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支。
吳克昂和黃奶奶正在琢磨“城隍”這事兒的當口,熊池覓在城隍廟的地牢中緩緩醒了過來。
所謂槍打出頭鳥,又所謂出頭的椽子先爛。熊池覓最終決定,還是先認慫。
只要找到黃小妹,應該就能解釋清楚自己的身份問題了吧?胡進流那老貨先對自己出的手,我這算……算……
熊池覓琢磨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對對對,我這算他娘的防衛(wèi)過當嘛!
寧遠城隍廟的位置和其他地方的城隍廟比起來……很有些“與眾不同”的意思。其他地方的城隍廟都放在市里最繁華的地方,就算因為時代變遷繁華不復從前,那至少也得是老城區(qū)市中心之類的地方。
唯獨寧遠城隍廟,被人們建在了寧遠城西的寧遠湖畔,距離市區(qū)距離不短。要是放在古時候交通不便的年代,光從城里來一趟城隍廟就得耗去參拜信眾至少一天時間。
后人也不是沒想過,把城隍廟從湖畔請到城內(nèi)。只是每一次嘗試,最終都在各種因素的阻撓下失敗。后來逐漸有人傳說,言云寧遠城隍乃湖中龍王所化,老龍戀家,不愿出游。
于是,寧遠城隍廟就有了第二樁與眾不同——這里的大殿上寫著的是“寧遠城隍龍王廟”。
如今,在寧遠城隍龍王廟的地宮內(nèi),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眉毛頭發(fā)具為濃密的大漢正拼命敲擊著自己面前的鐵柵欄高喊,“來人吶,老熊我知道錯了!”
敲擊聲和高喊聲混雜在一起,城隍龍王廟的地宮內(nèi)仿佛有一場巨大的雷雨云團正在激烈放電。震的地宮天花板上一陣陣浮土落下,震的地宮內(nèi)糾察司眾人頭暈眼花。
“這家伙怎么這么能喊吶……”兩個糾察司的巡查堵著耳朵,但仍然無法隔絕這頭活熊的大喊大叫,“嗓門這么好去學學唱歌嘛……”
“就是形象差了點,不然說不定可以當個歌星?!绷硪晃贿^來送資料的糾察司巡查插話道,他放下手里的資料后趕緊用兩根手指頭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你們就這么放著他嚷嚷也不是個事兒吧?要不要過去問問看?”
“咱們還是別湊過去了?!眲倓傞e聊的兩位糾察司巡查對視一眼,然后一起搖頭道,“聽說李姐之前為了制服這頭活熊,用法器電了他足足一分多鐘。”
“一分鐘?!”送資料的巡查目瞪口呆,“李姐的法器?電了他一分鐘才電趴下?!”
在得到了同事確定的答復后,三人一起陷入了沉默。隨后大家一起發(fā)出了感慨。
“真是頭活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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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確定了熊池覓的防御能力高超,并且看上去就像是個危險份子之后,三位巡查一晚上都沒有靠近地宮的監(jiān)牢位置。審查這些嫌疑“人”是李萍的工作,他們?nèi)齻€當然也不會做超過自己權(quán)限的事情。
萬一要是被對方制住了,那少不了又得惹出一樁樁麻煩事。盡管胡進流已經(jīng)向城隍說明,自己動手是誤以為對方造成了最近兩個月眾多胡家子孫離奇失蹤。但這并不能讓熊池覓擺脫麻煩——李萍當時是以糾察司巡查的身份命令熊池覓放手的。
最不濟也得治這頭活熊一個“不聽從巡查之令”的罪過。
李巡查平時也有自己的工作,按理來說熊池覓關(guān)進來之后搞不好得等上好幾天才能接受審查——最后大概也就是拘押抵刑期,審查結(jié)束之后就放出去了事。
但今天情況可不太一樣。
作為扣押拘留野妖和不懂人間規(guī)矩的妖怪的主要職能機構(gòu),只是單純扣押這些犯了事兒但罪不至死的妖怪并不合適。所謂不教而誅是為虐,在關(guān)押他們的時候,糾察司也得對這些正在接受懲罰的妖怪們進行教育。
如果妖怪們能夠接受規(guī)矩,那他們就可以正常的,和人類一樣生活在城市里。如果不能……要么他們重新離開城市,進入無人居住的野外重新變成野妖。要么繼續(xù)滯留在城市之中,并且在犯下罪過后再一次被城隍所懲罰。
作為教育妖怪們的重要一環(huán),請那些在本地生活居住的,道行深厚且德行出眾的妖怪來宣講效果就非常好。野妖們大多沒有什么傳承,他們往往覺得自己修煉出了一身本領(lǐng),卻還要遵循人類的規(guī)矩簡直不可理喻。
而當他們看到比他們更強的妖怪竟然也遵守著人間的秩序時,受到的沖擊足夠讓絕大多數(shù)冥頑不靈的妖精重新思考自己的選擇。
今天是每隔三天進行一次的“震撼教育”日。而這一次來進行宣講的,是黃奶奶。
黃奶奶坐著奧迪100,慢慢悠悠晃悠到了城隍龍王廟大門口旁邊的停車場里。說是停車場,其實就是一片清出來的空地。車在靠近墻根的位置上停穩(wěn)之后,段秘書下車打開了車門,然后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住了黃奶奶的身影。
現(xiàn)在雖然是工作日,但畢竟周圍還是有些定居在寧湖附近的居民會來這里上香祈福的。如果讓他們看見有只黃鼠狼從奧迪車上下來……總是有些影響不好。
黃奶奶背著一個特質(zhì)的雙肩小書包,靈巧的從奧迪車后座上的草籃子里蹦了出來。她站在地面上,借著段秘書的遮擋,抖了抖站在自己毛發(fā)上的稻草。
“要不我還是給您換一個‘座位’吧?”段秘書看著正在從自己尾巴里往外摘稻草段的黃奶奶說道,“我前段時間去花鳥魚蟲市場看了看,最近已經(jīng)有專門做好的軟墊子賣了。”
“要那玩意干啥,費錢?!秉S奶奶搖了搖頭,同時繼續(xù)著自己摘稻草的動作,“而且那玩意都是給小狗用的,我用不合適?!?p> 段秘書沉默了一會后問道,“知道了。我晚一點來接您?”
