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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妄澗

第六十九話 醍醐灌頂

無妄澗 花癡梨 4205 2022-11-12 17:00:00

  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他是誰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化羽漠然地看著眼前的老頭,眼睛里毫無光澤。

  “還真的是你!”老頭上上下下將化羽打量一番,“怎么弄成這個樣子了?我差一點都沒認(rèn)出來?!?p>  化羽沒有反應(yīng),表情依舊木然。

  老頭環(huán)顧左右,然后一把拉起他,“走,換個地方說話?!?p>  他們離開城區(qū)來到一座道觀前,“那兒就是我現(xiàn)在的棲身之所在?!?p>  老頭說著,卻在距離道觀百步開外的地方找了塊石頭坐下,他取下腰間的葫蘆,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包,在化羽的鼻子前比劃了兩下,笑著道:

  “香吧?你小子碰著我算你福氣。這世道,有酒有肉就賽神仙嘍。咱爺倆在這兒把這些解決了,然后我?guī)氵M(jìn)里面安置?!?p>  化羽看著眼前這個笑嘻嘻的小老頭,除了這身不大合體的道袍,他和多年前似乎沒什么變化。即便這世道再難他也好像不受影響一般,依然能吃能笑,仿佛永無憂愁。

  “百事通?”

  聽到化羽終于開口說話,老頭眼睛一亮,“嘿,記起來了?我還以為你啞了傻了呢?!?p>  “你——出家了?”

  “出家?”百事通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道袍,然后“呵呵”一樂,

  “世道太亂,這個樣子比較容易討生活。不管遇到官還是兵,看到我這一身的仙風(fēng)道骨也都會禮讓三分。再給人算個卦布個陣什么的,就不愁吃喝了?!?p>  化羽沒接茬,但從鼻息里透出一股不屑。

  百事通多機(jī)靈怎會沒有察覺,他眼睛一瞪,“小子,這是生活經(jīng)驗,你得學(xué)著點!你看看你,年紀(jì)輕輕怎么混得如此狼狽?你可是上過仙山學(xué)過本領(lǐng)的,干點啥不成,再不濟(jì)從軍也行,總比當(dāng)乞丐好吧?”

  “我此生最不該的就是從軍。”化羽的聲音里透著蒼涼。

  “什么?你從過軍?什么時候,在哪里?誒誒,你說說都發(fā)生了什么,怎么就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了?”

  百事通依舊好奇多話,卻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化羽的心扉。壓抑憋悶了多年,化羽的心事無處訴說,遇到百事通這個舊識情緒便像開了閘的洪水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將這十幾年里自己身上發(fā)生的故事一股腦地講給百事通,直聽得對方一會兒站一會兒跳,一會兒又坐立不安。

  最后,他看著百事通那驚訝萬狀的雙眼,苦笑道:“怎么,知道我不是人嚇到了?”

  “嚇——嚇什么?。课沂钦l,我通仙鎮(zhèn)活過來的,什么世面沒見過,不就是個小妖怪,還是半個——嚇到我?哼,我地府都去過,和神仙也打過交道,就你——對了,尙輕呢,你不是跟她挺熟嗎?她可是上仙,我跟你說過的,你就沒找她幫幫忙?”

  化羽幾乎什么都講了,包括自己是妖的身份都沒有隱瞞卻唯獨省略了有關(guān)尙輕的部分,聽百事通提起,他眼神飄忽了一下,然后下意識看向遠(yuǎn)方,仿佛是刻意地用淡淡的語氣回道:

  “人妖尚且殊途,何況是仙和妖?”

  “也對?!卑偈峦ㄕf著嘆了口氣,“其實,說到尙輕,我心里也有愧!”說著他拿起葫蘆灌了口酒,化羽竟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淚光。

  就聽百事通繼續(xù)道:“以前,我貪生怕死有些事不敢講。可是活得久了,越活就越?jīng)]意思,反而想入黃泉,卻又求死無門了。

  我有時候甚至想,如果尙輕知道了我當(dāng)年做的事,是不是一生氣就會把我的魂魄勾了去,那我就可以去死了?!?p>  “你對她做了什么虧心事?”

  “嗯,是做了!當(dāng)初在地府遇到尙輕,是她網(wǎng)開一面放我回到陽間。可是我不知報答,當(dāng)那個人以生死簿威脅我的時候,我立刻慫了。”

  于是,百事通將自己壓在心里已久的秘密對化羽和盤托出。

  這兩個人此前都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對彼此掏心掏肺。

  化羽知道此事也是一驚,從前聽說尙輕跟著青羽是為了報恩,事情的緣由竟是這樣,她不是仙嗎還會遭遇暗算?

  “你當(dāng)真看清楚了?”

