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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妄澗

第九十話 互不相欠

無妄澗 花癡梨 4800 2022-12-01 08:00:00

  如果說,云拓悄悄尾隨還能解釋得通,那么整個遇刺過程實在是疑點重重。

  首先,當(dāng)?shù)谝粋€殺手暴露之后,鬼幽夜讓自己去追,她怎么能確定來殺他的只有一個人?難道第一反應(yīng)不該是立刻警備,以防再被偷襲嗎?對她來說抓住那個逃跑的刺客比她自己的安危還重要嗎?

  云拓替她擋劍身受重傷,她憤怒是應(yīng)當(dāng)?shù)???墒?,既然她如此在意云拓,在救治云拓和泄憤之間她為何先選了后者?

  而且,當(dāng)時那名殺手明明已經(jīng)頸部中箭倒在地上,有必要再補上胸口的一劍嗎?如果不是恨之入骨的瘋狂,那會是在有意掩飾什么嗎?

  這個念頭劃過腦海的一剎那,化羽一下子翻身坐起。當(dāng)時,鬼幽夜讓他不要聲張,所以那名殺手的尸體就被他草草掩埋在山坡上?;鸪弥股那牧锍鰻I地,來到他掩埋尸體的地方。

  月光下,化羽看到一個人影先自己一步出現(xiàn)在山坡上。那身形舉止看著熟悉,竟像是——

  化羽心頭一驚,于是躲在樹后按兵不動,待那人離開才上前一探究竟。

  奇怪的是,傍晚時分才掩埋的尸體竟然迅速腐爛。這讓化羽確信方才自己看到的人影就是九善微微,是她動的手腳,而授意人只能是鬼幽夜。

  本來只是一念而過的懷疑,卻被這此地?zé)o銀落了實錘,鬼幽夜的確在掩飾什么,那尸體上一定有她不想被發(fā)現(xiàn)的東西。

  回城一路順暢,抵達(dá)夜邏都城門的時候天空陰沉,零星飄了些雪。整個北境的冬季正式開始了。

  化羽將所有疑問暫時藏在心底,裝作和平時一般無二,鬼幽夜沒有覺察出他的異常,便也安下心來。

  朝會上,當(dāng)所有議題完畢準(zhǔn)備散朝時,左大臣突然冷不丁地站出來,啟奏道:“王上,恕臣不自量,舊事重提,您就當(dāng)我上了年歲喜歡嘮叨?!?p>  鬼幽夜翻了下眼皮,沒好氣地說道:“大人有話但說無妨?!?p>  左大臣于是道:“事關(guān)王室傳承,還請王上擇選王夫,早日婚娶。”

  果真是舊事重提。云慎行不由瞟了他一眼,心想這家伙難不成真是上了年歲,忘記之前每每提及此事是如何被鬼幽夜駁得體無完膚?多少年多少代都沒勸下來,他怎么又提?

  在場的諸位也大都抱有和云慎行類似的想法,故而一時間大殿上鴉雀無聲,沒有一人出來附和。

  鬼幽夜聽罷此言沉默了一會兒,見眾人都默不作聲,她突然面露笑容,一下子讓在場的諸位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好啊。本王的確到了成婚的時候?!?p>  此言一出,殿上立刻炸了鍋,什么情況,王上轉(zhuǎn)性了?怎么就答應(yīng)了?真的,是真的答應(yīng)了?云慎行更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看著鬼幽夜,眼神里充滿懷疑。

  卻聽鬼幽夜繼續(xù)道:“那就詔告北境,三日之后,本王成婚!”

  這句話更加令人震驚,三日?這么急不可耐?

  “王上,”左大臣回道,“一來王夫人選需要仔細(xì)斟酌,二來,三日時間實在倉促,什么也來不及準(zhǔn)備啊!”

  誰知,鬼幽夜傲慢地?fù)P起下巴,回道:“王夫人選本王已有定奪。三日為限不容更改。要么,三日后本王完婚,要么,此事打住永不再提!”

