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兩界之外，距萬妖谷數(shù)百里一不知名野外，寒羽背手而立，靜候來人。不久，魔族長老屠暝如約而至。
“妖王約老夫至此，有什么事直說吧。”屠暝毫不客氣，開口便直奔主題。
寒羽也不含糊，回道：“屠長老能夠赴約，就該知我此番應(yīng)是來者‘不善’。”
縱然寒羽已經(jīng)做了百余年妖王，在屠暝眼中卻依然是個孩子。他挑了挑眉稍，頗有點了然于胸的架勢，
“九兒的婚事是魔尊的家事，縱然我們這些叔伯也不好插手?！?p> 寒羽輕挑嘴角，“婚姻之事本是遵從父命，既然九公主沒有眼光，魔尊又出爾反爾，便也作罷，我是不會舔著臉再為此事斡旋的?！?p> “不是想要挽回？那就是你因此心生怨氣，想要挑唆些事端？恕老夫直言，我是不會因為你的面子給自己惹麻煩的?！?p> “看來屠長老心里清楚得很嘛。既然赴了我的約，又何必口是心非？”
“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那我就說得再清楚一些。魔界設(shè)有四方城，當中為魔域。為何魔尊在位的千年之內(nèi)便消失了兩城，只剩北城和您座下的南城，而魔域的地界卻在日益擴張？”
“這是我族自己的事?！?p> “對。所以長老看得該更加通透。魔尊畢竟出自仙門，與你們只有利害并無情分。他能夠為了壯大自己的權(quán)勢清除東西兩城，接下來為何不會輪到你頭上？”
“那是因為東西兩城的長老曾存有異心，而我一直擁戴主上，更是在千年之前的平叛中立下大功。我在魔族的地位以及和魔尊的關(guān)系可不是憑你三言兩語就能挑撥的。”
“哦，是嗎？那為何長老要在這里與我會面？”寒羽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意，
“要說千年以前的平叛，我怎么聽說你起初猶豫過，是魔后再三懇請，申明利害，你權(quán)衡再三才決定出兵。你是壓對了寶，卻也因為你的遲疑耽擱了時間，不然老魔尊也不會遇難。這筆賬，魔后一直沒有清算，是當真忘了嗎？
即使后來現(xiàn)任魔尊登位之初，你也搖擺過。這些事我都聽說了，魔尊會不知情？魔尊出自仙門，上萬年的修行心機深沉得很。也恕晚輩直言，在這方面長老你可是斗不過的?！?p> 屠暝猛吸一口氣卡在喉管，千年以前這娃娃還沒出生，這些陳年舊事他竟然摸得如此清楚，這份心機也是深不可測啊。況且，寒羽所說他自己豈會沒有想過，自東西兩城相繼并入魔域他就開始忐忑，只不過這些年魔尊并無動作，一直相安無事讓他多少才放松了一些。
寒羽此番舊事重提再次把屠暝的不安激起，明知道對方不懷好意，卻還是禁不住繼續(xù)聊下去。
“所以呢，以你的意思老夫該如何自處？”
寒羽淡淡地回了句：“先下手為強?！?p> “你要我反了？你這是害我呢？”
寒羽抿嘴一笑，“魔尊出自仙門，在仙家也是數(shù)得上的尊貴。他豈會安于做一個沒落部族的首領(lǐng)？換我也不會。長老應(yīng)該沒去過仙界，繁華富庶當真是魔界比不了的。要我，也會想著回去?？墒?，一個墮仙如果不是立下驚天功績是無論如何也沒有理由回歸仙門的?！?p> “驚天功績？”
“要是兵不血刃就能滅了魔族，為仙家拔除這顆亙古肉刺，算不算是奇功一件？就算不為這個，想坐穩(wěn)魔尊王座，把權(quán)力全部緊緊地抓在手里，換我也不會再留著南北兩城。遲早的事。
再說句不敬的話，長老如今就像鍋里的魚在溫水中游弋卻看不到鍋下架著的火堆。等到意識過來，就只能坐以待斃了?！?p> “你說了半天，究竟想要老夫如何？”
“長老方才不是都說了嗎。和我里應(yīng)外合，我扳回顏面，你從此執(zhí)掌魔界，成為新的魔尊?！?p> 這個娃娃句句狠戳，屠暝一邊被說得冷汗直冒，同時心里也止不住地癢癢。
“只為了你的顏面？”
“不然呢？我堂堂萬妖之王難道不需要護衛(wèi)自己的顏面嗎？”
屠暝看著寒羽，那雙美麗的眸子里射出清冷的光，冷得無情，冷得決絕。
……
化羽離開魔界，在凡間盤桓了幾日。他路過與暮光分開的河畔村落，那里的居民還在忙著家園重建，矛盾依然不少，還是能夠窺見人性的貪婪和懶惰，但眼下他們的確在為同一件事忙碌。