  “我那時是裝醉,裝的。隔著門縫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幾個鬼魂偷襲尙輕的時候簡直猶如神助。我還納悶兒她不是地府的追魂使嗎,怎么會連幾個鬼魂都拿不?。俊?p>  “定是那個教你說謊的人做的?!?p>  “我也這么想。那個人看樣子也是仙?!?p>  “你看清他的樣子了?”

  “這——”百事通回憶起那天一道強(qiáng)光打在那人身上,他根本沒有看清對方相貌,也不敢仔細(xì)打量,

  “其實吧,我只看到他飄搖的白色衣襟,就和——就和在陰陽界看到的從天而降探訪尙輕的那位十分相似,所以猜想也當(dāng)是仙,說不好——說不好就是同一個人呢?”

  化羽所知道的尙輕的仙中好友就只有醫(yī)仙逸一,如果百事通所言是真,那個藏在暗處意圖傷害尙輕的會不會就是逸一?

  想到這里,他竟止不住擔(dān)心起來。

  “唉!仙家也有陰謀和算計啊!”百事通感慨道,“要我說,人間的命數(shù)是仙家寫的,既然如此,人間所有的善,所有的惡便都是跟仙家學(xué)的嘍。”

  化羽突然覺得此話很有道理,是神仙教凡人定立規(guī)矩約束法則,那么那些破壞規(guī)矩,濫用法則的做法又是誰教的?天道真的就如所標(biāo)榜的那般公正清明嗎?

  “身為凡人,就只能承受無力反抗嗎?”

  “反抗?要想反抗法度的制造者,除非你能成為他們?!?p>  百事通只是隨口說了這么一句,大概他自己也沒有多想,但那一刻,化羽竟如醍醐灌頂突然頓悟了。

  是啊,為何要甘于卑微,任人踩進(jìn)泥土?為何就不能逆勢崛起,成為執(zhí)掌宿命的神?別人辦得到的,自己為何不行?

  想到這里,化羽轉(zhuǎn)過頭問百事通:“何處可以修仙?”

  百事通一愣,遲疑了一下,然后回道:“你不是上過仙山學(xué)過藝嗎,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才對吧?”

  誰知化羽只是冷冷地回了句:“那不算!”然后直視百事通的雙眼,異常嚴(yán)肅道:“我要去找真正的神仙,學(xué)真正的仙法!”

  “呃——”百事通晃了晃腦袋,拿捏起架勢來,

  “小子,這你可算問對人了。你可知除了九重天上,這地下總共有多少個神仙居所啊?你且給我聽好了,正所謂一山、一島、兩絕境,三處虛化是仙家。”

  見化羽的眼神專注起來,百事通也來了勁,“一山為昆侖山,一島即蓬萊島;兩絕境,一個叫蒼無崖,一個叫縹緲地;這三虛嘛,分別是太虛、靈虛和幻虛。這七大仙境各有不同,均隱于紅塵世外,非有緣者不得見?!?p>  “這些是真的還是你又編故事呢?”

  見被質(zhì)疑,百事通立刻來跳起來叉著腰道:“小子,我活這么久是白活的嗎?我讀過的書比你認(rèn)識的字都多,這些都是從古籍上看來的,你非要說真的假的嘛,反正書上就是這么寫的,我可是學(xué)的一字不差。

  誒,別的不說,幻虛仙境總沒說錯吧,就咱們通仙鎮(zhèn)后面,萬仞山里頭那個。對了,修仙去幻虛仙境呀,至少算半個熟門熟路。

  正好,我出來這么多年也疲乏了,現(xiàn)在到處兵荒馬亂的,也不知通仙鎮(zhèn)是否如故。要不,咱倆結(jié)伴回去得了,還能一塊兒爬山,找神仙去。

  你說我這老身板兒還能不能上得去那號稱有一萬座峰的萬仞山?我要是見到神仙了,你說我該是求返老還童呢,還是求投胎轉(zhuǎn)世托生到富貴大戶?

  化羽,你當(dāng)年是怎么上的山,在山上都怎么過的,你跟我講講唄!”

  百事通一轉(zhuǎn)身,化羽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惹得他氣呼呼地一甩袖子,“嘿,這小子,連聲招呼也不打!沒禮貌,太不像話了!”

