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下雪了?!蔽殷@訝的看向窗外,推開紙門,大片的雪花紛至杳來,洋洋灑灑的落到了中庭,也吹到了我的臉上,我不禁打了個哆嗦,連忙關(guān)上了門。
我轉(zhuǎn)過身,拿出我早已準備好的羽絨衫套上,又換上了一件玄色的男裝裙褲,想了想,帶上了肖堃送我的那把刀,掛上相機,抱著熱乎乎的暖手寶走出了房間。
“阿彥?!蔽乙娧┑乩镎龏^力掃雪的阿彥,笑著朝他打了個招呼。
阿彥聞聲抬頭,微微鞠了一躬,笑了起來:“早上好,小姐?!彼褣甙岩性趬Ω骸霸顼堃呀?jīng)好了,我去給您拿。”
“你繼續(xù)工作吧,我自己去就行?!蔽以偃x絕了他要幫我拿早飯的提議,小心的踩著木屐往廚房走。
肖堃一早就走了,說是松平容保有要事找他。正是我可以出去溜達的好機會。走到廚房揭開木質(zhì)的鍋蓋,鍋里正溫著紅薯粥和雞蛋,還有一個大大的飯團。
我盛了碗粥,干脆的坐在廚房里解決了早飯。
“阿彥,我出去一趟?!蔽页[了擺手:“我兄長回來的話,你就說我出去走走,很快就回來。”
我拒絕了他陪同的提議,他似乎想說些什么,但還是對我微微鞠了一躬:“京都很亂,請務(wù)必路上小心?!?p> 接過阿彥遞來的油紙傘,我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出了大門。
……
第一站是錦小路。因著下雪,路上冷冷清清的,可商鋪卻依舊熱鬧。我掏錢買了一個糖蘋果,邊啃邊往前走。抬起頭,隱隱約約還能看到金閣寺的金色輪廓。
再往前走,就走到了九華町。心隨念轉(zhuǎn),我舉起相機,拍下了雪中的盛景。
“你拿著的,是什么東西?好奇怪?!倍呁蝗粋鱽硪粋€渾厚的男聲,我嚇了一跳,扭過頭防備似的往聲音處看。
那是一個頂著一頭亂糟糟卷毛的男人。皮膚在雪光的映襯下有些黑,可眼睛卻分外明亮,腰上也掛著兩把刀。他正好奇的看著我手里的相機:“好伙計,這是什么?能給俺看看嘛?!?p> “這是相機。”我見他眼神誠摯,似乎沒什么壞心眼的樣子,想了想,還是把相機遞給了他。
“你這個是外國新造出來的?這和俺見過的相機不一樣?!彼e著看了半天,把相機還給了我:“俺見過的相機是那種特別大的箱子,都是把臉埋進那個箱子里給人照相片的?!彼檬直葎澲笮。骸按蟾庞羞@么大。我還是第一次見這么小的。這是米國之物嗎?”
面對著這個自來熟且喋喋不休的男人,我有些后悔接他的話。我只得手足無措的搖了搖頭:“不,來自德國?!?p> “德士蘭?”他似乎很驚奇,激動的吐出一串英文:“你也去過外國呀?!?p> 我低下頭,看到這個人穿了一雙擦的锃亮的黑色皮鞋。卷毛,英文,皮鞋,一個人名從我的腦中呼之欲出。
我不敢確定他是不是,還未開口詢問,“好冷吶,”他伸出手臂親熱的攬著我往居酒屋走:“好兄弟,我請你喝酒!”
我無語的想死,幾次試圖扒拉開他均是宣告失敗。他像是沒感覺到我的排斥,熱情的邀請我坐下。
“還沒請教你尊姓大名呢?!彼麚蠐项^:“我叫做才谷梅太郎,是從土佐脫藩而來的?!?p> 果然是坂本龍馬。我在心里冷笑,面上還是一派祥和:“我叫做淺川羽?!?p> 誰還不能編個假名字了。
“聽你口音,是京都人吧?!彼麚蠐项^:“真不敢相信,京都居然也有肯接受外國物件的人物?!彼麡泛呛堑慕o我斟了杯酒:“快喝點酒暖暖身子。”
“那么,淺川君,你知道京都守護職知事安藤光的宅邸在哪里嗎?”
聞言我嘴里的酒噴了出來。
“對不住?!蔽?guī)е敢饪戳怂谎郏亮瞬磷彀停骸澳阏宜魃??!?p> “是這樣的,我的老師說想見見他,我也很想與他結(jié)交一番。”他豪爽的大笑:“那可真是個傳奇的人?!?p> 傳奇?我壓下心頭疑惑,答道:“在四條大街?!?p> “好嘞,謝謝你了小兄弟。”
我低頭看了看時間,十二點了,肖堃找不到我肯定會著急。我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家了。感謝你的款待?!蔽夷昧它c錢放在桌上:“有緣再會?!?p> 我撐起傘,急匆匆的離開了居酒屋。
……
雪已經(jīng)停了,我到家的時候,門口已經(jīng)被掃得干干凈凈。我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走進正廳,看到肖堃正在磨抹茶。
“我回來了?!?p> 肖堃抬頭看了看我,嗅了嗅空氣,滿臉嫌棄道:“出去喝花酒了?”
“我沒有!”我無辜的攤攤手,走到他身邊坐下拿起茶筅:“你猜我出門見到誰了?”
