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公寓和新鄰居
相比于處在利茲市區(qū)尾巴上的比斯頓，在它東北方相隔幾十公里外的韋瑟比小鎮(zhèn)，顯得安靜冷清了許多。蜿蜒的沃夫河從這里流過，在韋瑟比小鎮(zhèn)的中心彎成了一個幾字形，倒讓人不禁想起了黃河河套的形狀，但相比于奔騰不息的黃河，靜謐的沃夫河無疑是另一種風格。
而從沃夫河這個幾字豎勾的起筆處，往東去兩公里，就是利茲聯(lián)隊的索普阿克訓練基地了。
冬天的太陽總是來去匆匆，李維剛啟程的時候還是艷陽高照，等他到達索普阿克的時候，卻已經(jīng)看不到夕陽的影子了。
昏黃的燈光下，老門房伊森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黃皮膚黑頭發(fā)的小伙子。
伊森·安德森，這個從輝煌的唐·李維時代走過來的老人，已經(jīng)守在這里四十年了。
在這里進進出出的球員們，他已經(jīng)見過了無數(shù)，有查爾頓、坎通納這樣的超級巨星，也有許許多多我們都無法知道姓名的默默無聞的小球員，但李維這樣黃皮膚黑頭發(fā)的身影，伊森還真是第一次在索普阿克見到。
畢竟即使有慕名而來的亞洲球迷，他們的目的地，也只會是埃蘭路。
伊森為李維打開了門，李維禮貌的道了謝，走進了索普阿克。
望著李維的背影，老伊森突然感到一陣恍惚，仿佛看到一個熟悉的矮小身影和李維重合在一起。他取下老花眼鏡，反復(fù)地擦拭了幾遍，再次戴上，卻發(fā)現(xiàn)李維已經(jīng)走出了他的視野。
“老了啊，”伊森苦笑著搖了搖頭，想起了這些日子球隊風雨飄搖的近況，“也不知道是我這把老骨頭先撐不住，還是利茲聯(lián)先撐不住......”
“小伙子，或許，你來錯了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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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普阿克的訓練場上，U18梯隊今天一天的訓練已經(jīng)接近了尾聲。那位熱衷于在對抗和競賽中培養(yǎng)球員的青訓主管，照例把對抗性最強也最接近實際比賽的分組對抗放在了最后。
雖然索普阿克近些年出產(chǎn)了如哈里·科威爾，李·鮑耶，阿蘭·史密斯這樣的技術(shù)天才，但實際上埃迪·格雷這位老派的英式教練，從來都把體能和對抗放在第一位。
對于利茲聯(lián)的U18梯隊來說，每一天的訓練都是從5公里的體能訓練開始的，因為在埃迪·格雷看來，現(xiàn)代足球已經(jīng)要求職業(yè)球員一場比賽的平均跑動距離接近萬米，如果只是跑了5公里就動作變形，技術(shù)失真，顯然是沒有任何前途可言的。
不過體能訓練加各類單項訓練之后還要進行分組對抗，這樣的強度對于小球員來說實在是超負荷了，所以分組對抗在每周的訓練中只會有一次而已。
而我們的李維，恰好就碰上了本周的這一次。這讓他有機會更全面的觀察這些未來的隊友們。
此時在場上的小球員中，詹姆斯·米爾納和阿朗·列農(nóng)毫無疑問是最閃亮的兩顆星。
米爾納看上去精力格外充沛，相比于其他疲憊不堪的小球員，他一點也不像是經(jīng)歷了一整天高強度訓練的樣子，上下飛奔，球場各處都有他的身影。雖然此時的他還是主打邊鋒，但已經(jīng)可以依稀看出日后那個跑不死的前中后場萬金油的影子。
列農(nóng)雖然不像米爾納這樣斗志十足，但他展示出了高人一籌的腳下技術(shù)，在左邊路予取予求，幾乎如入無人之境，屢屢上演突破數(shù)人的好戲。
這樣的天賦，也難怪他能在19歲的年紀就隨英格蘭的黃金一代出戰(zhàn)世界杯了。
當然了，米爾納已經(jīng)是有英超經(jīng)驗的球員了，列農(nóng)也可以算作準英超球員，在同齡人里鶴立雞群倒也并不令人意外。
很快李維就不再關(guān)注這兩位未來室友了，他想看看場上其他人的水平，以及，能不能找到其他后世的球星。