化羽不知暮光的行蹤，也不想在凡界耽擱，于是決定先回天庭。
他先去了七重天無事殿，暮光不在，接著便直接上了九天?；鸫饲岸际歉谀汗馍磉叄约翰⑽茨玫酵ㄐ辛钆?，加上他剛成仙在天庭還算臉生，于是被天庭衛(wèi)攔住。
化羽怕生出誤會，忙自報家門，并詢問暮光神君是否經(jīng)過。
守門的一位天庭衛(wèi)聽罷立刻回復(fù)：“暮光神君啊，回來了，就在剛才，和你也就前后腳的工夫。既然是神君的仙使，便請吧。”說著向旁閃出一條通道。
化羽謝過，于是抬腳往里走去。
身后，就聽另一個天庭衛(wèi)問方才那位：“這就讓他進去了？一個小仙，你怎么對他這么客氣？”
又聽那位答道：“他方才一說我就想起了，是暮光神君身邊的沒錯。神君座下就算只螞蟻也怠慢不得。再說，知道他飛仙前的仙師是誰嗎？”
“誰？”
“劍仙。”
“就是新歸到獻光神君座下的那位劍仙？”
“仙界上下還有幾位劍仙？聽說她可是帝君欽點的，剛來不久便得到獻光神君的倚重?！?p> 聽到司劍的消息化羽還是心中一揪，他本想掉頭詢問兩句，卻見不遠處有高階仙神經(jīng)過，于是腳下沒停徑直向前走去。
那兩位天庭衛(wèi)還在繼續(xù)。
“劍仙得到神君賞識，那和她徒弟有什么關(guān)系？”
“你呀真是愚鈍，在天庭混，想要出人頭地眼神就得靈光。你想劍仙要是得勢會不照拂她的徒弟？這說不好什么時候，誰就升到你頭上。小心點，沒壞處?！?p> 他們正在閑談，就見迎面一位神君駕臨，趕忙讓出通道，并恭敬施禮，“北滄神君?！?p> 北滄神君正眼都沒看他們兩個，徑直通過。不過，他們倆剛才說的話，七七八八可都傳到了北滄的耳朵里。
仙武司內(nèi)，司劍剛從獻光神君處領(lǐng)了今日巡邏路線離開，在門前迎面遇到北滄神君。司劍與北滄素?zé)o交集，于是側(cè)身相讓，然后便徑直離開。
北滄的到來讓獻光多少有些意外，畢竟排行第十的他和排行第五的北滄算不上親近。
北滄神君就是當今天帝的五哥耀光，他們一個排行第六，一個第五，母族親緣關(guān)系最近，卻是兄弟中關(guān)系最糟的。
天帝繼位，所有兄弟姐妹的封號按規(guī)矩從天君降為神君，其余一般不做改動。但天帝還是抓了個機會逼他以耀光與長姐搖光音近為由自請改名，于是便有了后來的北滄神君，也是眾仙口中的北海水君。
“老十，”北滄進門便毫不見外地招呼道。
獻光一愣，忙起身迎道：“神君怎么來了？”
北滄瞟了他一眼，“這么見外？連聲五哥都不稀罕叫了？”
獻光見北滄似有不悅，于是往回找補，“哪里。這里畢竟是屬衙，談的也是公事。出了仙武司我們當然是兄弟相稱。”
“你小子，還是這么刻板?！北睖嬗檬种噶酥斧I光，他聽出獻光的言語一半是為解釋，另一半?yún)s是在告訴自己如果不是必要的公干最好不要開口，于是不免笑了一下，
“你也說了，這里是仙武司，不是談私事的地方。我呢，也要趕著去司水衙交接，就長話短說。老十啊，你治下可得緊一點嘍，別讓一些歪風(fēng)邪氣誤了天庭衛(wèi)的名聲?！?p> “歪風(fēng)邪氣？”獻光立刻緊張起來。天庭衛(wèi)何等要職，若是風(fēng)氣出了問題那還了得？獻光的弦立刻繃了起來，“究竟哪里不妥，還請明示?！?p> “剛才出去的是劍仙吧？叫什么來著？”
“司劍。怎么，是她出了什么問題？”
“哦，也不是。司劍，咱們帝君挺看重她的？”
獻光不懂北滄所指，于是據(jù)實說道：“司劍本是下界仙界的上仙，帝君令其天庭當差，指派在我座下，一切都是按章程來的。”
“章程?。渴堑劬钠珢圻€是她真的能干都不重要。可要是天庭衛(wèi)的心思不在盡忠職守，而是想著——不妨跟你實話實說，我方在天門處可是開了眼界?！?p> 北滄于是將那兩個守門庭衛(wèi)的對話加油添醋地學(xué)了一遍，說罷甩甩袖子，“行了，我也是有一說一，要是說錯了，就當我愛管閑事。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去司水衙報到，就不叨擾了?！?p> 北滄走后，獻光眉頭一鎖，不管北滄此番是何意圖，一來天庭衛(wèi)風(fēng)紀必須得正，二來他都把話說出來了，不管司劍是否無辜，有些舉措自己還是得有的。