  這句話給大伙兒傳遞的信息大致可被理解為王上還是沒有成婚的打算,才用三日的說法給左大臣一個下馬威,好逼迫所有人往后都不再勸諫此事。

  但是他們想錯了。

  左大臣愣了片刻,然后咽口唾沫,“三日就三日。屬下一定竭盡所能,操持好一切?!?p>  “好,那就速速準(zhǔn)備去吧?!?p>  鬼幽夜的話剛一出口,云慎行終于坐不住起身道:“慢著!王夫究竟何人?王上既然已有定奪,也該讓我等知曉才是?!?p>  鬼幽夜微微一笑,那笑容曖昧不清。

  她回道:“云大人不必著急。屆時你便知道了。本王還要請你來做主持婚典呢?!?p>  化羽旁聽著這些,心里不由暗想,鬼幽夜口中的王夫人選莫不是云拓?

  也是,有什么比聯(lián)姻更能化解矛盾,鞏固政權(quán)呢?而且,云拓為她舍身擋劍,如果不是苦肉計便是一片真心了,他們既然兩情相悅,即便拋開權(quán)力,拋開云慎行不談,結(jié)合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只是,在這個時候,由左大臣突然提出,這一點讓化羽再生疑云。左大臣究竟和鬼幽夜是什么關(guān)系?化羽再次想到那張河道圖和鬼幽夜的隱瞞,這里面定有玄機。

  朝罷回到寢殿前,鬼幽夜問化羽:“方才殿上的事你都看到、聽到了?”

  化羽知道她所指只能是婚娶一事,于是應(yīng)了下:“嗯?!?p>  “那你怎么看?”

  問自己的看法?這要如何回答?況且,我連你的心思還沒摸透呢。

  想到這里,化羽回道:“那是王上的私事?!?p>  “哦?”鬼幽夜的眼角輕輕挑了一下,“隨我進(jìn)來?!?p>  化羽更加不明所以,只得先跟著她進(jìn)了內(nèi)殿。

  誰知,鬼幽夜突然轉(zhuǎn)身說道:“跪下!”

  跪?化羽更是莫名其妙,可誰讓自己是大丈夫呢,大丈夫能屈能伸,且看她耍得那路花腔?;疬@樣想著才勉強單膝跪下。

  卻聽鬼幽夜高傲地說道:“蒼奈,本王恩準(zhǔn)你——成為北境夜王的王夫?!?p>  什么?化羽“蹭”就站了起來。這玩笑開得有點大!

  “你——你沒事吧?”

  “無禮!本王的恩賞,你不謝恩嗎?”

  “不是。王上,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悅了?”

  “沒有!”

  “那你為何戲弄我?”

  “聽好了,我是讓你和我成婚,做我的王夫。怎么是戲弄你呢?”

  “可——可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不能是你?”

  “哦——你是為了應(yīng)付那些大人們?”

  “不全是。我也的確該有個王夫了?!?p>  “不是,那什么,”化羽簡直語無倫次了,“這——男婚女嫁講究的是兩情相悅,要兩個人相愛才可以結(jié)合,不是該不該的問題?!?p>  “相愛才可以?哦——是這樣?。俊惫碛囊谷粲兴?,緊接著她突然說道:“那好。重新來。蒼奈,本王恩準(zhǔn)你——愛我!”

  化羽只想找塊凍豆腐撞死算了。鬼幽夜這樣子明擺著不讓人講理嘛!

  鬼幽夜看著化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一陣綠的,終于“呵呵”一笑,“行啦,不逗你了,跟你說認(rèn)真的?!?p>  化羽深吸一口氣,大有心臟驟停之后突然復(fù)動的感覺。

  “有些事我的確瞞了你。要知道,我想奪權(quán),想成為真正的王單靠了解一下民生,想一兩個好點子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我必須早做籌謀。

  你還記得在夜王宮外遇到我被羽箭射傷的那次嗎?其實,相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調(diào)查,所有的事情也一一明朗。是祭祀大臣!”

