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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光之意

第二十四章 少年之殤

極光之意 飄蕩墨爾本 4117 2022-10-19 00:02:00

  聶廣義和聶教授之間的矛盾,早就已經(jīng)是不可調(diào)和的。

  這么多年,在意大利,聶廣義并非沒有想過原諒聶教授,但他始終找不到理由。

  一個可以說服自己,又能夠告慰媽媽在天之靈的理由。

  聶教授也會否認,說自己沒有。

  然后……

  就沒有然后了。

  這個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生來就是要讓人嫉妒的。

  只要他們感興趣,不管學(xué)什么,都像是輕而易舉的。

  這些人,被稱為天才。

  有些天才,是專注于某一個方面的。

  比如數(shù)學(xué)天才、語言天才、繪畫天才……

  這其中還有很少一部分人,是全科天才。

  比如,達·芬奇。

  再比如,宋徽宗。

  不考慮政治敗績的話,千古藝帝,絕對算得上全科天才中的佼佼者之一。

  繪畫上,人物、山水、花鳥都做到了前無古人。

  書法上,他的瘦金體,一直到今天都后無來者。

  他精通音律。

  他熱衷考古。

  他單單憑借茶藝就可以入圣。

  詩詞、蹴鞠、陶藝……

  古人愛玩的,他無一不精。

  用宋代著名畫論家鄧椿的話來說,宋徽宗是“天縱將圣,藝極于神”的存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天才建筑師聶廣義,也是更接近全科天才的存在。

  在學(xué)校里,每一門功課都優(yōu)秀就不說了。

  哪怕是暑假學(xué)木工,都比那些跟著邱爺爺做了十幾年木匠的徒弟,要快上不知凡幾。

  萬安橋申遺,是和另外21座同在閩浙交界的木拱廊橋一起打包的。

  聶廣義第一次去長橋村過暑假,就跟著邱爺爺?shù)教幦タ茨竟皹?,看完了就回來做模型?p>  那時候還沒有申遺這個說法。

  更沒有確定下來哪些橋要打包申遺。

  聶廣義就憑借著個人興趣,選了22座橋,說要做模型。

  他利用一個又一個的暑假,把一個又一個模型給建了出來。

  在著手做萬安橋的模型之前,聶廣義已經(jīng)相繼完成了另外的21個。

  萬安橋離得最近,意義也和其他的橋梁不一樣。

  其他的模型可以隨便做,稚嫩一點、粗糙一點,不完美一點,怎么樣都沒有關(guān)系。

  唯獨萬安橋,聶廣義要等自己的技術(shù)成熟了以后才開始。

  即便是天才,也還是需要時間去積累經(jīng)驗的。

  即便是縮小的模型,做不好也是會坍塌的,甚至更容易。

  從七歲到十七歲,聶廣義每個暑假都在做編木拱橋模型。

  哪怕一開始需要邱爺爺和徒弟們的幫助。

  哪怕中間有些不完美需要重做。

  卻是一次都沒有半途而廢過。

  對于聶廣義來說,先前的21座模型,都是技術(shù)儲備的過程。

  具有特殊意義的萬安橋,才是他真正看重,并且不容有失的。

  他要做一個最好的模型,送給最好的爸爸。

  聶廣義選擇在高考結(jié)束之后,成績出來之前的這段時間,靜下心來,專門做萬安橋的模型。

  算是對自己這么多年“暑假實踐”的總結(jié)。

  更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親手給聶教授做生日禮物。

  一直到這個時候,廣義大少的人生,都還算是順風(fēng)順水的。

  ……

  “廣義?!?p>  眼看著聶廣義和聶教授的談話陷入僵局。

  宣適選擇出聲緩和。

  他從后面輕輕拍了拍聶廣義的肩膀。

  和聶廣義每次拍他的架勢。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聶廣義轉(zhuǎn)過頭。

  他的眼睛有點紅。

  許是憤怒。

  也可能是剛剛在橋底下哭紅的血絲還沒有消散。

  “你剛是不是沒吃飽?你還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宣適從來都不曾遠過庖廚,卻一點都不影響他溫潤如玉的氣質(zhì)。

  謙謙君子,暗藏極高的武力值。

  因為這一句話,聶廣義外放的極寒氣場,瞬間就收斂了很多。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和聶教授的問題,如果是吵一架就能解決的,那早就不知道解決到哪個國家去了。

  “有!”