但事實證明，讓他一次性碰上列農(nóng)和米爾納兩個英超球星，已經(jīng)是絕對的小概率事件了。場上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只有一個面相老成的門將讓李維覺得略有一點點面熟，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他是誰，或許只是長相像某個球星？
不過，盡管這里并沒有幾個人成長為真正的球星，可李維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悲哀的事實，這些大部分未能成功的小球員，他們現(xiàn)在的水平，都比李維強……
他們都失敗了，我，可以嗎？
李維第一次對自己的選擇產(chǎn)生了懷疑。
可這一世，我不需要掙扎求生，不需要日夜工作，穿越的優(yōu)勢足以讓我輕松實現(xiàn)財務(wù)自由，既然沒有了后顧之憂，那我，還有什么理由，還有什么資格不去搏這一回呢？
畢竟是兩世為人了，李維很快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心態(tài)。
但此時的他不會想到，若有一天，生活的重壓卷土重來，夢想與現(xiàn)實之間，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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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了，月亮在若隱若現(xiàn)的云中浮沉著，此時，場上的訓練也結(jié)束了。列農(nóng)和米爾納發(fā)現(xiàn)了李維，走下場來。
米爾納和李維互相打了招呼，但列農(nóng)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面對李維的問好，他從鼻孔里發(fā)出了一聲冷哼。
其實列農(nóng)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會對這個中國人這么耿耿于懷？
僅僅是因為他鏟倒了自己？
可作為一個職業(yè)球員，這樣的鏟斷根本就是家常便飯，更何況那個中國人還沒有犯規(guī)??！列農(nóng)找不到答案。
他并沒有意識到，對于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說，丟臉比單純的失敗更難忍受。在自己予取予求，被所有人仰視的野球場上，被一個中國小子斷了球，這種強烈的落差帶來的羞惱、不平衡乃至一絲兒嫉妒，就從此在他心里發(fā)了芽，最終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催眠中，就把眼前的李維假想成了自己的敵人。
當然李維并不會理會這些，在他眼里，列農(nóng)不過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罷了。
“請稍等一下，我和阿朗去沖個澡，很快回來。”
米爾納注意到了兩個人之間的不對勁，拽著一臉不情愿的列農(nóng)去了更衣室。
“詹姆斯，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對付那個中國人嗎？”更衣室里，列農(nóng)顯然對自己的好友很不滿。
“動動你的腦子阿朗！你都把‘我想對付你’寫在腦門上了，我們還怎么捉弄他？”米爾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
有道理誒，列農(nóng)恍然大悟。
“誒？不對，我一直不爽那個中國人，要是突然對他好了，鬼都知道有問題。你知道么詹姆斯？我爸爸看過一本中國人的書，叫什么三個國家的故事，他告訴我中國人可狡猾了......誒？詹姆斯？”
列農(nóng)反應(yīng)過來，卻發(fā)現(xiàn)米爾納早已經(jīng)跑進淋浴室了，他只能匆匆跟了進去。
