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司劍。誠然,在場諸位都沒有見識過劍仙的音律造詣,但,既然酒仙能出奇制勝,難保她也有著深藏不漏的技藝。
酒仙梳云兒來到司劍面前,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請”的動作,“還請劍仙賜教?!?p> 司劍禮貌回禮,然后徑直走向八臂上仙,拱手道:“司劍想借閣下雷鼓一用,不知可否?”
八臂上仙一愣,隨即爽快應下。
司劍將七面雷鼓置于天臺當中,轉身沖梳云兒道:“請酒仙給音?!?p> 梳云兒腳下滑步,抬臂轉腕給出一個高亢的仙音。
司劍聞聲陡然轉身,同時雙臂舒展,一手生出一把寶劍,劍鋒射出的劍氣擊打在雷鼓之上發(fā)出清脆聲響,正好和上梳云兒的高音。
這一招接得漂亮,但諸仙卻大都并不看好。因為擊鼓為樂方才八臂上仙已經(jīng)用過,雖然司劍以劍氣擊之,但同樣的雷鼓,相似的招式,在他們眼中只不過是重演開局的一幕罷了,勝負似乎沒有懸疑。
在場諸位的注意力都在兩位上仙的音律上,化羽卻一眼認出了司劍手中的雙劍,那形如刀剪的劍身合在一起恰似燕子尾翼,是青羽的燕尾雙劍!
同樣認出此物的還有花子卿。當年,還是他幫忙說話要回了這對“罪證”,不想司劍一直留著,竟然還在這種場合公然使用?;ㄗ忧漭p噓一聲,不覺用手捂住了心口。
接著,就見司劍身形扭轉當眾舞起劍來,一身月光色白衣,配上一對烏金雙劍,英姿颯爽間隱約透著一絲不經(jīng)意的嫵媚,手中翻轉的雙劍更是如千樹花開,朵朵明媚。
劍鋒從未觸及鼓面,但聲聲脆響玲瓏有致,似珍珠落于玉盤又像清風撫動琴弦。諸仙漸漸驚愕,因為這音律絕不像雷鼓發(fā)出的,高低起伏仿佛管弦齊鳴。
再看梳云兒接招,分寸拿捏得也十分到位,與司劍給出的音律融而為一,而且曲音優(yōu)美,就像一首完整的曲子,那些方才捂耳屏息的小仙們也聽得很是陶醉,絲毫不覺那音律的攻擊意味。
司劍與梳云兒就這樣你來我往,技藝交錯間不見殺氣反而一團和諧,甚至于后來梳云兒飛身落在司劍身側,與她舞在一處,宛若兩個聯(lián)袂表演的舞者,只在共同獻藝,毫無爭斗的意味。
旁觀者看得入神,兩位“舞者”卻不這么想,他們只是感慨棋逢對手,彼此雖然欣賞,但更想趕快破局,畢竟到了這個階段,誰都不想輸。
率先停住舞步的是梳云兒。他收起衣擺,縱身躍上一面直立的雷鼓頂端,然后掏出葫蘆再一次吹響妙音。
這一聲葫蘆音起,在場的諸位上仙無不暗暗叫好,一眾小仙卻一臉莫名,面面相覷。
化羽不自禁地皺了下眉頭。
花子卿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聽到了什么?”
“好奇怪的音律,像——口哨,又好像不是?!?p> “沒想到。”花子卿聞言脫口而出。
“沒想到?什么?”
“沒想到你的修為竟到了如此境地?!被ㄗ忧涞哪樕峡床怀鍪切κ桥?,只聽他悠悠地說道:“酒仙這一技無聲音律,只有修為足夠才能分辨。像他們,根本什么也聽不到?!?p> 花子卿這是在夸自己?可他的語氣和神情又不像?;鸨阋膊缓枚嘌?,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梳云兒這支無聲葫蘆音可把司劍難到了。她清楚,能夠吹出這支音憑借的除了修為以及在音律上的造詣外,還離不開這只葫蘆。
這當然不是普通的葫蘆,而是酒仙的酒葫蘆,上品法器配合里面適量仙釀方才產(chǎn)生如此奇妙的音效。所以,若想奏出與之匹敵的音節(jié),自己起碼也要借助與之對等的法器,材質相似才能銜接,材質更為柔韌方有機會高過此音。
司劍縱身躍上另一只鼓,她掃視在場諸仙希望找到一個可以借給自己相稱法器的人,然而無果。
司劍的心一下子涼了,不是不敢放手一搏,而是身為行家里手,她清楚這一局自己已然翻盤無望,與其“錘死掙扎”,不如輸?shù)谩绑w面”。
諸仙好不容易從最初的不看好變?yōu)槠谂我粓龇崔D的發(fā)生,卻不料司劍飛身上到鼓頂卻沖梳云兒抱了拳:
“司劍甘拜下風!”