  聶廣義側(cè)仰著頭,傲嬌地像一只天鵝。

  用這樣的方式,避開宣適的視線。

  也真的是見了鬼了,他的淚腺開關(guān),是不是有點銹壞掉了。

  為什么動不動就想出來找存在感。

  “有就好,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p>  宣適只要一開口,從語氣,到聲音,都能讓聽的人莫名地感覺到安心。

  這或許就是世外高人的氣場吧。

  “都給我做?”聶廣義又變回了那個,除了美食,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吃貨。

  “嗯。”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碧觳沤ㄖ煹难劬Χ剂亮耍骸拔乙浴肚迕魃虾訄D》里面的美食?!?p>  “這個……”宣適聳肩無奈道:“難度好像有點高。”

  “是你自己說的,什么都給我做的?!甭檹V義帶點幽怨地說:“做兄弟的,難道也開始和女人一樣善變了嗎?”

  聶廣義說著話,就推著宣適往前走。

  宣適任由聶廣義推著,轉(zhuǎn)頭給聶天勤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

  聶教授對宣適擺了擺手,讓他趕緊轉(zhuǎn)頭。

  “廣義哥哥,今天是受了哪位姑娘的氣?”

  知道聶廣義心情不好,宣適沒話找話有意要多和他聊一聊。

  “你還別說。”聶廣義兩手一拍:“還真就是那位姑娘。”

  “姑娘怎么了?”

  “好端端的和我說什么,夢見推著王希孟去看別人參加宣和畫院的招考,你說氣人不氣人?”

  “應(yīng)該沒有比姑娘夢到《極光之意》更能讓你生氣的事情吧?”

  “那可不?!甭檹V義脫口而出,又覺得有哪里不對:“怎么著?人生中第二生氣,難道就不是氣嗎?”

  “是是是,肯定是?!毙m順著聶廣義的話。

  把毛給順好了,才接著說:“姑娘的夢境那么真實,要是我的話,我肯定想知道宣和畫院的招考都考些什么題。”

  “你以為我沒有好奇嗎?你猜人姑娘說什么?”

  “說什么?”

  “沒。夢。到。”

  “那姑娘夢到了什么?”

  “不是都和你說了嗎?”聶廣義用慣常的不耐煩語氣回應(yīng)。

  宣適想了想,疑惑道:“沒有吧?”

  “【夢到推著王希孟去看別人參加宣和畫院的招考】,這就是全部的內(nèi)容了啊?!?p>  “為什么是推著?”

  “這個問題我也問了,因為王希孟坐輪椅,你沒聽錯,那個時代就有了?!?p>  “王希孟為什么要坐輪椅呢?”

  “這種問題還用問嗎?”聶廣義投給宣適一個天才的鄙視。

  “為什么不用問?”

  “那肯定是因為王希孟身體不好行動不便啊?!?p>  “姑娘夢到的?”宣適想了想,疑惑道:“史書上應(yīng)該沒有這樣的記載吧?”

  “這種事情,需要夢嗎?史書上沒有記載,你就不會旁征博引、旁敲側(cè)擊、見微知著嗎?”

  “廣義哥哥,你的古典過敏癥呢?”

  “我今天改對姑娘過敏了?!?p>  “那行,我今天就聽聽廣義哥哥是怎么旁征博引,見微知著的?!毙m說:“少年希孟,仿若天縱奇才,留下一幅千古名畫就查無此人,他的身世,在我看來,怎么也算是一個千古謎團了?!?p>  “叫聲哥哥,我就告訴你。”

  “我今天晚上不是一直在叫你廣義哥哥嗎?”

  “哥哥和廣義哥哥,能是一碼事嗎?絲襪和絲襪奶茶,能是一回事嗎?”

  “你小我一天不是事實嗎?”宣適難得抗爭了一下。

  “你是要事實還是要史實?”

  “哥哥。我要史實?!?p>  “好嘞,那你聽哥哥給你分析哈。通過蔡京寫在《千里江山圖》上面的題跋,我們就可以推測王希孟有病?!?p>  身為文科生里的佼佼者。

  古典藝術(shù)的資深研究人士。

  宣適很快背出了題跋上的77個字。

  “哪里說王希孟有病了?”宣適背完之后問。

  “沒說啊?!甭檹V義一本正經(jīng)地回了一句:“哥哥剛剛不是都和你說了,是推測,通過題跋推測懂嗎。”

  “行。”宣適對聶廣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好說,好說?!甭檹V義虛空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須:

  “你知道,天才總是惺惺相惜?!?p>  “哥哥我讀的歷史肯定沒有你們文科生多,但要論對同為天才的宋徽宗之了解,爾等多半不如哥哥我?!?p>  “鄧椿在《畫繼》的卷十,寫過宋徽宗去龍德宮看畫院待詔們畫的壁畫,左看右看,沒有一個滿意的?!?p>  “獨獨有一個例外。”

  “原文是這么說的,「上來無事,一無所稱,獨顧壸中殿前柱廊拱眼斜枝月季花,問畫者為誰?實少年新進。上喜,賜緋,褒錫甚寵?!埂?p>  “賜緋的意思你知道吧?”某位哥哥開始尋求互動。

  “知道的,賜給緋色的官服?!毙m回答。

  “知道就好辦了,這個顏色的官服,在宋代,怎么都應(yīng)該有個四五品了吧?”