  百事通的話點醒了化羽,他終于知道自己接下去的路該向哪里了。

  他要尋訪仙境,拜真仙為師,他要修成仙。

  化羽不會忘記幻虛仙君殤戈對自己做過的事,所以,幻虛境是去不得,那剩下的六大仙境——“蒼無崖”三個字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當(dāng)年,蒼雅曾對自己提起的蒼無境會不會就是百事通所說的蒼無崖?自己渾渾噩噩這些年,竟然將這么重要的事給忘記了。

  于是,化羽動身朝北地進(jìn)發(fā)。

  在這幾年里,身處何方已不重要,因為隨時有可能改朝換代,走到哪里也都避不開戰(zhàn)亂和災(zāi)禍,化羽僅憑一雙腳一邊要努力存活,一邊堅定地向著北方前進(jìn)。

  他曾因天災(zāi)被困在一個地方數(shù)月,曾走錯路誤入荒無人煙的叢林與野獸為伴,曾被當(dāng)做逃兵追殺,也遭受過數(shù)不清的欺凌和奴役。但他都一一忍耐、克服,這一次他學(xué)會了低頭,只為有朝一日不再卑微如泥土。

  如此不計年月的艱難跋涉,在某個初春冰雪尚未消融的日子,他的雙腳終于踏在了北國的凍土之上。

  喜悅之外,化羽也倍感意外,一路上他已聽說大泱吞并了北地其他兩國,建立了統(tǒng)一的北國王朝,而自己如今踏足的應(yīng)該是原本屬于稥筑國的領(lǐng)土。

  這里一片太平景象,仿佛不曾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的傷痛。

  街市上,幾個女子捧著新采購的物品邊走邊說笑著,化羽看著周圍景象正出神,那女子聊得正投入,一不留神便撞上了化羽,手中的木匣打翻掉出一條紅色紗巾。化羽眼疾手快一把將它抓住,免得落在地上。

  女子一邊又是道歉又是道謝,一邊忙著收拾東西。

  化羽卻盯著手中的頭紗愣了,漂亮的釘珠,火一樣的紅紗,是稥筑女子喜歡的款式,那時,尙輕帶回的就是這種樣式的嫁衣,配的也是類似的頭紗。

  化羽不由苦澀一笑,許多事以為可以忘記卻依舊時常在心底徘徊;有些當(dāng)時強(qiáng)烈難以自抑的情緒,時過境遷后也不過一口呼吸,一絲淺笑。

  化羽晃過神,看到眼前的女子正朝自己伸出手,于是趕忙將頭紗遞還給她。那一剎,化羽看到女子的手背上有一塊小小的紅色胎記,形狀像一條游魚十分靈動。

  女子卻趕緊將手收回衣袖,順便用頭紗遮了遮臉,然后匆匆離去。

  化羽也繼續(xù)朝著既定的方向前行。他明白,雖然有些過往能夠彈指一揮,但有些痛一旦烙下即是永生,而這些痛就在時刻提醒著他該去往的方向。

  到達(dá)朝京的那天正趕上北國的萬和節(jié),城中的百姓早早地就列隊聚集在王宮通往大祭壇的主道上,恭候著君王的車駕。

  化羽聽說木木佐佐正親征大熵,所以這次祭奠將由太子代行。

  他擠進(jìn)人群,目光跟隨王后和太子的車駕,就像其他對王室滿懷崇敬的子民一樣。他看著王后走下馬車,牽起她年少的兒子向著祭壇中央走去。

  時光并未將荼蘼的美貌削減絲毫,反而平添了端莊和大氣,她的雍容華貴有著足以母儀天下的氣度,那個昔日刁蠻無理的小丫頭如今一揮衣袖便引來萬民朝拜。

  她的兒子,一個明眸皓齒,氣質(zhì)高貴的少年。小小年紀(jì)面對如此陣仗,從容不迫,舉止合體,整個祭祀儀式在他的主持下毫無紕漏。

  祭祀結(jié)束后,荼蘼帶著兒子登上高樓向子民講話。

  她高高在上,用驕傲的口氣宣告道:“剛剛從前方傳來捷報,王上已攻克大熵都城圣都。從今往后,大熵國土將并入我北國版圖。我們再也不用久居于這苦寒之地了,我要帶你們?nèi)バ蕾p中原的美景,去享用中原的美食!”

  她的語氣就像一個征服者,在一片歡騰聲中只有化羽聽出了其中真實的痛快。

  他想起當(dāng)年自己對她的咆哮還有叮嚀,那些明言和暗示這個聰慧的女孩果然都懂。

  那么,北國對大熵的征伐究竟是因為木木佐佐的野心還是荼蘼的復(fù)仇,亦或者是互相的成全?那么,拋卻這層因素,荼蘼,你可真心為嫁給這樣的夫君而開懷?

  高樓之上的荼蘼掃視著腳下山呼萬歲的臣民,一個高挑的身影突然闖入眼簾,他正轉(zhuǎn)身朝著人群外走去。那一眼,荼蘼似有熱血涌上胸口,再尋找時那身影卻已被人潮淹沒。

  不會的,他怎么會在這里?這些年都不曾有過他的消息……

  荼蘼深吸口氣,化羽啊,就算你心里從不曾有我,就算我已不再對從前的感情執(zhí)迷,但無法否認(rèn)也不可替代,你都是我此生第一個鐘愛過的男子,也是唯一敢傷我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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