就這么輸了?化羽只覺得好不甘心,一旁的花子卿也禁不住搖頭表示遺憾。
此時,月老方才風風火火趕來,看到花子卿忙努力剎住腳步,恭恭敬敬施了個下仙禮,卻被花子卿用手勢止住。
月老小心翼翼湊上前,低聲道:“少史,您怎么屈尊在這里啊?這前面——”
花子卿連忙做了個“噓”聲,小聲道:“來遲了,就低調點?!?p> 也不知道月老聽懂了沒有,只是連聲應道:“是,是,低調,低調?!比缓笸说揭慌?。
化羽只是方才乾坤殿見過月老一面,并不認識,就覺得這位仙翁一把年歲應該仙階不低,不想他竟對花子卿行下仙禮,還因為花子卿一句話“嚇”得不敢多言。
“喂,”月老拿胳膊頂了頂化羽,“斗法開始了嗎?”
“文斗剛剛結束?!?p> “都結束一場了?誰贏了?”
“酒仙贏了。”
“梳云兒贏了???那——他贏誰了?”
“劍仙。”
“司劍輸了?”只見月老眉眼擠在一堆,哀怨道,“老夫我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小司劍怎么就輸了呢?”
小——小司劍?化羽心里話,這位老仙翁和司劍很熟嗎?剛想就此接話,卻見對方剎那間又恢復了精神,一手攥著拳頭,斗志滿滿道:“沒事,還有下一局。下一局司劍一定能贏回來!”
“你很看好劍仙?”化羽試探問道。
“那是自然?!?p> “你們很熟?”
“何止很熟?!?p> “那——敢問——”
“這孩子話怎么這么多?你師父不嫌你煩???”
“我?guī)煾??你知道我?guī)煾甘恰?p> “行啦,閉嘴吧。瞪大眼看著吧!”
化羽順著月老的手指望去,仙童已經(jīng)來到臺中宣布第二局武斗的規(guī)則了,
“仙友切磋,點到為止,一禁絕殺;二禁偷襲;三禁輸贏已分不止兵戈;四禁邪術暗器。”
接著,參與武斗的幾位上仙依次上前從仙童手中抽取首場對陣序列。對手明確之后,仙童請各位同時亮出自己的出戰(zhàn)仙兵,而后方才公布此次武斗的特殊要求,就是對陣雙方需要使用對手的仙兵與之交手。
仙兵有靈,實難易主而用。且,仙兵大都因仙身特質量身打造,使用對方的仙兵無疑同時降低了兵器和本體的靈力輸出,實際上增加了比試的變數(shù),這樣一場斗法既新奇又充滿挑戰(zhàn)。
前三場較量雖然各有精彩瞬間,結果卻無意外產(chǎn)生。接下來,司劍的對手青霜上仙,其仙兵為長劍,二人仙兵體量相當,所以這一場較量形態(tài)上會非常好看。但觀戰(zhàn)諸仙顯然對另一對更感興趣。
在第一場中好運輪空的酒仙梳云兒以逸待勞本是占盡先機,可他這一局將面對的偏是文斗中首戰(zhàn)敗給自己的八臂上仙。
先不說八臂想要“一雪前恥”的斗志何其高昂,單看這二位的身形,八臂往梳云兒面前一站儼然一座大山壓頂,梳云只覺一團黑影將其籠罩,若趕上夏日炎炎,如此倒也舒爽。
再說仙兵,梳云兒用的一對玲瓏碎骨勾,單聽名字就知道是一對精巧的玩意兒。反觀八臂的流星錘,一只大錘上掛了好幾個小錘頭,剛好適合他八只胳膊一起揮舞,不說那可想而知的鎖鏈長度,只看一個最小的錘頭都比梳云兒的腦袋大,這回,梳云兒的腦殼真的要變大了。
八臂兩手捏起碎骨勾,宛若兩根癢癢撓,可梳云兒要使用流星錘卻是使足渾身仙力也掄不了兩個回合。
畢竟他已有一場勝利在手,最終局競逐若是再與八臂碰上,反而是自己更占上風。此時,倒是沒有必要耗費在這場對決上。腦子靈活的梳云兒于是便裝模作樣應付了兩招,就草草地認了輸。
司劍卻不然,她自知唯有在武斗上勝出方有機會決戰(zhàn)最后,因此每一局都十分認真。
這一回遇上的青霜偏也是個話少手狠的角色。在仙界非官方靈武排行上,他和司劍的排名一直咬得很緊,可以說當真是旗鼓相當。于是,這一場較量不出意外地進入了纏斗狀態(tài)。