  “對?!毙m沒有異議:“但這個和王希孟是不是有病,有什么關(guān)系?”

  “當然有了?!甭檹V義繼續(xù)解釋:“首先,我們可以根據(jù)這個歷史有明確記載的細節(jié),見微知著,確定宋徽宗是那種一高興,就能給少年賜官的皇帝。其次,在你剛剛背過的那個蔡京寫給《千里江山圖》的題跋里,是不是有記錄宋徽宗對這幅圖的極盡贊美?”

  “確實有,「上嘉之」?!?p>  “何止呢?”聶廣義繼續(xù)分析:“還有手把手的教學(xué)「親授其法」,對吧?”

  “是?!?p>  “那么好了,畫月季的少年能被賜緋,畫出江山第一圖的王希孟為什么沒有呢?”聶廣義引導(dǎo)發(fā)問。

  “你不是想告訴我這是因為王希孟有病吧?”宣適弟弟難得義正辭嚴地反抗廣義大少的威嚴,說道:“這也太牽強了!”

  “不,這一點都不牽強,我有正史為證?!甭檹V義說:“《宋史·職官志》有非常明確的記載「老、病者不任官職」,這是宋朝的鐵律,不賜予罹患重病的人職位?!?p>  “是這樣嗎?”宣適不是很確定。

  “不信的話,你可以吧宋朝歷代的官員排查一遍,看看是不是事實。別說是沒有官職的,就算是中了進士,候任的時候出了一點什么事情,在宋代們也是必須辭歸故里的。工傷什么的,不存在!”

  聶廣義的話,讓宣適陷入了沉思。

  良久,宣適才想起來一件事:“王希孟在畫學(xué)學(xué)習(xí)的時候,有個同學(xué)叫王道亨。這個同學(xué)畫了一幅畫,把【蝴蝶夢中家萬里,子規(guī)枝上月三更】這句唐詩演繹得淋漓盡致,宋徽宗一高興,也給他賜了一個小官——「徽宗奇之,擢為畫學(xué)錄」?!?p>  “是吧?聽哥哥的準沒錯吧?”聶廣義一掃先前的陰霾,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嘚瑟:“你要是還不信的話,等你有時間了,就去問問那個夢里什么都有的姑娘,看看說的和哥哥我是不是一樣。”

  “我去問?”宣適一臉詫異地指著自己。反問道:“為什么你自己不去問?”

  “你覺得,哥哥還會回到上釣咖啡那種讓天才建筑師去了就想要上吊的地方嗎?”

  “哪有這么嚴重?”

  “當然有啊!你哥哥我長這么大,只有天天被抄襲,幾時有過抄襲別人?”

  “你不是本來也沒看過嗎?”宣適反過來幫聶廣義解釋。

  “說出來誰信???”

  “誰不信?”宣適反問道:“人姑娘自己都信!”

  “唉,這到也是。說起來那姑娘也不是一無是處?!?p>  聶廣義想了想,攤開自己的右手,用左手一個一個按下右手的手指開始計數(shù)。

  “也就氣質(zhì)好了一點。”摁小拇指。

  “長得有韻味了一點?!鞭魺o名指。

  “聲音好聽了一點?!鞭糁兄浮?p>  “懂得欣賞了一點?!鞭羰持?。

  “……”

  然后,聶廣義就卡住了。

  不是沒有別的“一點”了,而是再摁下去,連大拇指都要拿出來計數(shù)了。

  一個姑娘家家的,哪來這么多優(yōu)點?

  聶廣義停止列舉,直接跨越到總結(jié)陳詞:“我過兩天就回意大利了,這姑娘,我這輩子也不會再見了,你不去問難道還我去?”

  聶廣義是真心不想再見到極光之意工作室的任何一個人。

  尤其是那個時不時就陰陽怪氣地和他說話的穿公主裙的小女孩。

  無論在任何時候,現(xiàn)在還是以后,聶廣義都不可能承認,他是因為在橋底下哭被夢心之和宗意撞見,才會尷尬得想要找個地縫鉆進去。

  ==========

  【本章說過段時間還是能顯示出來的。而且,作家助手的后臺也是能看到的,只是沒辦法回復(fù)。所以,你們快來單方面和飄飄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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