最終，兩個人合計下來，列農(nóng)還是保持著以前的態(tài)度，和那個中國人的交涉，都交給米爾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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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的等待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兩個少年匯合了他以后，沿著沃頓街，共同朝著他們的公寓走去。
這個時間的小鎮(zhèn)，顯得格外安靜，路上看不到多少行人，只有路燈垂在路面的昏黃影子為伴。
一陣寒風吹過，卷起街角的幾片落葉，三個少年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加快了腳步。
也不知道，這條清冷的小街，會陪伴他們多少個日夜？
一路上，米爾納還不停地跟李維搭著話：
“李，那家Don't tell the duke的烤肉最棒了，有空我?guī)闳コ浴?p> “李，頭兒就住在西南角的霍夫街上，沒事兒千萬不要往那邊跑?！?p> “李，索普阿克簡直太舊了，我去過阿森納新建的科爾尼基地，那才叫棒呢！”
“李，聽說中國很大，人很多，有英國這么大嗎？”
盡管有點不耐煩，可關(guān)于祖國的問題，李維還是要回答的：
“我的祖國有13億同胞，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p> “那是多少？”
米爾納一臉疑惑的表情，對過于巨大的數(shù)字顯然沒有概念。
“你知道英格蘭有多少人，面積多大嗎？詹姆斯，”李維耐心的解釋道，“是五千萬人，13萬平方公里。那么中國的面積大概有70多個英格蘭那么大，人口有26個英格蘭這么多。”
米爾納在震驚中張大了嘴巴。
一直在旁邊偷偷聽著的列農(nóng)忍不住插嘴了：
“可為什么從來沒有聽過中國人會踢足球？你們不是有13億人嗎？”
李維的表情驟然變得嚴肅起來：
“阿朗，你知道英國一共有多少個球員嗎？”
“呃，英超有20支球隊，每支球隊就算有30人吧，那就是600人，我們有十一級的聯(lián)賽，算是6600人？哦對了，還有各級的青年隊，預(yù)備隊，而且有的低級別聯(lián)賽，球隊特別多。算上他們應(yīng)該還要翻至少二十倍，可能十幾萬人？”
“不，你還漏了女子，還漏了成為注冊球員但最終沒能進入各大俱樂部青訓梯隊的普通人、年紀大了但是仍然保留注冊球員身份的人們等等。事實上，這個總數(shù)能達到400萬，即便只算適齡球員，應(yīng)該也在幾十萬上下?！?p> “而在我的國家，這個數(shù)字是7000，甚至更少?！?p> 列農(nóng)和米爾納顯然都被這一串反差極為強烈的數(shù)字鎮(zhèn)住了。
“或許，中國人都不愛踢球吧......”米爾納喃喃的說道
“不，”李維的表情愈發(fā)嚴肅了，“我們熱愛足球，中國的球迷人數(shù)是全世界最多的。但是，我們沒法成為真正的職業(yè)球員?！?p> “我認識一個朋友，他從小就愛踢球，天賦比我要好的多，但他沒有選擇職業(yè)足球這條路，因為在中國，只有讀書才是有前途的?！?p> “想要踢球的人，要面臨著親人的指責，父母的反對，老師的壓制。哪怕你沖破了這些，如果最終你不能最終成為頂級聯(lián)賽的球員，那么在社會的重壓面前你將毫無競爭力，很可能你會窮困潦倒，不知道下半生能如何度過?！?p> “即使你不在乎這些，不在乎親人朋友老師的指責，不在乎社會的壓力，甚至不在乎你的后半生，你仍然要面對無數(shù)的困難，要么你要有所有人肉眼可見的超強天賦，要么你要有關(guān)系，要有人脈，要有足夠的財富，否則你可能連職業(yè)足球的門檻都看不到。”
“這，就是中國足球少年的現(xiàn)狀。”
吐出壓抑在胸中許久的話，李維長長出了一口氣，他不指望兩個英格蘭的少年能理解他說的這些，他只是想要一個宣泄的借口罷了，事實上，中國懷揣足球夢想的少年們所面臨的艱難困苦，他所描述的又豈能達到萬一？
