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峰酒店高區(qū)景觀套房。
羅長風站在窗前，他的腰背不再佝僂，反而挺得筆直。白發(fā)也消失不見，露出光潔的頭皮。臉上的皮膚早已枯萎、壞死，肌肉的紋理與疤痕組織相交，如同一具干尸臉上蠕動的蚯蚓。
摘下假發(fā)與仿生面具的他，只有那雙淡綠色的眼睛如舊，卻閃著惶恐與怨毒。
他看著身前另一個酒店清潔工打扮的男人：“陸簡隊長，明天王仲就會進行義體更換手術，我們的人已經(jīng)混進去了。還要感謝您提供的新火種。”
陸簡哼了一聲，示意自己聽到了：“張琰那個廢物，還要我來給他擦屁股。都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明天上午張遠會接到消息，女兒遇襲身亡，他的車上我們已經(jīng)做了安排。同時，王協(xié)、王睿明天會代替王仲坐鎮(zhèn)方舟塔，我們已經(jīng)拿到了護盾發(fā)生器權限?！?p> “我們有多少時間？”
“十五分鐘。王仲若是非正常死亡，方舟生物最高權限會轉移至三足烏負責人王協(xié)手中。王協(xié)取得權限再調動重火力需要十五分鐘。若是一切順利，冰湖部落的人會殺死王協(xié)，我們則宣稱防衛(wèi)方舟城，從東、南兩個方向進攻。聯(lián)邦也會幫我們的。”
“張?zhí)祓B(yǎng)和斯卡還沒找到？”
“沒有，所以我直接控制了冰湖的人。免得再生事端，事后處理也容易些?！?p> “失敗了呢？”
“只要王仲一死，方舟城必然大亂，我們還有后備人選來挑起混亂?！?p> “后山遞出話來，張遠一家必須死。包括那個沒出生的。”
“是……陸隊長?！?p> 羅長風目送陸簡離開房間。他不喜歡武衛(wèi)軍指手畫腳，然而三年前失手，不單單讓他失去了臉，更讓他失去了小樓的青睞。這次回到方舟城執(zhí)行任務，也是他回到小樓核心的機會。
雖然說要對孕婦下手，多少讓他心理還有點不適，但和自己的前程比，這點又算得了什么？再加上殺了那個當初無意中破了自己能力的年輕人，那么他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恥辱，而只是自己前程路上一粒塵埃。
可現(xiàn)在，他還不得不忍受武衛(wèi)軍騎在自己頭上。姓陸了不起??？
心理默默將計劃又復盤了一遍。四組組人，三組飛彈，有備無患。羅長風很滿意，給自己倒了杯酒，靜靜等待黎明到來，等待獵物自己踏入羅網(wǎng)。
……
幾個小時之后，蕭寒已經(jīng)等在張陸樓下。C見張陸還是昏在沙發(fā)上，還是伸出兩根手指點在他額頭。此時張陸的意識依然虛弱，這一記指刺直達他的靈魂深處，如同在半杯水中投入一塊石頭，雖然能短時間內激起浪花來，但濺出去的水讓本就不富余的水量更低了。一旦刺激的效果過去，透支的精力只會讓他加倍疲憊。
C此時卻沒考慮這些，因為她需要張陸暫時的虛弱。
“嘶……”張陸一個激靈，瞬間醒了過來，“你拿冷水潑我了？沒濕啊。我得趕緊通知王睿……”
“蕭寒給他打過電話了。他現(xiàn)在在樓下等我們，給艾拉留個紙條我們就下樓吧?！盋輕聲說道，她明明就站在張陸身邊，聲音卻如同從遠處飄來，讓張陸想盡力去聽。
“哦?！睆堦懛畔铝穗娫?，收拾好東西，跟著C來到樓下。電梯里他似乎精神了不少，至少與平時看上去無異。
“他的精力在加速釋放?！盋看著張陸，默默想到。在她的眼中，張陸整個人都散發(fā)著淡淡的微光，靈魂的力量正在不斷離他而去。
幾天前她還沒有這樣的機會，她還記得那個不帶感情的張陸的影子。可一次精確的預言掏空了張陸，給了她嘗試引導的希望，她也沒有浪費這次機會。
“這是……什么？”張陸指著面前的黑色車輛，原本車輪的位置只有矢量噴口靜靜地噴射著淡藍色的尾焰，穩(wěn)穩(wěn)地停在距離地面十公分的位置。
“浮空車啊，老板。我們不是要求景峰酒店頂層么，開這個快點。”
“喏，至少我們換了武器?！盋晃了晃手里的行李包，里面沒有預言中的步槍，只有兩支一體式消音的手槍。張陸連最常用的那支轉輪都收了起來。
“不是，你怎么就有浮空車了呢？”
“我買的啊，只是老板你平時說我們工作要低調點，沒開過而已。你知道異能研究補貼……”
“開我車……”張陸準備帶著他們往回走。
“別啊，別耽誤時間。開這輛直接上樓頂?！盋把行李包往車里一扔，托著張陸上了車。
