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別時難
當今韃里王城，常年僅有四個靈墟境武者坐鎮(zhèn)，桓殷正是其中之一。
他雖然輩分最小，卻是四人中的首席戰(zhàn)力。此次若非為了采集雪蓮給父親治病，絕不會輕易出城。
“藍川兄，桓某要閉關兩日運功療傷，可否勞煩你為我護法？”
桓殷的語氣里透出幾分尷尬，看得出以往并沒有多少求人的經驗。
藍川猶豫了一會兒，說：“可以倒是可以，不過我實力低微，若真有強敵來犯，恐怕也抵擋不了多久?！?p> “倘若如此，你只管自行脫身就好，不必再管我?！?p> 聽他這么說，藍川方才點頭應下。
兩天時間，對于武者來說相當短暫。
藍川信守承諾，始終在洞穴附近活動，餓了就用辟谷丹暫時頂住。
這種丹藥普通人服下一顆，兩日內都無需進食?？稍谒{川這兒只能管三個時辰，細品下來好像虧得慌。
盡管如此，先前在凌霜城給桓殷買藥時，還是順便拿了不少。
桓殷預計得十分精準，第三天中午，只聽“轟”的一聲，一股沖天氣浪將整個洞穴瞬間摧毀，無數(shù)細碎的冰屑向四周飛濺。
藍川躲避不及，被這狂卷而來的強風逼退十幾步?？煲さ箷r，一只強勁有力的手突然從背后伸來，托住他的腰部。
“抱歉，我一時不慎讓真氣失控，沒受傷吧？”桓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藍川站穩(wěn)身子后，低頭看向離笙。后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顯然也并無大礙。
“沒事沒事，看來桓兄的傷已經痊愈了呀，真是太好了?！?p> 此刻的桓殷雖然依舊滿面瘢痕，不復往昔容貌，但隱隱散發(fā)出的強者氣勢卻讓人絲毫不敢輕視。
“韃里王城很可能正處險境，我必須盡快趕回去。藍兄，笙小姐，二位這番恩情，桓殷只能來日再報了?！?p> 他說完退后兩步，鄭重地行了一禮。
“桓兄太客氣了?！?p> “對呀，日后藍川哥哥要是遇到麻煩，三王子再幫回來就行啦。”
所謂救急如救火，桓殷雖然很想再做些什么，但也實在耽擱不起。
道了聲“告辭”后，他轉身掠向遠空，消失不見。
“此地距韃里王城尚有千余里，若姐姐真要動手，只怕他未必趕得上?！?p> 離笙望著他離去的方向，輕聲嘆道。
“這種事就交給天意吧。對了笙兒，你之前又是什么修為呢？”
“我嗎，先天八重?！?p> 藍川兩眼一瞪，“什么，才十九歲就這么厲害，笙兒莫非是那種萬里挑不出一個的天才？”
沒記錯的話，即便在天沐宮中，這等速度也是相當稀有。
離笙俏臉一紅，“沒那么夸張，若非有神女靈骨相助，我也不可能修煉得這么快。”
她頓了頓，接著說：“要論天才，桓殷才是當之無愧。等我走后，藍川哥哥憑著跟他的這番交往，也沒什么人敢欺負你了?！?p> 藍川聞言，心里微微一沉，臉上卻展露出瀟灑的笑容。
“放心吧，我可是集智慧和氣運于一身，不可能讓別人給欺負的?！?p> …………
風又變冷了。
這該死的風。
天穹深邃而遼闊，雪白的山脈連綿起伏。從至高至遠處俯望，那攀行的凡人宛如一粒粒細小塵埃。
藍川將睡著的離笙小心抱在懷里，生怕她被凍壞。
“藍川哥哥，到哪里了？”
睜開迷蒙的雙眼，離笙用懶倦無力的聲音問。
“剛翻過白曜山呢，對不起，我走得太慢了?！彼{川低聲說。
離笙笑了起來，兩瓣蒼白的嘴唇微微張開：“沒關系，還有時間的……我們還有時間?！?p> 說完這句話，她似乎耗費了太多氣力，合上雙眼，再度進入夢鄉(xiāng)。
藍川用兩根手指摩挲著她光潔的額頭，臉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目光愈發(fā)幽深。
記得初相逢時，離笙是從來不用休息的，好像時刻都有無窮無盡的精力。
可最近這段日子，她越來越容易疲倦，眼中的神采也逐漸暗淡。
到現(xiàn)在，一天十二個時辰里，只有三個時辰是清醒的。
一想到某天，她閉上眼，再也不會睜開時，藍川的身心都被一種巨大的孤獨感所吞沒。而這種感覺，又帶來深深的恐懼。
前方，有一片篝火的暖光。
幾個衣著樸素的中年人圍在一起，吃著烤肉，喝著燒酒。
“年輕人，你也是來祭拜蒼玄將軍的嗎？”
一個蓄著濃密棕色胡子的男人扭過頭來，高聲問道。
他口中的蒼玄將軍，便是離笙的父親。
十年前，蒼玄率軍與南方黎國的敵人交戰(zhàn)，死在棲云山斷崖下。
雖然他敗了，但在很多瑪依人眼里，他是近千年來唯一一位勇于反抗的英雄。
更何況，這位英雄也曾創(chuàng)下許多驕人的戰(zhàn)績，斬獲無數(shù)侵略者的頭顱。
據(jù)說蒼玄每次出戰(zhàn)，都跨著一匹銀色駿馬，身披火紅甲胄，倏忽間騰飛千里，宛如一顆熾烈的流星。
人們由此也給他起了個美稱：神火將軍。
藍川停住腳步，與那位熱情的棕胡子男人對視了幾秒，然后點點頭。
“是的。”
“那過來一塊坐會兒吧，我們的酒可是很香的?！?p> 藍川沒有拒絕這份邀請，在他們善意的目光中走了過去。
接過棕胡子遞來的酒杯，他不做遲疑，一飲而盡。對方若有惡意，在動手之前便會被自己察覺。
“味道如何？”
“很香，很烈，的確是好酒?！彼{川微笑說道。
棕胡子聽完哈哈大笑幾聲，“這樣的酒，也只有咱們瑪依族能釀得出來了?！?p> “只可惜，咱們的佳釀每年至少要拿出七成，繳給南邊那些喂不飽的黑心狼?！币粋€面色黝黑的年長者嘆息道。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笑容都消失了。
“唉，要是蒼玄將軍還在該多好。只要他一聲令下，哪怕是粉身碎骨，大伙兒也絕不皺眉頭。他這一去，咱們最后的骨氣也都沒了?！?p> “哼，看看如今那些所謂的王室貴族，一個個只會在自己人面前耍橫。真遇到外敵入侵，全變成了縮頭龜?！?p> 藍川難以參與他們的話題，便抬起頭仰望夜空，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種沖動。
他渴望擷取那浩瀚星辰的一縷光輝，握在手心，遞到阿笙的眼前。
她看到的話，一定會笑得比現(xiàn)在開心百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