被李維一連串駭人的數(shù)字和描述震撼到了的兩個少年，沒有再多問，一路無話來到了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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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農(nóng)和米爾納租住的公寓并不遠，即使這一路上米爾納的問東問西強行拖慢了他們的步行速度，也不過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便到了。按照李維的估算，至多也不會超過兩公里的樣子，對于每天一練的U18球員來說，確實是個方便的住處。
不過，大多數(shù)的小球員還是會選擇和他們的父母住在一起，列農(nóng)和米爾納在足球?qū)W院時也是一樣的。
但進入U18梯隊以后，相比于其他韋瑟比本地或是借助在本地親戚家中的隊友，家有點遠的列農(nóng)和米爾納還是不得不選擇了租房，盡管他們也才十六歲而已。
與沃頓街上那些厚重的傳統(tǒng)英式建筑不同，這棟掩映在道旁高大橡樹之后的公寓，顯得質(zhì)樸了許多。白色的外墻沒有什么多余的裝飾，配上大理石砌成的臺階，以及沒有紋飾但擦的透亮的窗子，看得出公寓的設(shè)計者走的是一類簡潔明快的路子。
列農(nóng)和米爾納很快推門進去了，他們住的地方在二樓，是個三室一廳的大房子，現(xiàn)在還有一個臥室空著。
李維環(huán)顧了一圈，這個年紀的男孩家里顯然不可能有多干凈整潔，不過最起碼沒有垃圾到處散落，勉強倒也還說得過去了。
“這里的房租是多少？”
“每周120鎊?，F(xiàn)在我和阿朗分別付65鎊，55鎊，因為我的臥室大一些。加上你的話，你的臥室最小，算30鎊吧，我和阿朗就分別付50鎊，40鎊。怎么樣？”
“當然可以，我沒問題?！?p> 30鎊的房租比李維預(yù)想的還要便宜不少，他原本以為至少要花上他在青年隊薪水的一半才能租到距離索普阿克步行距離以內(nèi)的房子。所以現(xiàn)在自然很滿意。
“好，那跟我去見見房東太太吧?！?p> 前世剛剛工作時的李維，在南方那個大城市里租房生活的時候，房東通常都不和李維住在同一棟，因為他們有很多棟......但顯然這座公寓的房東沒有這么財大氣粗，事實上，這位房東就住在米爾納他們的隔壁。
“格蘭德大嬸，在嗎？”
打開門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留著干練的短發(fā)，身穿簡單的淡藍色毛衣，看上去保養(yǎng)的很好，雖然還是略顯富態(tài)，但從眉眼依稀還是能看出，她年輕時一定是個少見的美人。
“詹姆斯，我的小伙子，有什么事嗎？”
“格蘭德大嬸，這是李，利茲聯(lián)青年隊新來的隊友，我想讓他跟我們合住?！?p> 格蘭德大嬸看向了李維，對這個黃皮膚黑頭發(fā)的身影有些疑問：
“中國人？日本人？韓國人？你是要在這里長期居住嗎？你的父母呢？”
“呃，我是中國人，已經(jīng)和利茲聯(lián)簽訂了青訓合同，我想我會住比較久吧，如果沒被青年隊淘汰的話?！?p> “我是個孤兒，是跟著集訓隊來英國的，但現(xiàn)在集訓隊已經(jīng)回去了，只有我留在利茲聯(lián)。”
米爾納還是第一次知道李維是孤兒的事情，不免有些同情，他開始有點猶豫要不要和列農(nóng)合伙整這個中國人了。
“噢可憐的小伙子！你就在這里住下吧！我想艾瑪會很樂意見到來自神秘東方的年輕人的。”
“艾瑪是格蘭德大嬸的侄女，呃，一個有很多問題的女孩，”米爾納壓低聲音在李維耳邊解釋道，“放假的時候可能會來這里住?！?p> “詹姆斯，你以為我老得聽不到你說話了嗎？你就不怕我告訴艾瑪你說她的壞話？”
米爾納額頭見汗：
“怎么會？我和阿朗可喜歡艾瑪了！”
“哼，你最好說的是真話！”格蘭德大嬸這才放過了一臉尷尬的詹姆斯，轉(zhuǎn)過來對李維說到：
“小伙子，祝你好運！我們一家子可都是利茲聯(lián)的球迷，期待在埃蘭路見到你?！?p> “謝謝您！”
李維很滿意自己的租房計劃順利完成，而且房東太太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至少和旅館的瓊斯太太比起來要和善太多了，不，是完全沒有可比性吧！
反正沒有什么行李，李維當即就決定，拎包入??！
在利茲的新生活，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