“一股子酒味,離我遠點?!毙蚁訔壍臄[擺手:“你見到誰了?”
“我今天,見到了坂本龍馬?!蔽夷闷馃臐L沸的水倒進抹茶里,用茶筅劃拉:“真是個過分熱情的人。不過,他似乎,要來找你?!?p> “找我?”肖堃接過我遞給他的茶水:“你告訴他咱家在哪了?”
我點了點頭,“我怕耽誤什么事嘛,就告訴他了。”緊接著,我換上了一副無語的表情:“不過他居然用才谷梅太郎這個假名字騙我,為了不暴露,我也騙了他,我說我叫淺川羽?!?p> 肖堃哈哈大笑。
“老板,”阿彥走了進來:“門口有個人想要見你。他自稱是土佐的坂本龍馬?!?p>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和肖堃對視一眼,立刻灰溜溜起身往外滾,可人未到聲先至?!鞍⊙剑@不是淺川嗎?”
我的身體滑稽的頓在半空,想了想還是坐了回去。我笑了笑,見到他之后故作驚訝:“您不是叫才谷梅太郎嗎?”
他在阿彥的指引下坐在了肖堃的下首,聞言尷尬的撓了撓頭:“才谷,只是為了行事方便才起的假名罷了。并沒有欺騙你的意思?!?p> “好了千羽?!毙冶镏Γ骸佰啾鞠壬舜蝸磉@里是有什么事情嗎?”
“是這樣的,安藤先生,”他正色道:“勝麟太郎,我的老師,想要見見你。”
肖堃聞言不屑的笑了笑:“見我?這可真讓人受寵若驚。為了見我還特意勞你大駕來到京都。你告訴他,讓他開好他的船,我不會見他?!?p> 我驚訝的眼神在肖堃和坂本龍馬身上流連。只見坂本龍馬拍了拍袖子,滿臉的痛心疾首:“他從很久之前就念叨著想見見你,我這次來京都找你還是偷偷逃了他的課來的,你看我這么辛苦,你好歹去見見他嘛?!?p> “不見?!毙业膽B(tài)度很堅決:“我也有自己的工作?!?p> 勝麟太郎……那不就是勝海舟?我瞪著眼睛看著肖堃和坂本龍馬之間的交鋒,只覺得頭疼。
“好吧。”坂本龍馬站起來,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段時間俺一直都會在京都,你如果想通了,就去寺田屋聯(lián)系俺?!彼戳宋乙谎?,旋即轉(zhuǎn)身:“告辭?!?p> 直到他的聲音消失在門外,我才帶著好奇湊到肖堃跟前:“這是怎么一回事?”
“可以這么理解,我不喜歡他,所以就不想見他。”肖堃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種我極少見過的氣憤和惱意:“我很不喜歡他?!?p> “好吧?!蔽椅嬷X袋嘆氣,安撫道:“好了好了,不生氣了。管他是什么,我們不見就是?!?p> “哎?!毙彝笠兄L出一口氣:“等過段時間再說吧。逃避,不是辦法。你的相機呢?下午借我用一下?!?p> 我摘下脖子上的相機放到桌上:“膠卷是滿的。”
肖堃拿過去伸手把玩著:“我的相機早在五年前就——”他止住了話頭,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憶:“那時候,丟了?!?p> “丟了?連帶膠卷一起?”我瞪大眼:“你這不是給后世的考古學(xué)家出難題嗎?!?p> “膠卷倒是保存了一卷,不過那都是安政大獄前的事情了?!彼麛倲偸?,一副不愿回憶的樣子:“說起來,也快過年了?!?p> 雪似乎又下了起來,我聽著外面雪落下輕軟的啪啦聲,狠狠的吸了吸鼻子:“想回家了。”
“等完成任務(wù),我們就回家?!毙逸p輕拍了拍我:“逝者如斯夫,時間過得可是很快的?!?p> 我看著衣服上的唐草紋,輕輕的點了點頭。
轉(zhuǎn)眼就到了算是年三十的時候。阿彥樂呵呵的從外面拎了一大捆蕎麥面。我則是和肖堃苦逼的打掃房間的衛(wèi)生。
“抹布,抹布,”肖堃站在小幾上:“上面臟的嘞?!?p> 正在撣灰塵的我連忙把抹布遞給他。
今年在這座宅邸過年的只有我,肖堃和阿彥。廚房的榮夫人也回了江戶老家,一時間竟有種冷清之感:“我剛才看阿彥拎了一大捆蕎麥面回來。”
“我今年無論如何都不想吃蕎麥面?!毙也林┕偶苌系幕ㄆ浚骸鞍┵I了的話,就讓他自己吃吧。咱們吃餃子。”
“老板!”轉(zhuǎn)頭,阿彥拿著掃把委屈巴巴的過來了:“我也想吃餃子,不想吃蕎麥面。”
“不想吃你還買?我們年年都剩下一大堆放到發(fā)霉,你還買那么多。你算是勝太的大客戶。”肖堃氣笑了:“留三小碗的量,剩下的,你再去買兩盒京果子一起送到小島家。”
我坐在旁邊看著阿彥委屈巴巴的轉(zhuǎn)過身,哈哈大笑起來。
在這樣詼諧的氣氛之下,我迎來了在幕末過的第一個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