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生物細胞修復的進度即將完成,請您將身體處于放松狀態(tài),過程中可能會發(fā)生缺氧窒息感,請不必驚慌,這是從呼吸液中進入空氣的正常現(xiàn)象?!?p> 機械冰冷的女聲環(huán)繞在黛拉的耳邊,身體此時被溫暖生物分子氧溶液包裹的她將緊皺的眉頭漸漸放松了。
那種感覺似乎引起了曾經(jīng)早已遺失的記憶,她大腦中飛速閃過一個金發(fā)女人,她的臉龐很溫柔,可是五官怎么都看不真切。
她在注視著自己,像溫柔的母親,為懷中的孩子哼唱著搖籃曲。
看著溶液上方的白色燈光越來越清晰,黛拉心中充斥著一陣莫名的情愫——那是嬰兒對于母親的眷戀。
“嗬——”
破開液面的黛拉喉嚨中似乎存在著許多還未吐出的生物溶液,她劇烈地咳嗽,身體發(fā)冷,雙臂緊緊抱在細嫩的肌膚上,像一個丟失了一切的孤獨者。
一只手輕輕放在了黛拉的后背上,黛拉此時眼神迷茫,這股溫暖讓她下意識抬頭。
“路……”
路澤坐在池邊,凝視著黛拉,“沒事了?!?p> “我這是……”黛拉張開手臂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所有的細胞好像經(jīng)歷過一次迭代更新,就像出生時一般充滿活力,甚至她能感受到基因中傳來的歡呼雀躍。
“防暴與救援小組的科技,唔……好像叫做細胞定向修復,總之青山的資助,不用白不用。”路澤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沖著黛拉眨了眨眼。
黛拉那種失落緊張的情緒緩解了很多,噗嗤笑出了聲,接著她猛地撲在了路澤的身上。
“路。我們真的要聽從公司的話嗎?”
擁抱了好一會兒,黛拉輕聲開口問道。
路澤輕輕將黛拉從自己身上拉開,直視著面前黛拉的俏臉。此刻,他深沉的眸子完全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他看著黛拉,似乎把這當做最后一次凝視,有關她的細枝末節(jié)他都想深深鐫刻在記憶里。
好消息是:黛拉額頭上那條令她自卑的疤好像好了呀。
以前路澤總是想攢錢為黛拉做一次定向修復,可惜了,一平方厘米皮膚為五千的價格讓路澤只能把這當做奢望??墒枪?,僅僅為了籠絡一個為自己辦事的底層人就有如此大的手筆。
此刻,他沒有對美好生活的期望,只有無盡的悲涼。
黛拉嘴唇輕輕動了動,還沒來得及說話,路澤身后的門口一個穿著白色醫(yī)用人員專用服的男人站在了那里。
身后的機器人手上還捧著那個漆黑狹長的盒子。
路澤扭頭望著那個匣子,黛拉下意識握住了路澤的手,像是馬上要征召入伍的士兵,被他的妻子苦苦哀求挽留。
“不要,路。我們離開這里吧,去青山找不到的地方……”
路澤抿著嘴輕輕搖頭,“你我都知道的,我們有很多東西不能放下。你,媽媽,老杰克以及對他們沒有秘密的公司?!?p> 一瞬間,她的眸光暗沉了下去。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那換我來!”黛拉眼神轉為堅定,凝望著不遠處狹長的盒子。
直到黛拉說那句話的時候,等待路澤的義體工程師的眼睛亮了。此刻,他頗有些期待地看著路澤,似乎在希望路澤能答應這個姑娘。
路澤搖頭,這是他第一次對黛拉撒謊了。
“義體工程師說你的適應性不太吻合神罰。我來吧,而且現(xiàn)在科技都已經(jīng)很完善了,不會變成賽博精神病的。”
賽博精神病……黛拉一點都不在乎,她只知道這樣危險的東西不能在所愛之人的體內(nèi)。
她從池水中站起,甚至來不及披一件衣服。
“嘿!聽著?!甭窛砂醋△炖募绨颍拔业倪m應性可以完成這樣的義體移植,青山給的移植方案已經(jīng)到了,儀器也準備完畢了,讓我來。”
“還記得你跟我執(zhí)行任務時最愛問我的一個問題嗎?”
