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岸邊,集賢樓。
午時之后,里面就再無進(jìn)出往來的客人,蓋因為這里已經(jīng)被中書省左丞楊憲包下。
集賢,這兩個字就是他選取這家酒樓的最大原因。這場筵席的名義是楊憲的誕辰,實則是他想看看自己在朝堂上的號召力。
有多少人愿意來參加的他的誕辰筵席?有哪些人不愿意來?他好看的清清楚楚。
“劉侍郎,請?!?p> “尚書大人,里面請,里面請?!?p> 楊憲穿著便服站在門口迎接六部、各院的大臣們。
吏部、兵部、工部等尚書、侍郎、主事、員外郎幾乎是都來的差不多了,都察院的御史也來了不少,楊憲的臉上紅光滿面。
他不斷地張望街道兩旁,仿佛在尋找著翰林院翰林的身影,朝堂上的大臣現(xiàn)在就差他們了。
可翰林們卻是久久沒有現(xiàn)身,酒樓內(nèi)只有零零散散的幾人,楊憲看遍了街面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身影。倒是發(fā)現(xiàn)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從街角走來。
赫然是李善長和胡惟庸聯(lián)袂而來,來參加楊憲的誕辰筵席。
“恩師,我們?yōu)楹我o楊憲捧場?”,胡惟庸小聲地說道。
“惟庸啊,放著不要錢的筵席不吃白不吃嘛。說不定啊,這就是楊憲最后一個誕辰了,我們還不得過來給他好好過一過?”,李善長面帶微笑,言語卻不那么和善。
胡惟庸聞言恍然大悟,“恩師,學(xué)生明白了?!?p> 念頭通達(dá)的他見到楊憲,甚至還笑著走上前,“楊左丞,恭喜恭喜啊?!保路鹚蜅顟椩谥袝〔皇切瓮?,而是多年好友一般。
“相國大人,胡大人?!?,楊憲分毫沒有想到,眼前的兩人居然會參加他的誕辰筵席!
身為宰相的李善長拱拱手,“楊大人,老夫來楊左丞的筵席上討杯酒喝,不知道楊大人歡不歡迎。”
“相國大人說的哪里話,您能來在下的賤誕辰,是在下的榮幸,快快里面請!”,楊憲頓感翰林來不來都無所謂了。
他親自迎著兩人走到酒樓內(nèi),里面的大臣們看到李善長到來,紛紛站起身行禮。
“見過相國大人?!?p> 李善長只是擺擺手,“諸位,今日的楊左丞才是主角,老夫只不過來討杯酒喝。”,說著,他就站到了一旁,把主位給楊憲留出來。
以為對方表達(dá)退讓的楊憲,滿面紅光地宣布筵席開始,并將李善長和胡惟庸都請到了主桌之上。
集賢樓的筵席一直持續(xù)了一個多時辰,楊憲輪流給每桌的大臣們敬酒。等他敬完一輪后,心中的自信也達(dá)到了頂峰。
楊憲自認(rèn)自己已經(jīng)超越胡惟庸成為了副丞相,下一步就是真正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丞相之位!
畢竟李善長已然六十多了,當(dāng)不了幾年的相國,而年輕的他有著圣眷在身,前途無量!
酒過三巡,送走一批批大臣的楊憲,心中只剩下豪情壯志。在敬酒的過程中,他的稱呼也悄然變化,從在下、本官,最后成為本部堂。
楊憲認(rèn)為自己腦中的宏圖該實現(xiàn)了,只有讓皇帝看到自己的本事,才能真正坐上宰相之位!
……
翰林院。
朱橚一大早過來就聽到一個噩耗,他又被扣了一月俸祿。
他有點難以置信地問道,“什么?還要扣本王的俸祿?上次父皇就扣了一年,戶部莫不是打算不給本王發(fā)俸祿了!”
來到翰林院幾個月了,朱橚愣是沒看到半文錢俸祿,如今更是又被扣了。
正所謂殺傷力不強(qiáng),侮辱性極大。之前戶部給他發(fā)一半俸祿,他直接讓戶部等到明年給他發(fā)滿額俸祿?,F(xiàn)在一道公文下來,他又得多等一月才能拿到俸祿。
李謙只是解釋道,“先生,并非是戶部針對您,而是中書省上月頒布了新的規(guī)定。給六部和各院、寺的大臣立下了不少規(guī)矩,動輒就是扣俸祿,甚至是降職,共計九款十三條?!?p> 聞言的朱橚只覺得納悶,“九款十三條不是中書省新立的規(guī)矩嗎?怎么管到翰林院來了?”
“先生,兩個九款十三條大致上相似,都是用來約束朝臣的。例如您在當(dāng)值期間離開翰林院出宮,就得罰俸,這段時間累積起來差不多就是一月俸祿?!?p> 冷靜下來的朱橚向著政事房走去,越想越覺得此事離奇,“李謙啊,你還聽說什么沒有。楊憲此舉到底是自己的想法,還是父皇的想法?”
李謙端著茶壺過來,給朱橚倒上了一杯熱茶,“先生,應(yīng)該是兩者都有。聽說是楊左丞在誕辰后的第二天就給陛下上了個折子,說是朝中大臣懶散、浮于人事,處理政事效率緩慢,需要進(jìn)行大刀闊斧地革新?!?p> 端過茶杯一飲而盡的朱橚,心中稍微了然,“那就是他自己的主意多一點了,父皇自然是希望中書省和六部處理的效率變快一點。他還有什么舉措,或者說動作?”
李謙忽然想起了什么,“先生,楊左丞昨日在中書省曾說過一句話,說歷朝歷代以來都是人治,全憑人心判斷難免失衡。若是加上一些評判標(biāo)準(zhǔn),才能更好的判斷官吏優(yōu)良。
據(jù)說楊左丞已經(jīng)在謀劃給各地的官員考核,加上一些具體的數(shù)額。不再是治理得當(dāng)?shù)脑u語,而是用每年上交賦稅的具體數(shù)額,以及治下案件的處理件數(shù),冤案的件數(shù)評判之類的。”
李謙只是聽說,所以囫圇說了一通。不過朱橚倒是大概聽明白了,“聽說永嘉學(xué)派堅持改革政弊,重視歷史和制度的研究。
當(dāng)時南宋就有不少人研究典章制度的興廢,打算用此法振興朝廷,轉(zhuǎn)弱為強(qiáng)。楊憲大刀闊斧地革新,未嘗沒有這個意思?!?p> 李謙聽完后恍然大悟,頓覺得自己還需要多多翻閱書籍,不只是程朱理學(xué)和心學(xué)的書籍,其他學(xué)派的學(xué)問也不能落下。
“先生,您覺得楊左丞的革新能成功嗎?”
朱橚沉思道,“先不論成功與否,我覺得這個想法挺不錯的。吏部每年考察各地官吏,其實還是定性的考察,治理得當(dāng)、治理失當(dāng),這幾個字要如何評判呢?
起初讓百姓安居樂業(yè)就是治理得當(dāng),后來百姓不鬧事就是治理得當(dāng),到最后百姓揭竿而起被鎮(zhèn)壓也是治理得當(dāng)?!?p> 朱橚的話被李謙默默記錄在紙張上,一字一句都不落下。打算之后整理,然后編錄在傳習(xí)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