“蕭寒你開。今天我不開車?！睆堦懪艿搅烁瘪{駛上。
“老板，我給你姐夫家打過電話了。安保會轉告他們今天不要去醫(yī)院。但是部長那邊，還有蜂巢都沒有聯(lián)系上。”
“什么？”
“除了我們休假之外，所有小隊全部外勤，情報部通訊沒有回應?！?p> “所以就是今天？”
“什么？”這下變成蕭寒不理解了。
“那么應該就是今天?！盋肯定了張陸的猜測。王仲的義體手術就在今天，蜂巢的安保力量，除了他們兩個“休假人員”，全部為了這臺手術服務。
巧合？張陸不信。很多可能在他心里掠過，最壞的一種就是王仲為了轉移注意力，張子舒被伏擊是計劃好的。甚至更早之前對“張子舒懷孕，方舟生物‘后繼有人’”的消息推波助瀾，也是為了今日的鋪墊。
真相如何，可以以后再去探究。王子舒安然度過今日才是他關心的。
凌晨車流稀少，不到四十分鐘，他們已經(jīng)降落在景峰酒店樓頂，東方已經(jīng)天光見亮，距離預言的襲擊時間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張陸拿著證件打發(fā)了停機坪景觀大堂的服務生，又他通知酒店把所有住客名單拿過來。
可惜現(xiàn)場的三個人居然沒有一個進行過電子腦改造……只能靠著便攜平板電腦拿個住客信息一個個查過去。
三人一邊查閱的住宿登記，一邊朝著張陸預言中的飛彈發(fā)射地點走了過去。
天臺停機坪與酒店屋頂之間，有著整棟樓的核心筒與水箱裝置。襲擊者不會拖著飛彈在一棟入住率超高的酒店內到處亂走，所以要么是發(fā)射位置改變了，要么就是飛彈藏在某處，待發(fā)射前再準備好。
三人決定先迅速查看屋頂，之后沿兩側消防梯向下開始搜索。因為城內浮空車與地面車輛一樣，是有規(guī)定的航道和出入口的。如果想減少意外，最好的伏擊地點要不低于航線高度，這樣至少不會有其它高度的車輛突然冒出來充當掩體。具體到景峰酒店，就是停機坪、屋頂還有酒店最上面兩層。
張陸邊捧著平板迅速掃讀住客信息，邊拿余光巡視頂層。裝飛彈的箱子不會太小，能偽裝的位置不過是冷卻機組、消防水塔、電梯機房這些。如果對方是遙控發(fā)射，應該還有一套發(fā)射架……不知道那邊的清潔工不知道有沒有發(fā)現(xiàn)樓頂多了什么？
樓頂這地方為什么會有清潔工？
張陸的手比他的大腦先一步動了起來，平板電腦旋轉著飛向了前方清潔工的后腦。接著舉槍、瞄準、連續(xù)扣動扳機一氣呵成。
然而對面的清潔工卻像是腦后長眼，一縮頭，接著翻身滾到了管道后面，三顆子彈全部落空。
張陸同樣就地一滾，躲到了排煙管道后面，還不等他穩(wěn)住身形，一串子彈就擊中了他剛剛停留的地方。同時掩蓋在空調排風機噪音之下的一串槍機機械撞擊聲，讓張陸明白自己沒打錯人。
排煙管的鐵皮并不能給他提供什么安全感，盡管他判斷對方和他一樣用的都是亞音速彈。他反手將自己提到了女兒墻上方鋼架上，瞄準下方的水塔。感謝方舟城不嚴格的規(guī)劃管理，女兒墻后偷面積已經(jīng)成了不成文的潛規(guī)則，支撐玻璃幕墻的鋼架此時成了他的掩護。
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后響起，耳機里傳來蕭寒的聲音：“老板，身后是我，不要開火。是發(fā)現(xiàn)飛彈了么？”
“前面有人開火，飛彈沒見到?！?p> 話音落下，一陣冰雨朝著排風管罩了過去，然而只有管道被穿透的撞擊聲傳回來，陰影里似乎已經(jīng)是空無一人。
兩人一高一低，互相掩護著朝角落逼近，果然管道后已經(jīng)沒人，至于飛彈更是不見蹤影。
“有抑制器，小心！”耳機里C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數(shù)秒后，她的呼叫變成了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雜音。
隱約間張陸似乎聽見一陣電流聲，接著蕭寒一個踉蹌，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如同被抽干了一般。失去了平日的依仗，此時他與普通人無異。還好受過的訓練沒讓他慌亂，憑借后背靠住墻壁恢復平衡，雙手已經(jīng)端著一支手槍隨時準備反擊。
