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他們最大的不同便是,我更希望把我經(jīng)歷的事,你們執(zhí)著的真相寫下來,藏起來。會有人找到,告訴你們?!髦\(明家家主,韓國相邦)
馬蹄聲伴著風(fēng)聲喚醒旅人的睡夢,殘陽照映飛沙,黑鴉壓彎枯枝,三關(guān)之外,草野之間,是無人拾取的士卒尸骨,綿延幾里,錯落有致。半年前,秦公盡三關(guān)兵力,二十余萬與魏在陰晉決戰(zhàn),魏國略勝一籌,而秦國慘敗,二十余萬人能活著歸鄉(xiāng)的有幾個,能埋骨秦地的人恐怕也有限,更多的士卒早已淹沒在陰晉那個地方......
馬車停了,跟隨的本地向?qū)нM入馬車對著幾位山東六國的人說道:“過了三關(guān),一路向西就到秦都櫟陽了??锤魑簧炭腿デ囟际且蛱绞裁聪ⅲ乙忍嵝迅魑?,最近秦都不太平?!?p> “哦,發(fā)生什么要緊事了嗎?”燕國的客商問。
向?qū)u搖頭,不太愿意說。大概是懂了什么意思,明謀取出金子放在向?qū)У氖掷?。面上不太愿意接受的向?qū)н€是勉為其難地說了情況。
原來陰晉之戰(zhàn)結(jié)束后,逃出混亂戰(zhàn)場的秦公沒過多久就病逝了,本該是由他十歲的兒子繼位,但君位卻被其他人奪走了。本該繼位的王儲逃出都城,下落不明,現(xiàn)任的君主正在四處搜捕他的下落。
“恐怕不止都城形勢緊張了,應(yīng)該是秦國全境才是啊?!饼R國的客商說。
“國君正在四處撈人呢,還懸賞千金緝拿遺儲。”向?qū)Щ貞?yīng)道,“要是被我碰到了,一輩子不愁吃喝啦。”
幾個客商聞言不禁大笑,笑向?qū)О兹兆鰤?。或許是笑聲太大,驚擾了三關(guān)的守衛(wèi),領(lǐng)頭的士官攔停了車架,幾個操戈武士包圍了馬車。
士官逼問:“車架里都是些什么人?”
駕馬車的車夫回應(yīng)道:“六國的客商,打算來秦國做買賣?!笔抗贈]有在意,登上馬車,發(fā)現(xiàn)車架內(nèi)的人都是衣著華貴,腰金佩玉,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客商。
“做的什么買賣?”士官逼問他們。
明謀賠笑道:“秦國需要什么,我們就做什么買賣?!?p> “窮苦人要的鹽和糧食,貴族們的奢侈品,哪怕是軍隊需要的兵器我們都能給你們搞來?!彼螄纳炭脱a充道,“看大人身上的鎧甲早已做舊,兵器銹蝕,恐怕外面站崗的士卒還不如你呢。我們甚至可以拉六國精湛的工匠過來,修修你們的鎧甲,打磨你們的利劍。”
作為韓國人的明謀又說:“韓國作為連接秦地與中原的通道,已經(jīng)決定開放國門,專門運送中原豐厚的商品來秦國。我作為韓國的富商可以向大人保證,為財而來,僅此而已。”明謀微笑著打量著士官,躬身行禮,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士官沒再說什么,只是默默下車,示意放行。
馬車過了三關(guān),車架里的客商取酒談笑,身后是馬車揚起的塵沙,三關(guān)外是駐足審查的士卒。
一路顛簸,搖搖晃晃,伴著醉意,客商們漸漸地入了夢鄉(xiāng)。
出發(fā)前的夜里,堂兄明代叮囑了堂弟明謀一些事情,一些小事,一些值得注意的事。
明月懸空,酒映月色,此樓雖是男女尋歡之所,但在最高層是主家處理各事的場地,用來面見貴客或其它更隱秘的事情。
窗外華燈高照,紅光照亮半邊都城,那是都城最繁華的地方,凡人的光明妄圖與明月爭輝。
“終于啊,韓廷終于決定開放,以后不光是趙魏的商客,還有東邊那些國家都會來韓行商?!泵鞔蕾p著美景——無數(shù)財富堆積起來的美景,說不定日后富可敵國。
明謀抿了口酒,微甜,問:“然后呢?下一步要怎么做?韓國人口有限,恐怕不足以消化掉多國的貨物?!?p> “當(dāng)然哪里需要,貨物往哪里送?!泵鞔e杯,一飲而盡回復(fù)道,“秦地遠距西部,與東方諸國幾乎沒有往來,閉塞的環(huán)境,戰(zhàn)后的衰弱,此地便是明氏的暴利所在,也是韓國榨取財富的地方?!?p> 明代布局逐漸完成,他難掩心中歡喜,放聲大笑。在他遠赴東方各國的考察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山東各國和三晉不缺財富,它們的權(quán)貴缺的是對瞳術(shù)探索道路上所需的實驗品,是地位卑賤、死無人憐的奴隸。奴隸們可以變成活體容器,也可以變成探索權(quán)階晉升道路的犧牲品。這些要求貴族是不方便開口的,此時就是需要貪婪的商人的時候,貪婪地吸取每一滴脂膏,直至最后一滴流干凈,而明氏家族便可以扮演這個角色......
