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驍坐在帥位上,雙手交叉放在額前,閉目沉思。
霍然,陸驍起身走向后帳,在諸將疑惑的目光中,陸驍拿出一個錦盒,從中取出一封信香,當著眾人的面點燃。
信香燃起,絲絲紫氣匯聚成一道細小的長線,無主卻通靈地飄出帳外,直往東方。
趙廣面色一動,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泛起希冀。
然而等到信香燃燒殆盡后,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陸驍臉色依舊平靜,可如果仔細觀察的話,便能夠發(fā)現(xiàn)這位殺神放在桌案上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是什么,能夠讓手上沾染了百萬條性命的人屠產(chǎn)生恐慌。
“聽令?!?p> 陸驍深吸一口氣,竭力穩(wěn)住心神,站起身來沉聲喝道。
帳內諸將無不屏氣凝神。
“自即刻起,蔡陽代理軍中大事,無將令不可擅自出兵!”
“趙廣,你隨我回京!”
說罷,陸驍便大踏步走出大帳,趙廣最先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很快帳外便傳來一陣馬蹄聲響,等到蔡陽率領諸將出營時,只能看到兩騎遠遠南去的背影。
陸驍身體微微前傾,將馬速催到最快,他緊緊握住韁繩,身旁的趙廣只聽到陸驍喃喃自語道:“媳婦,一定要等我回來?。 ?p> ——
皇城之內,彤云滿天。
雖是初秋卻宛如寒冬般冰冷,血紅色的詭異陣法仿佛終究要滿足了一般,萬千符箓在空中飛旋輪轉。
金碧輝煌的宮殿已然殘破不堪,皇城廣場的地面被極為強悍的力量硬生生割裂開來,無數(shù)溝壑縱橫。
身懷六甲的白衣女子拄劍半跪在地上,絕世無雙的容顏蒼白至極,唇角有鮮血汩汩流淌,卻仍不忘一只手護住小腹,生怕腹中的胎兒會受到傷害。
女子周身有十二柄長劍平地而起,其中九柄長劍肉眼可見地布滿裂痕,然而充當陣眼的三柄符劍卻是毫發(fā)無傷。
柳擎與林白渾身浴血,一人掐訣馭劍,一人手持雷刀,當他們望向終成困獸的白衣女子時,眼中仍有止不住的驚駭。
誰能想到,女子的劍道竟然強悍至此,哪怕司天監(jiān)監(jiān)正以萬千符箓大陣將其修為壓制在通幽與燭照兩境之間,哪怕柳擎以劍陣擋去半數(shù)力量,哪怕林白出刀的時機極為精妙準確,可仍舊是被女子一劍重傷。
那一劍,是所有人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一劍,是同為劍道大宗師的柳擎這輩子恐怕都難以企及的一劍。
柳擎重重咳出一口鮮血,目光落在女子手中的紫紅色長劍上。
只見劍身之上無數(shù)晦澀難懂的符文盡皆泛起紫光,就是因為這柄詭異的長劍,才讓李昭陽能夠無視諸多禁制,在這必死之局中硬生生地突破道命門檻,使出那地仙一劍!
皇帝站在麟德殿前,目光有些復雜。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初陸驍帶著女子第一次踏入帝京時的場景,那時候的她是那般天真爛漫,哪怕是見了他這個皇帝,也沒有平常人該有的拘束感,反倒是表現(xiàn)得大大方方。
當時他還笑著打趣道陸驍這樣一個大老粗竟然有福氣娶到這樣一個好女子,女子笑瞇瞇地回答其實是她的運氣好,能夠遇到陸驍。
盡管不想承認,那時候身為皇帝坐擁天下的他,第一次有種嫉妒的感覺。
說起來他是要感激女子的,他很清楚,陸驍能夠犁庭掃穴般踏平六國,半數(shù)功勞都在女子的出謀劃策上,而且就在前不久,皇后早產(chǎn)誕下一女,先天有不足之癥,眼看得性命不保,是女子送了藥方進宮,這才讓女孩平安活了下來。
可是如今他卻不得不親手將女子置于死地。
對于陸驍,以往他不愿多想,認為陸驍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自己,因為陸驍哪怕成親多年,也沒有孩子,他已經(jīng)給了陸驍人臣之極的封賞,自問對得起這些年的情意,自然也就無需擔心。
然而隨著女子懷有身孕,一切就不同了。
誰敢保證陸驍不會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得到更多,從而黃袍加身?
陸驍會不會反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經(jīng)有了反的理由,更有反的實力!
陸驍手握三十萬昭陽鐵騎,要是再加上一位有望晉升天人境界的女子劍仙,他這個做皇帝的拿什么去制衡他?
所以無論陸驍反與不反,李昭陽都必須死,最不濟也不能讓她再擁有這份境界,更重要的是不能讓她的孩子降生人世!
十二道圣旨發(fā)出后遲遲不見回音,皇帝最終選擇了對女子下手。
然而就在收網(wǎng)之際,異變突起!
一道璀璨白光由東向西而來。
御道一瞬撕裂千百丈!
“放肆!”
一聲怒喝,伴隨著如虹劍氣,直奔陣中央而來。
哪怕李昭陽突破道命都難以突破的萬千符箓大陣瞬間消弭一空。
司天監(jiān)監(jiān)正猛然吐出一大口鮮血,神色頹敗至極,腳步踉蹌地不斷向后退去。
圍困住李昭陽的十二柄長劍當即崩裂成碎刃。
柳擎的通幽境界霎時搖搖欲墜。
面對不見劍身只聞劍吟的這一劍,尚且安然無恙的林白咬了咬牙,體內氣機瞬間翻涌如大江,右手緊握雷刀,沉聲一喝,一刀朝那一劍劈去。
向來以鎮(zhèn)邪驅神著稱的雷刀堪堪捕捉到那一劍的“劍尖”,然而卻未能令其出現(xiàn)絲毫凝滯,雷刀就這樣一抹而過,隨即林白腳下廣場頓時裂開一個大坑,飛石四濺,聲響刺耳至極。
那一劍直直掠向李昭陽,如長虹貫日,等到光芒斂去,唯有一位白衣少年出現(xiàn)在李昭陽身邊,將已然重傷的李昭陽一把抱在懷中。
少年嘴唇顫抖,手心處有紫光泛起,那是最為純真的修為之力,源源不斷地涌入女子體內,試圖替她穩(wěn)住傷勢。
李昭陽面色慘白,抬手撫摸著少年臉龐,艱難地露出一個笑容,道:“我還在想,會不會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要說話!”
少年緊緊抱住女子,抬眼掃過面前的幾人,最后將視線鎖定在不遠處的那道明黃色身影上。
“你們,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