“看情況吧,反正今兒要是進展的順利能提前走,我就讓廟祝給你打傳呼機?!秉S奶奶整理好了自己身上的稻草,伸了個懶腰往墻角蹦。
蹦到了墻角的破洞處,黃奶奶扭頭對段秘書說道,“你今天記得回家看看,好長時間沒回去陪孩子了吧?”
“今天我?guī)和瘶穲@?!倍蚊貢皖^點燃一顆香煙,在青白色的煙霧中抬起頭笑著說道,“期末考試這小子考了個雙百,說好了要獎勵他去玩一趟的?!?p> “去玩一趟挺好?!秉S奶奶想了想,忽然從自己尾巴上拽了一根毛下來,然后從墻根外扯來一根狗尾巴草的草梗。把自己的尾巴毛在草梗上綁住后,她重新蹦回來把手中的東西交給了段秘書。
“回去找個小紅布袋子,把這玩意塞進去?!秉S奶奶叮囑道,“讓孩子帶上——除了洗澡的時候都別往下摘?!?p> 段秘書的表情頓時有些緊張,他接過了黃奶奶遞來的狗尾巴草,皺著眉頭問道,“這是出什么事兒了?”
“嗨,啥事兒都沒有,別嚇自己?!秉S奶奶揮了揮手,“就是想起來你兒子快過生日了,這東西放在身邊算是個護身符——有總比沒有要好?!?p> 段秘書捧著這節(jié)狗尾巴草,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
黃奶奶轉(zhuǎn)身蹦進了草叢。等她徹底鉆過了墻洞之后,黃奶奶臉上一直帶著的微笑頓時消失了。
她站起身來,有些擔憂的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又回頭看了看段秘書的方向——那里只有一堵磚墻。
過了幾秒,黃奶奶嘆了口氣,搖著頭朝著地宮的方向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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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想見見你?!痹谟變簣@里,努力搓著橡皮泥的吳克昂突然聽見了這么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放下手里被捏成四棱錐形狀的綠色橡皮泥,吳克昂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扭頭一看,鐘靈鴖正在捏著自己手里的那個……彩虹獨角驢?
鐘靈鴖放下了自己的“巨作”,然后看著吳克昂認真道,“奶奶說,今天她會早點來接我。然后……她想見見你?!?p> 鐘靈鴖的奶奶?吳克昂琢磨了一下之后問道,“她還說啥了么?”
小姑娘想了想然后搖起了頭,“沒別的了?!?p> 說完話之后,鐘靈鴖轉(zhuǎn)頭就把自己面前的彩虹獨角驢給揉成了一團看不出形狀的橡皮泥。
“你這做的不是挺漂亮的么,怎么給揉了?”吳克昂看著覺得有點可惜,“這驢挺好看的呀,活靈活現(xiàn)的……”
“這是獨角獸?!辩婌`鴖悶悶不樂道,“可我也覺得它像驢……”
小姑娘的表情有三分不忍,四分憤然,吳克昂經(jīng)過精密計算,認為大約還有三分不好意思在里面。
等到幼兒園放學,吳克昂就被鐘靈鴖領(lǐng)著往大門口走去。隔著好幾十米的距離,吳克昂就發(fā)現(xiàn)一個鶴發(fā)童顏看上去特別精神的老太太正朝著自己和鐘靈鴖揮手。
“奶奶!”小鐘同學脆生生的叫了一嗓子,然后扯著吳克昂就往前跑。吳克昂被拽的險些失去平衡,只能一邊跟著小鐘同學往前狂奔一邊不停的嚷嚷著,“慢點慢點!”
幾十米的路程用差不多十秒鐘跑完,吳克昂又沖出去好幾米才停下腳步。他轉(zhuǎn)過身來,“幽怨”地看著鐘靈鴖抱怨道,“你要是想看我臉搓在地上滑,下次可以直說?!?p> “???我說了你就真的滑?”鐘靈鴖同學眼前一亮,好像期待這種事情很久了似的。
“你說了我就踹你。”吳克昂翻了個白眼,挺好一個小姑娘怎么思想這么暴力呢?
兩個小朋友互相開著玩笑,老太太也不插話。她只是摟過自己的孫女,抱了抱又親了親,然后才讓鐘靈鴖到一旁先去玩一會。
把小姑娘打發(fā)走了,老太太蹲下身子來看著吳克昂低聲說道,“見過陰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