  鬼幽夜的結(jié)論化羽并不意外,因為這也是自己一直重點懷疑的方向。

  鬼幽夜喘口氣繼續(xù)道:“云慎行,心懷不臣已久。他和他的父親、祖父不一樣,他的野心太大,大到北境都快裝不下了。

  說句實話也不怕你笑話,我不是沒想過禪讓,索性把這夜王位讓給他,好換一個無拘無束,太平自在??墒?,有那樣想法的我太天真了。

  云家和我們志怪其他氏族不同,他們原是東陵一代的貴族,家門顯赫。后來大概是因為樹大招風(fēng),開罪了權(quán)貴,落得抄家流放,后來才在北地落戶。

  云閣老因擁立先王建立夜邏國而備受重用,后又擁立我,奠定了云氏一族在北境無人可以撼動的地位。

  到了云慎行,他越發(fā)膨脹。我可以負(fù)責(zé)任地說,倘若他做了夜王,下一個要反的就是央北王朝。他對云氏一族被逐出中原一直耿耿于懷,一心想要重歸故里。但夜王是終生不得踏出北境的,這是先王與開元皇帝定下的契約。

  我志怪一族所求不多,能有一安身立命之地,能夠挺起胸膛生活。所以,我們珍視如今的和平安寧;所以,我不能把權(quán)力交給一個會給族人帶來戰(zhàn)火甚至毀滅的人。

  蒼奈,不管你信與不信,這些話字字出自我心,絕無半句虛假!”

  鬼幽夜一字一句滿含情感,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眼眶也有些泛紅。

  化羽知道,就算鬼幽夜說她的王位不容他人覬覦也完全合情合理,她沒必要費這半天口舌,也不符合她一貫的性格。

  “所以,你想我做什么?”化羽也不兜圈子。

  鬼幽夜故意轉(zhuǎn)過身去,她的眼角露出一抹笑意,“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雖然云慎行野心勃勃,屢次對我出手。但是,包括最近一次在內(nèi),他都沒有取我性命的意思?!?p>  “不想取你性命?”化羽親身經(jīng)歷的兩次襲擊雖然鬼幽夜都有驚無險,但是怎么說都是真刀真箭,她為何會如此篤定不是要殺她?

  鬼幽夜自然料到化羽會是這個反應(yīng),她平靜地回道:

  “云家軍里素來高手如云,如果云慎行真心想要殺我,派出的殺手是不該失手的。但,當(dāng)時,那射向我的箭其實角度有所偏差,所以,即使我當(dāng)時中箭,也不是致命位置。

  分寸拿捏得剛剛好,其實更考驗射手的水準(zhǔn)。云慎行派出的這幾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p>  化羽看著鬼幽夜,越發(fā)覺得這里面波云詭譎,“如果,他不是為了取你代之,那他想從你身上得到什么?”

  “還記得我的天賦嗎?”鬼幽夜說道,“這些年,云慎行屢屢試探,還在夜王宮安插了各色眼線,如果我猜得沒錯,他一直想要證實我的天賦,如果有幸我這僅存的幽嵐一脈恰恰擁有他想要的天賦——

  原來,云慎行不僅渴望權(quán)力,他還想長長久久地?fù)碛袡?quán)力。蒼奈,那天的殺手你也看到了,至少有三個人。那么,我救治云拓的過程應(yīng)該早已傳入云慎行的耳中。所以,眼下他想要的是我的血?!?p>  “原來你都清楚?包括身邊有他的眼線?”

  “不然呢?你真以為我活了一百多歲還胸?zé)o城府嗎?”

  也是,拋開年歲不說,她還是王,偌大的北境唯一的夜王,怎么可能毫無心機?是自己想當(dāng)然地把她想簡單了??墒?,過往她那單純率性的表現(xiàn)難道是裝出來的?她在自己面前演戲?

  化羽不想多想,畢竟當(dāng)他知道鬼幽夜就是一百年前幫過自己的小女孩后便決定傾心相助,但顯然,她對自己并非如此。

  當(dāng)然,化羽也早就不是懵懂少年,他的閱歷和見識讓他明白“信任”二字在人與人之間是非常玄妙的詞語,實在無法用三言兩語解釋清楚。所以,雖然心底失落,但是依然可以接受。

  “你是想在他出手之前先下手為強?”

