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繡芳跟著何銘來到破舊的廂房前,手止不住的顫抖,如何銘所言,他們要殺她沒必要特意找個地方,整個周城都在他們掌握之中了,那只有一個可能——雪庭真的在這兒!
一想到這種可能,她渾身都戰(zhàn)栗起來,雙腿幾乎要跪在地上,站都站不穩(wěn)。
何銘催促一聲,“趕緊進去吧,主子還等著呢?!?p> 李繡芳這才回神,慌張的看他一眼,猶猶豫豫、不敢置信的問:“雪庭真的在里面?”
沒等何銘回答,她忽然又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覺得有些亂,立刻用雙手把碎發(fā)別到后面,一點點重新梳理了一下,這還不夠,她往四下里看,仿佛在找什么東西。
何銘不耐煩的問:“你在干嘛?”
李繡芳喃喃道:“水……我想看看自己?!?p> 何銘一愣,“???”
不遠處有個水坑,已經(jīng)積了不少的雨水,她不顧外面的雨,直接沖了過去,站在水坑邊低著頭整理自己的頭發(fā),還用袖子擦了擦臉,感覺干凈了,但還是有些忐忑的問何銘,“我這樣可以嗎?好看嗎?”
何銘:“……”
他眼神復(fù)雜的看著李繡芳,“你其實用不著這樣,陸雪庭和你印象里的怕是不太一樣。”
李繡芳臉上的笑意寸寸淡了下去,“什么意思?”
“你進去一看便知?!焙毋憶_著廂房抬了抬下巴。
……
等李繡芳進了門,看到靠在床頭的陸雪庭時,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四目相對,仿佛要看盡十幾年的光陰,才能把過去和現(xiàn)在連起來,找到那個熟悉的影子。
還未開口,兩人便已淚流滿面。
本以為是陰陽永隔,卻不想再見已是兩鬢斑白,天差地別。
陸雪庭回過神來連忙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臉,“我……我有點不舒服,要歇下了,你們出去吧!”
“雪庭!”
李繡芳忽然喊了一聲,陸雪庭的身子就不能動了,但他也沒放下被子,就這么僵持著。
君懷瑾見狀對蘭沉璧說:“我們先出去吧?!?p> 蘭沉璧也正有此意,這種時候,還是給他們留出空間比較好。
倆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路過李繡芳身邊的時候,君懷瑾腳步微頓,低聲警告道:“我給你這個機會和他見面,好自為之?!?p> 李繡芳已經(jīng)聽不進去她說什么了,她直勾勾的看著床上的人,耳朵嗡嗡作響,好像渾身的血都沖到了頭里。
蘭沉璧走在后面把門關(guān)上,轉(zhuǎn)過身就見君懷瑾走到廊下伸手去接雨水。
他皺眉道:“想玩水不能換一只手?”
說著他抬手把君懷瑾的右手捉了回來。
君懷瑾愣愣的看著他,緩慢的垂下眸子低聲說:“你現(xiàn)在真是越來越兇了。”
蘭沉璧:“我……”
他倏然回神,把手收了回來,他這樣確實逾矩了。
“抱歉?!?p> “不用道歉,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就是覺得,挺新奇的?!?p> 君懷瑾改用左手去接雨水,周城的雨絲絲縷縷,連綿不絕,像極了此時她的心緒,紛亂無章。
“新奇?”蘭沉璧不解的望著她。
君懷瑾勾唇,輕輕的把手背翻過去,積起來的水就都落到了地上,“因為我身邊,從沒人會這么和我說話?!?p> 蘭沉璧有心想問,又覺得這是更私密的話,猶豫片刻,還是憋了回去,“嗯?!?p> 君懷瑾察覺到了他的變化,瞥了他一眼,沒說什么,靜靜的看著廊外的雨。
……
屋內(nèi)的李繡芳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后,忽然快步來到床邊,想伸手去拉陸雪庭的被子,可躊躇半晌,還是把手收了回來。
陸雪庭聽到她的腳步聲,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李繡芳看在眼中,心如刀割,沒想到死而復(fù)生,再見竟是這般光景,他從大牢中出來,而她卻快死了。
造化何其弄人?
她沒有再試圖靠近陸雪庭,只是在床前站著喚了一聲:“雪庭,我們一別十幾年,我很想你,我不求你看我,但你別躲我,行嗎?”
陸雪庭在被子下面紅了眼眶,緊緊攥著被子的手也爆起了青筋。
“我和你說說話,一會兒就走?!?p> 李繡芳不管他什么反應(yīng),自顧自的說了起來,“當初我不是故意爽約的,我想與你私奔,可奈何胳膊擰不過大腿,爹娘把我綁起來送去了陳府成婚,我沒辦法,雪庭,我想過逃的,可他們在我的飯菜里下了藥,我沒辦法……”
這么多年,她刻意不想過去的事,可那些記憶隨著歲月的流逝,就像被風侵蝕的山壁,不會消失,只會越來越深刻。
如今揭開蒙在上面的布,露出千瘡百孔的真面目。
李繡芳泣不成聲,陸雪庭咬緊了牙關(guān),眼淚無聲的從眼眶落下。
“……我嫁給陳良安后,沒有一刻忘過你,也很擔心你,可陳良安把我鎖在院子里,不許我出去,也不許我往外送信,所有的人都看著我,我當時差一點活不下去,但我總想著,有機會我還是要出去見你一面的,縱使我不能嫁給你了,我也想看你好好的?!?p> “繡芳……”
陸雪庭終于受不住,放下了手里的被子,看向了李繡芳。
李繡芳也隔著朦朧淚眼看著他,對視片刻,李繡芳撲過去抱住了陸雪庭。
“雪庭……啊啊啊……怎么會這樣?啊——”
她放聲大哭,情緒一瞬間就崩潰了,蘭沉璧給她的畫,她日日都看,仿佛雪庭一直活在最好的年紀,可現(xiàn)實卻是陸雪庭已經(jīng)與當年判若兩人。
陸雪庭顫抖著手虛虛的抱住她,抿緊了唇才沒讓自己也哭出聲來。
“都過去了,過去了……”陸雪庭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安撫她,可李繡芳卻越哭越撕心裂肺。
“過不去了,雪庭,我們再也回不到當初了,我早就不是那個青澀懵懂的少女,這些年里我早就不干凈了,不止是身體,心也一樣,我……我馬上要死了?!?p> 李繡芳說完悲涼的笑了起來。
陸雪庭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扶她起來,“你說什么?”
“我希望我在你心中一直是那個單純善良的姑娘,但我也不想騙你,我這些年做了很多錯事……”
李繡芳勉強控制住自己的心情,把她這些年做的事一五一十的和陸雪庭說了。
聽完,陸雪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非扶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李清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