了?!?p> ......
馮永倒掉手中的茶,涼了。
他表情平靜,緩緩開口:“明天就是村里三歲孩童報名的日子了,你早點去準備吧,我今天累了?!?p> 藍衣男子沒有回答,走出院子,后方傳來馮永的聲音:“走后山,記得換個名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