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里人呢?”直到離開,王林才鼓起勇氣試探著詢問。
陽秋婷有些愕然,她以為他不會問的。許久,指了指從小到大、剛剛才擁有的唯一的母女照片,“等我掙到了錢,就去找他們。”
分別的時候,王林突然想起來什么,又叫住了她,“對了,身份證不會當天下來,大概會等十天半月,你怎么打算?”
“怎么會?”她笑笑,不以為然,去意堅決,“走一步是一步?!?p> “你先去,等我下課就來找你?!?p> “不用,你好好上課,辦完手續(xù),也許我就去別的地方了,你找不到我的。”
“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王林一邊向學校拼命狂奔,一邊交待。
整個上午他都心不在焉,想起陽秋婷獨自出遠門的決絕,他怎么也放不下心。
老師還在點名,他卻埋著頭,看著手表上的秒針,除了滴嗒嘀嗒的聲音以外似乎再也聽不到其它的聲音,每走一秒,內心都像是在煎熬。
他突然意識到什么,騰地站起來,跑出教室,沖向派出所。
老師驚愕的眼神、同學們詫異的目光都隨之雷厲風行的身影飄向了窗外,直到它消失為一個黑點。
“陽秋婷!陽秋婷!陽秋婷!”他扯破了嗓子,毫無畏懼地在派出所到處搜尋陽秋婷的身影。
一位民警敲了敲他的肩膀,告訴他,陽秋婷辦理了臨時身份證,在他來的前一分鐘就去了火車站。
馬馬虎虎給民警道了謝,撒腿跑向馬路邊,叫上出租車,催促:“趕緊去火車站!”
司機看他著急忙慌的樣子,懶懶地開起了玩笑,“不出意外的話,我的速度能比火箭快,分分鐘帶你去火星?!?p> “師傅,你有火車站的時刻表嗎?我想知道今天去上海的最早一班是什么時候?”他沒有心情開玩笑,清醒的腦子里全是陽秋婷鉆進火車車廂的身影。
他只希望時間能慢一點,車速能再快一點。
司機調出時刻表,懶洋洋地打趣他,“趕火車啊小伙子,第一趟剛走,下一趟要下午3點半,你這是去上海打工呢,還是去上學呀?”
他似乎沒有聽見師傅在說什么,卻感覺到了車速突然間慢了,于是又著急起來,“師傅,快呀,你必須比火箭快,我真的趕時間。”
“來得及,來得及,下午3點半,就是爬也爬著去了?!?p> “我真有急事,沒開玩笑,你要是能快點就以最快的速度,我給你加錢,怎么樣?”
大概是司機體諒到了他的急迫,又或許是小費起了作用,驀地,汽車歡快地起飛了。
到了火車站,一向靦腆的王林也顧不了那么多了,眼神隨著擁擠的人流起起伏伏,旁若無人地又敞開了大嗓門,“陽秋婷,你在哪里?陽秋婷,你在哪里?”
這是有史以來他覺得最最頹喪的一天,從未有過的失落,從未有過的挫敗感,突然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整個世界。
沒有找到陽秋婷,施施然去了便利店。他想買一瓶冰鎮(zhèn)礦泉水,也許可以讓內心好受一點。
卻在抬頭的一剎那,看見隔壁面館有一個背包特別眼熟,眼里突然浮現出失而復得的驚喜,他立刻認出那個背包就是陽秋婷的。
拿了水,卻忘記了拿找零的錢。他直奔小面館,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那,那,那個背包的主人在,在哪里?”他指著那個背包,問老板娘。
“喏!”老板娘用眼神指了個方向。
當他看到穿著圍裙正在給客人端茶送水的陽秋婷時,心中一酸,眼淚再也包不住了,“秋婷,秋婷,你在這里做什么?”
王林的突然出現,嚇了陽秋婷一大跳。她在尷尬的對視下還未緩過神來,王林就搶著她手里的活干了起來。
“你怎么來了?趕快回學校去,快呀!”陽秋婷生氣,想搶了王林手里的掃帚,但是王林勁大,干活也很麻利,沒等陽秋婷搶到手,地上就被收拾得干干凈凈了。
等客人散盡,他才有機會質問她,“你是不是不夠車票錢?”
陽秋婷垂下頭,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他拉著她要求老板娘結了今天的工錢,扛起她沉重的背包來到了車站。
“雖然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但是,我會盡最大的能力幫助你。”說著,便拿出一卷人民幣塞到陽秋婷的手里。
看見那么多的錢,陽秋婷自然是拒絕的,不用猜她都知道那多半是他辛苦攢下的生活費之類的,對于農村的孩子來說,每一分錢都不容易。
見陽秋婷死活不收,他生氣的喝問:“你在那個飯館忙活了大半天也不過20塊工錢,你要干多少天才能湊夠路費?你住哪里,你一個女孩子住哪里?”
熱淚默默地從紅了的眼眶流了出來,陽秋婷一面委屈一面感動,但強烈的自尊心依舊使她不由自主地將塞到手里的錢又塞了回去。
“陽秋婷,如果你當我是朋友的話,就把錢收下,等你掙錢了就還我,聽到沒有?”
強烈的自尊心還在做著思想斗爭,仿佛被看穿似的,王林再次大聲,“趕緊,今天最后一趟車就要出發(fā)了,你錯過了和我姐姐的約定時間,失去了信用,我也不能保證往后為你說的好話還能不能起作用?!?p> 看了看那面掛在侯客廳的巨大時鐘,陽秋婷著急起來,終于收下錢,數了數,整整600塊,她從未見過這么多的錢,心頭一暖,眼淚又在眼眶內打起了轉。
“這錢,你是哪來的?”她遲遲地問,小心翼翼的,生怕給他帶來麻煩。
“放心,這是我積攢的私房錢。”
千言萬語也無法表達她心中的感激之情,取了紙和筆,她快速寫下一張欠條,“我保證發(fā)了工資就還你?!?p> 汽笛長鳴,成功買到票的陽秋婷靠窗而坐,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向那個男孩說著“謝謝”。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那熟悉的倉促而焦急的呼喊,她以為是幻覺,卻在火車緩緩啟動的剎那,從窗口扔進來一個沉甸甸的包裹。
望向窗外,看見王林正伸長了脖頸緊隨著緩緩啟動的火車看向她,露出癡癡的笑容。
“秋婷,在那邊注意身體,記得給我寫信啊!我在高一四班!”窗外的人隨著火車的移動而同步移動。
“我知道了。”她大聲地朝窗外喊。
窗外的人再也不能與極速的火車同步,嘴里說著什么,卻被包裹的轟隆聲迅速甩開距離,連同人影越來越模糊。
打開懷里的包裹,瓜子、花生、泡雞爪、香蕉、礦泉水、方便面等等應有盡有。
她熱淚盈眶,看著這一切,她似乎明白了所有。
她做不到去排斥他對她的好感,更加做不到去傷害一個對她真心付出的人。
她只怕自己不夠優(yōu)秀、或者成為某個人的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