于是，獻光立刻命手下將司劍追了回來。
司劍領(lǐng)了差事正常當值，不想半道被叫了回去，而且一到仙武司便被告知她的職責(zé)發(fā)生了變更，即日起她被派去看守鎖妖塔。
鎖妖塔那種地方荒僻至極，平時根本沒個正經(jīng)仙神會出現(xiàn)，鎮(zhèn)守那里的天庭衛(wèi)可謂被打進了冷宮，既枯燥無趣，又看不到晉升的機會，一般沒人愿意去那里當值。
司劍此前只是偶爾巡邏經(jīng)過那一代，但被指派為駐守庭衛(wèi)卻沒想到。司劍倒不是嫌棄這樣的差事，而是每當靠近那里她的心緒就無法平靜。
畢竟，那里面關(guān)著的是那個開啟了她少女心事，又和她在凡間相伴十八年的人。縱然，怦然心動早已不再，但他依然是朋友，是她無法忘記無法放下的人，何況，他還是化羽的父親。他們?nèi)齻€之間的糾葛關(guān)系至今都讓她無法釋然。
巍峨的鎖妖塔像一座高聳的墳?zāi)?，四周一片陰霾，充斥著肅殺的氛圍。兩員值守的庭衛(wèi)驗過司劍的調(diào)令后連忙施禮，畢竟這個鬼都不待見的地方許久沒來過上仙值守了。
司劍抬頭望著鎖妖塔上閃爍不定的各種鬼魅妖火，耳畔不時傳來各種奇怪響動和那些囚徒的嚎叫或是哀鳴，每一聲都讓人汗毛直立，心肝上更是像鉗子在往下扥肉。
“上仙，給!”一旁的庭衛(wèi)遞來一對棉球。
司劍愣了一下，沒有去接，“你們平時都是用這個？”
“可不是。這一天天的，不塞著點耳朵哪受得了？”
是啊，外面的人聽著都受不了，那里面的人呢？司劍的心又被狠狠地錘了一下。
“我不用這個?！?p> 面對庭衛(wèi)的好心，司劍的回應(yīng)顯得十分冷淡。小庭衛(wèi)覺得沒什么意思，便收起棉球怏怏地閃到一旁。
面對鎖妖塔固若金湯的壁壘，司劍不禁抬起手想去觸碰石門上的鐵鎖，不想手指一麻，一股力量由內(nèi)而外將她震得向后退了幾步。
是結(jié)界，自己怎么把這個忘了？
“上仙，您這是？”庭衛(wèi)好意提醒，“不會想要進去看看吧？”
“不可以嗎？”
“這個——鎖妖塔守衛(wèi)是有巡視的責(zé)任。不過，一般沒什么特殊情況沒誰愿意進去。而且，巡視也只是元神進入，依律只有帝君才能開啟鎖妖塔仙鎖，鎮(zhèn)妖司都不能擅自行事。”
話音剛落，鎖妖塔內(nèi)突然騷動起來，從里面?zhèn)鱽砑ち业拇蚨仿?，以至于塔身都伴隨著微微地晃動。
司劍一驚，連忙伸出手掌沖一旁庭衛(wèi)道：“符令拿來！”
“上仙，您不會真的要進去吧？”
“都這樣了，還不去看看嗎？”司劍厲聲道。
見司劍似乎急了，另一個庭衛(wèi)從旁解釋道：“上仙別急，您是不知道，像這樣的時不時都會來一遭，沒什么大不了，里面的鬧騰就隨他們?！?p> “隨他們？”司劍又氣又惱，更多的是不可思議。
庭衛(wèi)從旁繼續(xù)道：“您別多想，里面關(guān)的都是厲害的主兒，這千年萬載下來，憋也給憋壞了，可不得時不時找點事。不過，他們也就自己鬧騰，這鎖妖塔年年加固，出來是別想了。”
“是的。咱們這差事也就是裝個門面，不用做什么，也當真做不了什么。上仙您還是放寬心，以后習(xí)慣了也就見怪不怪了?！?p> “說什么呢？上仙到這里只不過暫時輪崗，還習(xí)慣，習(xí)慣什么？”
“是我嘴笨，是我說錯話。上仙您多包涵，別跟我計較。”
司劍可懶得聽他們兩個白活，再次將手掌攤開，怒道：“符令！”
庭衛(wèi)這才閉嘴，慌忙將掌心的金色符令傳給司劍。
司劍于是元神出竅飛身沖破結(jié)界來到鎖妖塔門前，仙鎖上的鎮(zhèn)塔神獸驗過符令放她入內(nèi)。
身后，兩名庭衛(wèi)不解道：“她這是何必呢？”
“嗨，天之驕女，沒吃過虧，自然是不聽勸。這見識了里面的陣仗就該學(xué)乖了?！?p> “噓，小心！”
“嗨，她元神都進去了，聽不到?！?p> 司劍走進鎖妖塔，平生竟然還能來到這種地方，真是想都不敢想。
此時，里面的景象宛如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