而張陸則是第一次感受到抑制器的影響，一陣頭暈目眩讓他幾乎從鋼架上跌落。穩(wěn)住身體后，他能感覺到一種抽離感縈繞在自己心頭，甚至一時間無法穩(wěn)定自己的精神。雖然他也曾旁觀過蕭寒的訓練，知道此時合理應對是盡快找到抑制器，打破抑制力場，但他從未親身體驗過這種感覺。
蕭寒看到了張陸失神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為了救自己和老板的命，他還是按照訓練過的，仔細感受著讓他最難受的方向，朝著抑制力場的源頭跑去。
密集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張陸明白自己踏入了別人的陷阱。明明自己是偷偷潛入，對方卻是早有準備，而且自己居然會受到抑制力場的影響。
更可怕的是，在這具身體的靈魂深處，另一個張陸再也不見平時的冷靜，在白的房間的地板上痛苦地翻滾著，旁邊的電視上一片雪花，收音機內也是不斷地播放著噪聲，無聲的嚎叫從內心響起。
雙倍的精神，此時是雙倍的負擔。
躺在鋼架上，張陸努力控制著自己。耳朵貼在冰涼的鋼鐵上，不遠處的腳步聲格外清晰。五六個人分成兩組，一組向著遠離自己的方向搜索，聽不真切。另外一支三人小組再過二十秒，就會經(jīng)過自己腳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運氣能不能挺過這二十秒。
蕭寒貼著陰影前進，他需要盡快把抑制器找出來。然而這種早已小型化的設備，丟在雜亂的天臺上，幾乎不會有人注意到。他此時也只能是憑著自己的感覺，先鎖定大概范圍之后再仔細尋找?？珊芸?，他就感覺失靈了，抑制場的強弱變化十分混亂。
他朝著自己感覺最強烈的地方走，卻一無所獲。只能說明，敵人部署了多個抑制力場，讓此處變得強弱不均，他感覺強烈可能是因為處在兩片力場重疊處，而非接近力場源。
想到此處，蕭寒幾乎忍不住要發(fā)狂，他可能正在遠離目標！就在他抓起頭發(fā)的時候，一顆閃著綠光的圓球從他視野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距他不遠處電箱旁。
小球頭頂綠色的光芒閃爍了記下，伸展開四條金屬肢體，如蜘蛛般攀上了電箱門。這金屬圓球靠四肢把身體固定在門板上，又從內部探出兩小肢，伸進了門鎖。
不一會，咔噠一聲，百葉門彈開，露出了藏在里面的抑制器。這小東西跳進了電箱。
幾秒鐘后，蕭寒只覺得渾身輕松，力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他吸了一下鼻子，感受著肺部充盈的冷氣，整個人清醒了許多。
C此時扶著墻從陰影里走了出來。圓球機器人跳回了她的口袋里。
“他在哪邊？”
“那?！笔捄钢鴣頃r方向，“來人了，小心?！?p> ……
張陸感覺自己身邊的空氣仿佛被抽去了一半，渾身使不上勁，“只是槍比平時重了一些”，他安慰自己。現(xiàn)在那支三人小隊正在他腳下不遠處搜索著。這里雖然堆積了不少雜物，由有不少管道，但終究地方不大。余光里，他能看到對方已經(jīng)拿出了一臺生命探測儀，正在準備開機。
“如果不是剛剛突然的虛弱，自己應該可以在他們拔槍之前就殺死他們所有人?，F(xiàn)在，或許可以偷襲干掉兩個，壓制一個。但至少還有兩到三人的支援……”
不等張陸盤算完，轉角處又走過來兩個人。
“你們發(fā)現(xiàn)什么了沒有？”
“一切正常，你們呢？”
“沒發(fā)現(xiàn)，老大說可能會有兩個人潛入。現(xiàn)在都沒找到?！?p> “是么，那不找了，下樓休息?！?p> “老大命令等在這。組裝好飛彈，確認發(fā)射后才能撤退。你們怎么回事！”
“他們就這么回事唄?！币粋€女聲從三人身后傳來。
“誰！?。 边@伙人剛剛轉身，可來自身后同伴的子彈就擊穿了他們的頭顱。
其中一人單手扶著耳機，匯報道：“已擊斃目標，將在樓頂待命?！?p> 隨后，覆蓋樓頂?shù)囊种屏鱿Я?，蕭寒把張陸扶了下來?p> “這是你的人？”張陸指著那兩個還站著的。
“不是啊。你們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我請你們發(fā)自內心相信我么？”C說完彈了個響指。
只見其中一人舉起手槍，頂住自己的下巴，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