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小鎮(zhèn)上的漁夫

　　不知何時，小鎮(zhèn)上的漁夫越來越少。坊間傳言:“在大海的深處，有一條魚，它力大無窮。只要發(fā)現(xiàn)有人在逮捕它們，它就會掀翻他們的船，讓他們埋葬于此?！?p>　　當(dāng)然也有幸運的漁夫。他遇到了這樣的情況，為了讓船能夠返航。把船上的魚都拋向了大海，然后拼命的滑動船槳。

　　小販看見他的船靠岸，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反倒是他的妻子看到了，向他跑過去。而他看到他的妻子不禁落下了眼淚，兩個戀人緊緊的擁抱在了一起。她沒有埋怨他今天的漁船是空的，沒有埋怨他今天是如此的粗魯，沒有埋怨他把她抱得這么緊，甚至讓她感受到了呼吸困難。

　　余暉輕撫在他們的臉上，他和她深情地對視著。他看到了曾經(jīng)風(fēng)華絕代的她，她看到了那個虎頭虎腦的他。歲月的刻刀，在他們的肉體和靈魂上，都留下了彼此的痕跡。眸中的淚水，正在娓娓的道來，仿佛訴說著這些年來他對她的愛與不舍。她輕輕地擦拭著他的臉頰。她很自豪的看著歲月同她一起完成的這張面龐。他握住了她的手，額頭輕輕地靠在了她的額頭上，感受著彼此的呼吸，是那么熟悉而又興奮。她的嘴唇感到一陣火熱，心跳也隨之加速，但她卻沒有拒絕，任憑這心跳隨著他而回到曾經(jīng)的歲月。

　　海鷗在他們身邊盤旋，吟唱著愛情的贊歌。海浪濺起的水花，像極了那年她出嫁時的禮炮。她們看著他們，宛若那年她們對她的祝福。淚水填補著她滄桑的臉頰，他愛惜的看著眼前雙鬢斑白的摯愛，像是一個忠誠的騎士在她的耳邊輕聲低語:“我們回家去。“她開心的像個小孩子，點了點頭，應(yīng)許了他對她許下的承諾。

　　他和她看著晚霞送別的他們。他習(xí)慣性的拿起妻子遞上來的煙，剛放到嘴巴，卻聽到了妻子咳嗽了起來。以往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此刻竟是顯得如此刺耳。高傲的頭顱離開了岸邊駛來的小船，渾濁不堪的眼睛看著被煙霧圍困的妻子和小販。他想抖抖煙，卻發(fā)現(xiàn)手中煙其重?zé)o比，他不肯放下手中的煙，因為這是屬于他的榮耀。

　　煙霧刺得他眼睛酸痛，看著被煙霧圍繞的妻子，他早已忘卻了她曾經(jīng)的模樣?？粗紳M老繭的手正熟練的和小販一起翻著魚。他深惡痛絕妻子的這種行為，因為這是小販的事情。他厭惡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迎來妻子和小販討價還價的聲音。

　　那聲音如期而至，它就像一滴白布中的黑墨水，是那么的刺眼，他是一個勝利者，本該像其他的得勝者一樣，迎接妻子的歡呼，小販的奉承。待小販清點完漁船上的魚后，給他一筆可觀的錢。這期間他可以看著遠(yuǎn)處趕來的漁船，然后像個國王似的，對待在他身邊性格像個小綿羊的妻子重復(fù)著說著捕魚上的趣聞。而他的妻子也會和小販一樣，殷勤的夸贊著他。他厭惡他的妻子，她就像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婦人，整天喋喋不休。不知從何開始，他開始厭惡她做的每一件事，哪怕是她給他小心翼翼地遞煙。如果不是為了享受得勝者的榮耀，他發(fā)誓，一定會是最后一艘到岸的船。熟悉的聲音讓他心煩意亂，無名的怒火從心中泛涌開來，如同那巨大的海浪。緊攥地拳頭，好似一匹脫韁的野馬。

　　那聲音漸漸的小了起來，帶著一絲無奈，一絲哭腔，一絲不甘，一絲求饒。她太熟悉他這個動作了，下意識地拉了下衣服，妄圖遮住他對她的痕跡。可是臉上的痕跡該怎么遮掩，她像一個泄了氣的氣球，聲音顫顫抖抖的停了下來。下意識用手捂住了頭，那滑稽的模樣，也成為了他們的笑談。這對他而言又是一種難以忍受的挑釁，他會用上比捕魚更大的力氣來證明他的力量。

　　他睜開了眼睛，粗壯黝黑的手臂緩緩地抬了起來，小販也識趣的離開，走向下一艘漁船。婦人們熟視無睹的看著即將到來的丈夫。她閉上了眼睛，布滿淤青的手緊緊地護著頭，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眼淚習(xí)慣性的流了下來。

　　那熟悉的拳頭沒有降臨到她的身上，她聽到了他的哭聲，她像驚弓之鳥似的松開了一點點手臂，好讓自己看見一點光。她一點一點的張開看見他正跪在岸邊，不停的抽打著自己。煙還剩一半，在地上默默的燒著。她趕忙跑過去，緊緊的抱住了他。她不忍心看著他打他。就在她認(rèn)為又要受到他的拳頭，可他卻緊緊的抱住了她，像一個大徹大悟之人，大聲訴說著他的過錯，然后不停的抽打自己，直到鼻子出血也不曾停下。

　　他想起了那年。那時候的他還不會游泳，他瞞著父親偷偷的出去捕魚。卻不曾想那網(wǎng)實在魚太多，他拉不動，卻又不肯放棄，最后被魚拉入了海里。海水堵住了他的耳朵，嘴巴，鼻子。他拼了命的呼吸了一口氣，不過都是海水，剛想喊救命，卻被海水堵得死死的。就在他絕望之際，她救了他。那晚的他像條狗一樣在篝火旁，顫顫巍巍的喝著她為他煮的稀飯。

　　他如愿的娶了她，婚禮的那天。他深情的看著她的眼睛承諾著他的誓言，她一臉幸福的答應(yīng)了下來。那天天很藍(lán)，那天她很美，那天我很幸福。

　　他想起了他那晚的狼狽，他想起了他對她許下的誓言，他想起了他妻子的模樣?？粗矍暗钠拮?，他終于明白了心如刀割。他對她的誓言未曾實現(xiàn)過，她對他的誓言日復(fù)一日的履行著，哪怕他在阻止著她。

　　牙齒帶著血流到了地上，他低著頭，對著他的妻子支支吾吾的說著聽不清的話。他已經(jīng)聽不見聲音，兩只耳朵嗡嗡的響著。就像當(dāng)年他溺水那次。

　　他妻子哭著扶起來他。血順著他流到了她的身上，流到了她的傷疤上，流到了她的頭發(fā)上。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們顫顫巍巍的互相扶持著回去了。血滴到了煙上，濃厚的血腥味，讓僅剩一點的煙不再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