此時,司劍求勝心切出現(xiàn)失誤,不偏不正被青霜擊中上次受傷的位置。她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胸口火辣辣的灼燒,趕緊調整心態(tài)改變策略。
這一回,司劍動了真格,她趕緊調轉靈力迅速匯集,身法上卻只是虛晃一招。青霜舉絕跡逼近,司劍后退的步伐突然停住,將整個面門交給對手,只因她知道絕跡是不會傷害自己的。
果然,刀尖接近的一瞬,絕跡的靈氣戛然收住,就趁這個當系,司劍將對手的佩劍置于一旁,側身躲過襲擊的同時另一只手猛然抓住對手持仙兵的肘部。一股強勁的靈力霎時間穿過對方手臂,整個胳膊幾乎失去知覺,失手丟了絕跡。
司劍順勢一記強摔反手將他摁在地上,另一只手將長劍劍柄脫手轉于手腕,同時接住絕跡,用一刀一劍同時抵住青霜。若在戰(zhàn)場上,這一招即可要命,所以青霜這一局已經(jīng)輸了。
雖然贏了比試但司劍本身損耗也頗大。逸一雖然醫(yī)術高明,但也說得清楚,可保她順暢調用靈力,修為卻沒有全部恢復,所以勝負讓她不要太過計較。
司劍嘴上應著,真到了時候又怎能控制得住,方才那一戰(zhàn)滿滿地求勝欲讓她豁了出去,被青霜擊中舊傷依然調用大量靈力,贏是贏了,自己的氣力卻也只剩一半。
只是稍作休整便到了終場。
論身量,梳云兒雖也是纖瘦型,但畢竟是男身,到底還是要比司劍強壯一些的。面對八臂他都輸?shù)酶蓛衾?,輪到司劍會有奇跡發(fā)生嗎?
諸仙中不免開始議論,大都認為毋庸置疑八臂是贏定了。
卻也有極少數(shù)言道:“別忘了,劍仙司天下兵戈。那流星錘旁人用不了,她不一定就操控不得?!?p> 立刻有聲音反駁道:“劍仙司‘天下’兵戈,這里可是九天之上,仙兵豈能與凡間刀兵同語?”
其實,站在八臂對面司劍也止不住一背冷汗。她的絕跡在對方手中猶如牙簽一般,再看腳下的流星錘如一條巨蟒橫在面前,要如何操縱這件龐然大物?
比試的規(guī)矩是必須使用仙兵作戰(zhàn),就意味著她不可以舍棄流星錘空手與對方過招,但無法使用的仙兵對她而言不但不是助力,反而會成為巨大的拖累。
八臂也是個講究的上仙,他站在司劍對面也不出招也不催促,只是默默等著對手拿起兵器。
司劍卻趁這個時候飛速地思索著對策。自己從前沒有和八臂交過手,方才酒仙與他對戰(zhàn)也是草草收場,根本來不及揣摩對手的招式特點,所以想從八臂的弱點出發(fā)以巧力取勝實在困難。
再看眼前這件流星錘,自己累吐了血想必能舞上兩下,可是想贏就另當別論了。司劍深知自己雖然能夠操控世間兵戈,但是仙兵乃靈力鍛造,而且長期伴隨仙主有了其修為的加持,想要控靈實非易事,自己也只能盡力一試。
她估量著自己所剩氣力能夠支撐的時間,在前幾個回合不能拿下的話便再沒了勝算。
想到這里,司劍孤注一擲,打算一擊決“生死”。于是,她暗自催動仙元,然后沖八臂道:“請閣下出招!”
八臂倒是憨厚,回道:“你還沒拿兵器。不用兵器的話,輸了作數(shù),贏了可是不作數(shù)的。”
“我知道。八臂上仙,盡管出招!”
八臂估摸著她興許是知道用不了自己的流星錘,準備像酒仙那樣認輸,于是也憐香惜玉起來,沖著司劍比劃了幾下都相對溫柔。司劍則憑借自己靈巧的身形一一閃過。
但八臂不知,司劍表面上一味躲閃,實則一直不停地催動仙元聚集靈力,這一回能否喚得動那幾個大錘子只在此一舉,司劍必須攢足力量換取一個強勢的爆發(fā)。
果然,就在八臂一招撲空轉身準備補招的時候,司劍感覺自己仙脈內(nèi)熱力噴張,是時候了,于是她緊攥的雙拳猛然張開,就見無數(shù)條閃著熒光的劍影從兩掌心射出,穿梭在流星錘周圍,瞬間消失。
再看流星錘通體已經(jīng)附著上一層熒光,而后,巨大的錘頭立了起來,宛若一條巨蛇昂起了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