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異夢(一)
我在慢慢消逝,就連光也逆著我飛行,但我并不害怕...
母愛般孕育的祥和感環(huán)抱著我,我同樣渴求于這種回饋,直到不在感知到自身的存在...
我仿佛看到山川裹挾著麥浪離我而去,一輪月影牽引著時間飛速后退,無數(shù)繽紛的殘影和我擦身而過...
“伊文思,一定要銘記,你就是你自己”,“滾,這還用你說,我不是我難道還是你”...
“文思啊,你過年還回來嗎?”,“媽,我今年就不回去了,公司聯(lián)誼”...
“不苦不累,高三無味,不拼不博,等于白活”,“唉,方文思,那老妖婆又開始洗腦了”...
“現(xiàn)在讓我們歡迎方穎同學做一下自我介紹”,“我有一個哥哥,他是世界上最大的豬蹄子”...
時間化作一縷流光,過往時光就好像幻燈片一樣從方文思的意識中倒序抽離,黑暗驅逐了所有的色彩,在混沌的須臾空間中留下一束光,形若一扇半掩的門,某種不期而遇的召喚促使著方文思推開了這扇門,剎那間圣光浮現(xiàn),余音繞耳:
我的名字是維斯特里克-夏普,由于種種微妙的傳遞與你相遇,而我將為你講述關于夏普的故事...
『十二個雙月輪回之前』
“哇,這里就是金色河畔卡羅萊啊”,吶,這個張開雙臂,正在感慨人生的少女就是我,維斯特里克-夏普。
奧術之風輕拂過我的臉龐,順著我的視野掃過,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掀起陣陣金色麥浪,直到消失在地平線盡頭。
“夏普......夏普小姐,前方就到楓翎鎮(zhèn)了,不要再亂跑了!”
“蒽,我知道啦”,
順便說一下,那個背著大包小包,手中還提著好多籃子正對我揮手的微胖阿姨,是桃樂絲夫人,她也是隊伍中對我最好的人了。
“喲,夏普小姐欣賞完風景了,來幫我拿一下”,
話音未落,一個沉重的包裹就落在了我的懷里,不用看我也知道剛才是桃樂絲夫人家的淘氣鬼。
“哦,愿光明寬恕,菲利普,你怎么能讓夏普小姐拿這么重的東西,你快給我回來!”
見于那個淘氣鬼早已跑遠,她說著就想接過我手中的包裹,可無奈自己實在是沒有余力了。
“桃樂絲阿姨,沒關系的”,
我淺淺的微笑,緩解了她的尷尬,隨后一同跟上了隊伍,隱約聽到桃樂絲阿姨內疚的低語,怎么能讓女孩子拿這么重的東西,真是的.......
我很奇怪桃樂絲阿姨不也是女的嘛,隨即自我安慰道就當報答他們這么長時間的照顧之情吧,不過,包裹實在是好重啊。
我在察里欽林原與這支隊伍半路而遇,以為身陷絕境的我卻受到了熱情的招待。
媽媽臨終前囑咐我去尋找一位名叫維斯特里克的人,遇到陌生人時,也要盡量默不作聲,可能正是因為如此,那一晚,是桃樂絲夫人哄我睡著的。
夜深時,我被一陣濕潤感驚醒,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桃樂絲夫人的懷里,我嗅著阿姨身上的麥香味,借助阿爾的月光分明從她的臉頰上反射出兩處晶瑩,我不知為何舔了一口,是咸的,還未干。
那一天之后,我就一直跟在桃樂絲阿姨身邊,盡管她們都表現(xiàn)的很淡然,對于過往遭遇也是避而不說,但我還是從他們的日間閑談中了解到她們的遭遇,
原來是北方爆發(fā)了戰(zhàn)爭,卡塞雷斯王國的軍隊奇跡般翻越了大陸脊柱阿特拉斯西段,戰(zhàn)火迅速蔓延到了他們的家園韋芒杜瓦,災難迫使他們背負著全部家當踏上了逃亡的路途,而我是幸運的,她們把我當成失去父母而逃亡的孤兒收留了下來,
與隊伍隨行的日子里,我們都以負責守衛(wèi)的赤鋼雇傭軍為首,他們帶著大家繞過察里欽東側,逃進休戰(zhàn)區(qū),沿著大陸脊柱的山路進入卡羅萊行省,我們順著希爾德利亞河岸穿過了察里欽林原南端,轉而折向楓翎鎮(zhèn),
桃樂絲夫人告訴我那里被譽為金色河畔,是法爾茨王國東北邊境最富饒的行省,一路上我很期待也很害怕,媽媽時長提醒我,要小心雇傭軍,因為他們還有另一個稱號:賞金獵人。
然而,我很快就感受到媽媽口中森林之外的險惡,因為....我的無知...
隊伍步入小鎮(zhèn)的那一刻,每位難民都感受到了來自楓翎鎮(zhèn)民的不友好,甚至是排斥。
“你們這些難民,跟著這位大人到市政廳前登記”,雇傭軍的交易完成了,而我們的命運就此被那個叫做拉法耶特的書記官所接管。
桃樂絲夫人將我牽在身旁,隨眾人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待登記,我好奇的打量四周,發(fā)現(xiàn)楓翎鎮(zhèn)的民眾也在審視著我們,不時的指指點點讓我很不自在。
市政廳相比于它周邊的房屋顯得宏偉高大,而鎮(zhèn)中心廣場卻屹立著更加高聳的建筑,那大概就是桃樂絲阿姨所說的教堂吧。
“叫什么名字?”