  鬼幽夜微微一笑,踱著步子緩緩說道:“勸我成婚的話題隔兩年就會提一次,至于我為什么一直不答應(yīng),這個我不想說,你也沒必要知道。不過,這一回他們舊事重提倒是給了我一個順?biāo)浦鄣臋C會。

  你大概不知道,我們志怪一族的婚典,主婚人算得上大半個主角,全程參與下來可是要忙得腳不著地的。

  論身份地位還有威望,我讓云慎行做這個主婚使他沒有理由推脫。到時候,一邊是婚典,一邊就是軍防交接。”

  “軍防交接?”

  “沒錯。云慎行最讓人忌憚的是他手中的云家軍,號稱以一敵十的驍勇善戰(zhàn)。那時,云拓會去接管云家軍。由他出面,足以穩(wěn)定軍心,讓人信服。

  而我畢竟蒙云家四代扶植,既然云慎行都還沒想要我性命,那我也不會過分。只要他從此歸隱,云氏一族的尊榮會在云拓這一代繼續(xù)?!?p>  “所以,你和云拓早就計劃好了?”

  “準(zhǔn)確說,具體部署是在這次冬獵的時候?!?p>  化羽懂了,什么正是皮毛最好的時候,再晚大雪封路都是借口。冬獵只是個幌子,是鬼幽夜和云拓秘密計劃的障眼法。

  只是,自己一直貼身護(hù)衛(wèi),他們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策劃這些的?

  化羽心中并非沒有疑問,只是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在王家權(quán)謀面前顯得不值一提,無非那些爾虞我詐的把戲,利用或者被利用,連自己不是也做了她的棋子?

  想到這里,化羽不想深究,隨口道:“所以,只要我配合完成婚典嗎?”

  “其實,我很抱歉把你卷進(jìn)來。你是個好孩子,有見地、有能耐,我是真心喜歡。算啦,什么約定就不提了,等婚典過后,我得到我想要的就放你自由?!?p>  “如何放我自由?那蠱蟲不是——”話一出口,化羽不由愣住,似乎是有哪里不對啊。

  鬼幽夜見他的樣子竟然笑了,“其實我已經(jīng)放了一半的自由給你。沒錯,蠱蟲除非時間到了自己死亡,否則是無法去除的。不過,小微可以讓母蠱休眠?!?p>  化羽驚醒自己方才險些說漏了嘴。那日他偷溜出營帳去往山坡,按說距鬼幽夜的距離也不算短,自己竟然沒有任何不適,當(dāng)時怎么把蠱蟲的事給忘了?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jīng)下意識接受了不能離開鬼幽夜的認(rèn)知。

  “所以,你現(xiàn)在就想離開我嗎?”

  “沒有!”化羽知道就算沒有蠱蟲他也下過決心要留下來幫鬼幽夜,所以回答得絲毫沒有含糊。

  “不過,等這件事了結(jié),我是真的要放你自由。我會讓小微永遠(yuǎn)不再喚醒蠱蟲,直到它死亡。我是認(rèn)真的。”

  聽到放自己自由,化羽竟然沒有料想得那般愉悅。

  “怎么,不樂意?”鬼幽夜笑道,走上前輕輕為他理了理衣領(lǐng),手指緩緩劃過化羽的胸襟,在那里躑躅了一會兒,

  “如果,你不想離開,我許你的大好前程依舊作數(shù)。甚至,你想留下繼續(xù)做夜王的王夫——也未嘗不可!”

  化羽一愣。

  卻聽鬼幽夜“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可是不敢再逗你了?!?p>  離開鬼幽夜寢宮的時候化羽的心依舊是亂的。今天的鬼幽夜特別不同,他甚至不知道她那句話是真哪句又是假。

  算了,化羽不想再想下去,總之,如今的凡塵世界已經(jīng)沒有了能與自己真心相交之人,也沒了任何牽絆、留戀。三日之后了卻鬼幽夜的事算是還了她的情,就此離去各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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