黛拉愣住了,腦海中思索良久,緩緩開口問道:“路,我們會死嗎?”
“至少不是今天!”
少年起身,不曾猶豫。
他緩步走向義體工程師。
從小到大,路澤所擁有的東西少的可憐,這個不近人情的城市從來都不屬于他。
五年前的今天,他有的只是一個未曾蘇醒的母親,還有一個自己欠了不知道多少人情的老色鬼。
直到一束光,照進了他黑暗的人生中。
城市中有一個法則,貪婪和保護欲是最容易喪失生命的東西,但是他還是對這束光抱有期待。
或者說,他不想失去了。
“走吧。”
義體工程師略帶惋惜地看了一眼赤水邊那個面露凄慘之色的女孩,跟隨路澤離開了房間。
“你該告訴她真相的。她與這個東西的適配性高達百分之九十多,而你只有八十。”
義體工程師還是覺得可惜,理論上在顧客面前提出這樣的話是不合時宜的,但是他很想看看青山的科技到底能發(fā)揮出什么。
“你知道的,給公司當狗,狗會隨時死掉的。不管它脖子上的項圈有多么精致,那條帶血的項圈總有一天會出現(xiàn)一條新犬的身上?!?p> 公司的人,聽不懂底層人說的話。
所以義體工程師沒有回話。
此時,站在池水邊的黛拉輕輕念叨了一句,“沒有回頭路了呢……那就讓我陪你吧?!?p> ……
“喂!我是杰夫?!?p> 虛擬電話那頭坐在汽油桶上一個打著耳釘梳著雞冠頭的男人在懶洋洋地說話。
“組長……”
路澤和黛拉站在去往邊緣的軌道列車內(nèi),看到自己小組的組長突然聯(lián)系,心中猛地一驚。也不知道為什么,收了公司好處的他們總有一種背叛感。
“嗯?”電話里杰夫猛地湊近屏幕,夸張墨鏡下男人兩個小眼睛滴溜溜的轉。
就在二人心理暗自緊張的時候,杰夫恢復了坐姿,“氣色不錯嘛,兩口子還是要準時來組里匯報一下的。哦!對了,老大下動員令了。”
路澤和黛拉相視一眼,“動員令?”
“你上次給的消息老大很開心,據(jù)說和東邊的中間人達成了某項協(xié)議。具體嘛……我也不是很清楚!”杰夫聳了聳肩,“總之三天后一起來外圍的卡格爾酒吧吃頓踐行酒,我們最近有大行動?!?p> 電話掐斷,路澤和黛拉沉默了許久。
“他說的是我這個?”路澤眼睛望向了自己的右臂,衣服包裹下銀白色的肌膚未曾顯現(xiàn),為了進一步掩飾特征,他戴上了黛西賣給他的蝸圖案的露指手套。
黛拉緩緩點頭,“切頻道,我跟你說吧?!?p> “那是一份運送協(xié)議,青山似乎想要把神罰運送到某個地點。具體的細枝末節(jié),應該是防御機制自動抹除掉了。”
聽著黛拉凝重的語氣,路澤在猜想自己的黑客“朋友”是否知道這件事。
按理來說如此隆重的運送過程,那為什么這個東西會在自己手上出現(xiàn)?保額如此之大,青山到底想要什么?
“神罰此時已經(jīng)在你的手上了,那他們運送的東西到底是什么?看杰夫所說的,似乎他們要做的是……”
“截貨?”
路澤一愣,“靠!全完了,這東西不在青山手里,他們這么做目的是什么?”
此時二人腦子都很混亂。
青山內(nèi)部的爭斗雖然不清楚,路澤僅從在云層發(fā)生的事情可以大致猜出自己的黑客朋友和青山的某個中層不怎么對付。
但這僅僅是中層的權利斗爭嗎?
如果僅是中層的斗爭,神罰這樣的科技都能被拿來當棋子,那青山里還有多少可怕的秘密?
“這事,要不我們……”
黛拉說的意思路澤清楚,就是跑在邊緣隨時準備保全自己。
“不可能的。組織沒什么凝聚力,一旦展開大規(guī)模行動,我們有且只能有一個角色?!?p> “炮灰!”
黛拉眼神猛地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