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輕佻的語氣中充斥著傲慢,我尋聲看去,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低著頭,手中正在寫著什么,根本就沒看我們。
“書記官大人,她叫夏普”,
“你剛才不是說你們是半路遇上的嗎?我在問她,不是你”,
眼前之人讓桃樂絲很難堪,我也從阿姨的眼神和語氣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忌憚,而我決定打破這個局面。
“書記官大人,我叫維斯特里克-夏普”,
他持筆的手明顯一頓,抬眼打量我一番,又向桃樂絲夫人冷淡問道:“你見過她的家人嗎?”
聽到詢問,阿姨牽我的手握得更緊了,仿佛醞釀了很久,不甘的說道:“沒有...”
“死了?”
“誒,你怎么能這么說話呢,只是失散,失散”...阿姨的語氣愈加微弱,就好像在掩飾一些不堪的事實。
聽完桃樂絲的回復,書記官的語氣又恢復了輕慢:“撩起你的頭發(fā),讓我看清你的全貌”。
一股不詳?shù)念A感在我心中由然萌發(fā),令我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記憶,那時的母親痛哭著割去了我的耳廓,她說這是一種病,不能讓外面的人知道,但現(xiàn)在我卻在書記官和阿姨的注視下揭開了舊日傷痕。
“放下來!趕快”,看得出書記官十分震驚,甚至有些憤怒,隨即站起身來,用手中的雁羽筆指著身后的銀色浮雕上的花紋低聲地說:
“鑒于沒有人能夠證明你的身份,小姑娘,看到這個領民胸章了嗎,它即將成為你在法爾茨王國的公民憑證,也將決定著你的人生”,
書記官故意拖慢語速,好似在等待著什么,片刻之后,他玩味一笑,舉止優(yōu)雅地用雁羽筆輕佻過身后的精美銀色雕飾。
“而你的人生將會是”......他的筆尖閃爍著寒光,自上而下劃過一個手持書籍的桂冠老者,略過三個頭戴王冠的劍士,在有很多形態(tài)各異的人群雕刻的一層停留了片刻,
我仔細端詳著雕飾,有的雙手握滿了金幣,有的手持長錘打鐵,有的挽弓涉獵......
然而,筆尖又一次下移,
“書記官大人,她畢竟只是個孩子??!她經歷的夠多了,求求你了!”
我從未見過桃樂絲夫人如此的失態(tài)憤怒,她無助地扒著書記官的手臂,瘋狂的哀吼,我知道她這么做是為了我,但當時我不理解,也不知后果,直到...
“拉舍爾,夏普,拉舍爾,夏普,圣名不佑,教名難賜,四等公民,卑賤如廝!”
北方的戰(zhàn)事很快平息了,韋芒杜瓦的難民隊伍決定重返家園,這其中也包括一直陪伴我的桃樂絲夫人,而根據(jù)法爾茨王國的律令,我需要履行領民義務被迫留在了楓翎鎮(zhèn)。
失去了難民的庇護,鎮(zhèn)民們也都疏遠我,孤立我,當?shù)氐暮⑼o我編撰各種下流的童謠,甚至撿起地上的污泥砸我。
我試圖過反抗,得到的回應卻是更加恐怖的毆打,沒有人會憐憫我,今天也不例外,粘稠的污水順著我的頭發(fā)朦朧了我的雙眼,四處傳來的譏諷和嘲笑就像寒冷的巖洞一樣將我包裹。
然而,即使是最黑暗的地方也會有光照進來,即使是最嘈雜的旋律也會有美的綻放,給予絕望生的希望。
“你們在干什么?”
我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一拳將帶頭欺負我的男孩打倒在地,一時間冰封的內心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觸動。
“快跑,是那個人回來了,快跑啊”,
但我知道這是徒勞的,因為那個人一直在那里盯著我。
“約書亞,你為什么打人?”果然,他來了。
“拉法耶特書記官,是他們欺負人在先”,被稱作約書亞的男生不卑不亢,將我守護者身后,那是一種久違的溫暖。
“為了一個拉舍爾,毆打布爾喬亞,不了解事情原委,就...”
“拉舍爾?就怎么樣?”,又一個充滿磁性的男聲從我身后突然傳來,著實有些嚇到我。
“西-德林執(zhí)事”,聽得出來,拉法耶特書記官的語氣很意外,也顯得很失落。
“教父!”
我回頭打量著西德林執(zhí)事,一身黑色的執(zhí)事長袍,冷峻的臉龐讓人想揍他,但當我感受到他的視線略微掃過我,竟然會有一點害羞。
“這個孩子,我?guī)Щ厥鹿ぬ帯保?p> “她只是一個拉舍爾,法爾茨王國的四等公民,她沒有資格...”
西德林執(zhí)事猛然向前,那冷峻的氣勢將拉法耶特逼得連連后退,
“我不管她是幾等公民,在教廷眼里,任何人都是光明神的教民”,
說罷便揚長而去。
“日安女士,我叫約書亞,教名佳德,是光明騎士團的見習騎士,愿意為您代勞”,
陽光揮灑在少年的臉龐,洋溢著溫暖,好似融化了那夜夜伴我入眠的冰冷石階。
看著他親吻沾滿污水的手,我竟因這個騎士禮不爭氣的破涕而笑了出來,大概很久都沒有這樣笑過了吧。
“我的名字叫夏普,維斯特里克-夏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