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月言,原定出發(fā)的日子一拖再拖,回到江陵,已經是八月初。
江陵的天氣正式進入了一種奇妙里,早冷午熱晚披貂。
因為酷熱,顧明珠實在不愿出門,在家里縮了幾日后,白色的信鴿落在了窗旁。
月言照例取過信,遞到一旁昏昏欲睡的顧明珠眼前:“小姐,信?!?p> 顧明珠接過信,勉強打起精神打開,剛看一眼,坐起身來,神色專注。
月言疑惑的盯著那只雪白的信鴿,說:“小姐,這只鴿子我怎么沒見過?”
顧明珠道:“徐玨送的,說是自小養(yǎng)的,通人性?!?p> 月言微愣,在晚霞如云中回頭看她,她沉吟片刻,道:“小姐跟徐世子……”
顧明珠抬起頭,道:“好了?!?p> 月言直覺這個好了,不只是表面上的好,她隱隱猜到什么,卻也未再多言。
顧明珠道:“我出門一趟?!?p> 她的心情染上幾分愉快,連腳步也輕快起來。
夜幕初上。
江陵城的夜色才拉開序幕,大街上人流攢動。
馬車在一處僻靜的宅院門前停下,顧明珠下了馬車,推門而入。
庭中人察覺到動靜,轉過身來,朝她微微一笑。
顧明珠走上前,說:“王爺?shù)纳眢w怎么樣了?”
徐玨搖頭,拉過她的手:“我這回回去,看著比以前更差了些。”
顧明珠道:“吉人自有天相?!?p> 她大抵也知道徐謂已是強弩之末,只是此刻也不知該怎么對徐玨說。
徐玨沉默片刻,道:“我同母親說起了你,她想要見見你?!?p> “等江陵的事告一段落,我一定登門拜訪?!?p> 二人走到涼亭內,夏日晚風徐徐,桌上擺著茶水,還有兩碟點心。
徐玨先坐下,將人抱到膝上,道:“一個月沒見,怎么還輕了?”
顧明珠順勢倚到懷里,手伸在長椅上,徐玨用臂彎接住她的身子。
她道:“為伊消得人憔悴啊……”
顧明珠暗想著:這人肉枕倒是愜意。
徐玨環(huán)著她,聞言輕笑一聲,伸手從懷里掏出個物件,緩緩套到她手上。
是一只銀色的圓鐲,上面還系著兩顆小小的鈴鐺。
顧明珠道:“何時買的?”
徐玨說:“在蕩州時就覺得襯你,只是那時到了姑蘇,一時氣急,事后也忘了,回九州的路上才發(fā)覺忘了送給你?!?p> 顧明珠晃了晃手腕,鈴鐺發(fā)出清脆的響動,瑩白的手腕在月下格外的醒目。
“很好看?!彼?,隨即想起正事來,說:“前幾日云昭已經回到江陵了?!?p> 徐玨被那一節(jié)手腕勾得心癢癢,伸手去抓了一綹她的發(fā)絲,在手指末端繞著圈,說:“恩?!?p> 顧明珠道:“我來是要跟你說,明日早朝,會有人提起蕓嬪之事,蕓嬪不管是否清白,都不影響云昭皇嗣的身份?!?p> 徐玨說:“你要如何?”
“助他。”
徐玨手指一頓,低頭去看她,說:“助他登上王位?”
“是?!?p> 徐玨想起上一次沒得到的答案,他心里不太舒服,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說:“為何?”
顧明珠沒察覺到徐玨的異樣,道:“大有用處?!?p> 徐玨道:“云昭回到皇家,那他離皇位就不遠了?!?p> 顧明珠一笑:“我知道,皇位嘛,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咯?!?p> 徐玨的目光望進她亮晶晶的眸子里,他喉嚨莫名一滾,渴望陡然而升,說:“要我做什么?”
“不用,你看著便成?!鳖櫭髦橥嬷滞笊系男♀忚K,說:“就是同你說一說?!?p> 徐玨湊近了些,說:“恩?怕我搗亂?”
顧明珠道:“冤枉?。∥艺娴闹皇请S口同你說說,你要是不想聽,那我以后不說了便是?!?p> 徐玨道:“想,我想聽,你說什么我都愛聽?!?p> 顧明珠狐疑瞧著他,徐玨低頭在她額頭吻了吻,喟嘆道:“這日子可真難熬啊……”
顧明珠不明所以,在他抬頭的同時,在夜色中看見了滿天的繁星。
她的眼里映著星星和月亮,徐玨的眼里卻映著她。
……
翌日。
朝廷上的氣氛陷入了緊張中,年輕的官員出列躬身候著。
皇帝高坐,威嚴的目光掃過底下一群人,道:“各位愛卿覺得如何?。俊?p> 新晉的禮部侍郎沉吟出列,說:“臣附議,若蕓嬪真有子遺留,那這個孩子便是皇嗣,茲事體大,不容馬虎?!?p> 左右兩端最首的是李相與徐玨。
二人皆為出言。
一眾官員也不敢隨意出言,皆暗自垂目為難。
皇帝豈不知他們的心思,哼了一聲,目光落下左端人身上,道:“左相以為呢?”
李奕沉思著,拱手答道:“臣以為……臣以為……”
皇帝目光閃過不悅,道:“韓志,你覺得呢?”
禮部尚書韓志聞言拱手出列:“臣以為,子嗣茲事體大,馬虎不得,需得調查清楚?!?p> “依你說,怎么調查?”
“臣覺得,既然要求證,那就先要查清當年之事,既然有子留下,說明當時宮中有人知曉此事?!?p> 皇帝沉目,片刻問道:“諸位愛卿覺得如何啊?”
有人高聲應道:“臣附議?!?p> 有人開了頭,這件事便不會被擱下。
皇帝掃了一圈,最后道:“好,那這件事,便交給宋卿來查吧?!?p> 年輕的官員彎下腰:“臣遵旨?!?p> 早朝散去,官員們三三兩兩結伴出宮。
宋子熹走在最末尾,官員們有的在打量他,有的上前攀談了幾句,待到宮門口時,一抹紅衣正站在侍衛(wèi)旁。
那是一道挺拔的身影。
宋子熹上前行禮:“下官宋子熹,見過世子?!?p> 徐玨回過頭看他,淡淡一笑:“宋大人?!?p> 宋子熹頷首。
徐玨道:“宋大人是姑蘇人。”
“是?!?p> 他看著宋子熹,仿佛是在打量,沒有神情:“今日子嗣一事,可有人授意?”
宋子熹搖頭:“回世子,無人授意?!?p> 徐玨道:“無人授意?宋大人會突然提起蕓嬪?”
宋子熹垂目道:“翻閱書記時,偶然所見,覺得有些蹊蹺,書上說蕓嬪寒冬臘月,食物卻難以下咽,而且月事布,在她死后在床底被發(fā)現(xiàn)堆積,下官故而大膽猜測?!?p> 徐玨盯著他看了半晌,末了道:“宋大人可真是少年得志啊?!?p> 宋子熹不明所以,只得垂目聆聽。
馬車來了,徐玨跨上馬車,出了宮門。
他一走,宋子熹整個人神經一松,他這才發(fā)覺,不知不覺間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宋子熹到底年輕,剛剛雖然裝得并未露怯,但身體的本能還是很誠實。
明明只是簡單的問話,可那種戰(zhàn)場上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太壓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