明謀明白了堂兄的意思,舉杯向表兄祝賀。明代擦掉自己笑出來的淚,接過酒杯,捧到明謀嘴邊,語重心長對自己的堂弟說:“可再多的財富也證明不了明家什么,始終只是富庶人家,而不是當(dāng)年晉國的十一世家。明氏已經(jīng)不需要商人了,需要一個掌權(quán)者,以權(quán)為劍,掃除異己,重塑明氏榮光,這就需要堂弟的努力了。明氏會全力支持你。”
堂兄眼神的期待還有深處的仇恨之火,明謀看得一清二楚,他握住堂兄的手,將酒灌下。明代滿意地點點頭,在明代眼中,自己的堂弟就像一匹嗜血的野狼,眼神中透著兇狠和貪婪。這一刻,明謀寄托著整個明氏對權(quán)力深深地渴望。
櫟陽的暴雨停了,多日的暴雨讓整座城變得濕漉漉、霧蒙蒙的,泥濘的土地就像一個個亡靈拉扯他前進的腳步。他好累了,幾日都沒有合上眼好好地睡一覺了;他好餓啊,自逃亡開始時就沒有吃上一點東西。小雨滴像一顆顆鋼珠,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好疼;林間的絲毫風(fēng)吹草動,都讓他感覺到害怕,是那些要抓他回去的人嗎?
堅持不住了,腳底的打滑讓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疼痛已經(jīng)不能夠讓他保持清醒了。不遠處他還能聽到一些腳步聲和人的喊聲,是王叔的屬下嗎?他好希望是能夠救他的人,奢望嗎?睜不開眼睛了,沒跑掉啊,好不甘......
他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四周不是自己想象發(fā)著惡臭的牢獄,看布置應(yīng)該是一家不錯的旅店。他來不及想那么多,得趕緊走,剛要推門而出,外面的人卻先一步走了進來。
“不用慌張,連公子。我沒有惡意?!泵髦\親自端過來一些熱肉湯和一些面餅,走進房中,“先吃點東西吧,餓了幾日了?!?p> “你知道我的身份?”肚子餓得咕咕叫的蕭連沒有想得太多,接過的肉湯和面餅就吃了起來,“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明謀搖晃手中的玉佩,放在蕭連身邊的桌子上,緩緩說道:“這恐怕是你的信物吧。這玉佩的雕刻紋路,可不是一般的工藝,絕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自我入三關(guān)之后,沿途遍地都是關(guān)于王儲逃走的事,這不難猜??尚Φ氖?,秦君的手下都認為你已經(jīng)跑出了櫟陽,沒想到你現(xiàn)在還在櫟陽附近流竄。為什么不跑呢?”
打了飽嗝,蕭連才緩緩說道:“跑不出去了,沿途關(guān)隘審查太嚴,我逃不掉。”
經(jīng)過一番交流,明謀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陰晉之戰(zhàn)后,親征的秦君回到櫟陽沒幾天就病逝了,秦君的兄弟們對國君之位起了想法,聯(lián)合了幾個臣子發(fā)動政變,奪走了蕭連的君位。蕭連擔(dān)心被迫害,于是先一步逃了出去......
“如果你不打算把我交給王叔,你打算怎么辦?能幫我逃出秦國嗎?”蕭連急得都不顧自己的身份想要跪下去,“幫我逃出去吧。等我日后重返秦國,成為君主時。只要你一句話,我將以國相助?!?p> 明謀沒有急著答應(yīng)眼前急迫的少年,幫他逃出去倒是不難,后來呢?逃出秦國后這位流浪的人要去哪兒?跟在自己身邊嗎?可是回韓國之后,他和堂兄還要完成一些大事,讓蕭連跟在身邊是不現(xiàn)實的。除非,這位王子自行決定去處,否則對自己、對他都是一種潛在的危險。
“你是明氏族人是吧。晉廷十一世家的情況我也了解一下,你考慮那么久,估計是你們要在韓國做些什么吧......”
“住口。幫你確實不難,你知道我在猶豫什么,那么現(xiàn)在很簡單。幫你逃出去秦地之后,我就不能再讓你跟著我了,你得自行決定去留?!泵髦\提出自己的條件,“幫你逃出秦地,只要你不隨我去韓國,周圍國家你隨便挑,哪怕去齊燕我也會資助你。如果你答應(yīng),我就助你;如果你不答應(yīng)......”
“好,我答應(yīng)你。”蕭連沒等明謀說完,便急切的答應(yīng)下來,此時他自己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只有眼前的明謀可以依靠了。
“行,你現(xiàn)在好好休息吧。過幾日,離開秦地。整個過程,聽我指揮?!泵髦\說完就離開房間,接下來他要處理這幾日從秦地得到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