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盟友
玄靈聽見這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些氣悶的,她似乎總是被當(dāng)成一個累贅,因為實力不夠而無法跟上旁人的步伐,可是想要反駁也無從反駁起,她曾經(jīng)是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強,所以才能夠在復(fù)仇這條路上走出一個無往而不利來,如今卻發(fā)現(xiàn)她只能在人族面前稱一個強字。
在真正的強者面前她是束手無策的。
然而玄靈不甘心。
不甘心三個字其實沒什么用,過去她就不甘心,不甘心看見那個毀滅一般的慘烈結(jié)局,而今她還是不敢甘心,卻還是只能留在外頭。她想,自己其實是沒有必要生氣的,梁興揚要是死了對她而言只有好處,可是那一刻她還是生出了這樣的不甘心,這是得不到解釋的,若是硬要解釋的話只能說她是爭勝心太重。
可她在和誰爭勝呢?和眼前這兩個千年的妖怪么?
或許只是在對自己。
她要是能變得更強一點,或許當(dāng)年就能改變那個結(jié)局,或許現(xiàn)在就不會跟在梁興揚身邊。
但這么多年過去了她才驚覺自己其實沒有什么長進,誠然她是被這歲月砥礪過一番,但依舊不夠。
玄靈垂眸不語,方才的豪氣干云已經(jīng)不見。梁興揚其實不大理解玄靈的心思,可涂山月卻能看出來。她笑盈盈去問玄靈道:“你是不是很想要變強?”
玄靈微微一愣。
是啊,她想要變強。
但這世上誰不想變強呢?人族想要變強,這樣就不會被妖族屠戮,妖族也想變強,這樣就能獨享這個天下。
是以斗爭綿延至今,誰也不想認輸。
如果只是說一句想要變強就能變強的話,或許就不會有兩族這許多年的斗爭。
然而她什么都沒有說,甚至沒按著自己一貫的習(xí)慣去諷刺一句難道這是想所能起到作用的,只是依舊盯著馬車的四壁,微微點了一下頭。
涂山月道:“我有辦法?!?p> 梁興揚卻在此時咳嗽了一聲,道:“你不要用什么揠苗助長的法子,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p> 玄靈在他眼里是個小妖,因為弱小,所以他可以無視她的敵意把她帶在身邊,但也是因為弱小她就有無限的可能,梁興揚知道自己總是要走到一個死胡同里去的,但是他也知道距離那一天還有很久很久,況且狹路相逢勇者勝,他并不覺得自己會死。
在那之前他倒是希望玄靈能變成一個強者。
但絕不是用什么透支潛力的法子,梁興揚很清楚自己如果能夠成功的話這個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那時候的玄靈要是想活下去的確是得變強,但只能靠她自己。
他很希望玄靈能活下去,且承認只是因為那一張臉,否則的話他們萍水相逢,梁興揚完全沒有必要對玄靈投以那樣的關(guān)注,他只是覺得玄靈活著就像是師父用另一種方式活了下去。
涂山月不知道梁興揚如此復(fù)雜的心思,她只是輕笑道:“你對她倒是很上心?!?p> 梁興揚避重就輕地回答:“畢竟是我堅持要把她帶在身邊的?!?p> 玄靈聽了這話不過是哼了一聲道:“算你有點良心。”
涂山月卻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書,她把其余的東西都不知道收在哪里,倒是把這一卷書隨身帶著,可見對其的重視程度,那是一本很薄的冊子,看上去古舊泛黃,可是梁興揚卻在一瞬間警覺起來,就在玄靈伸出手要接的時候他一把就給玄靈按住了。
“她不能用這東西,那是引火燒身?!绷号d揚沉聲道。
“或許是我有些自私?若我不能出山的話,我希望我能教一個徒弟出來?!蓖可皆聼o奈地一笑?!澳悴唤o我這個機會嗎?”
“她是貓妖,你們狐族的修行法門不適合她?!?p> 梁興揚這幾乎是在睜眼說瞎話了,涂山族的修行法門,這是放在妖族之中會引來瘋搶的東西,然而妖族雖然說著眾妖都是同族內(nèi)里依舊有傾軋,各族都把這樣的東西看得極緊,梁興揚可以肯定這東西一定不是原本而是涂山月默寫出來的,否則涂山狐族絕不可能任由涂山月在外這許多年。
涂山月似笑非笑地看著梁興揚,這話能糊弄玄靈卻糊弄不了她,可是梁興揚的目光如此堅定,叫涂山月知道她非得給出一個理由來不可。
“我知道你是在想,我分明是涂山族的,為什么要把這東西拿出來讓一個貓妖修行——這個答案其實還可以回答另一個問題,就是我為什么會對蕭郎用情如此之深,肯為他上天劍山這樣的地方?!?p> 于是梁興揚意識到涂山月拿出這本書書來或許不僅僅是想有個傳承,她還想打消梁興揚的疑慮。
梁興揚的確有些好奇為什么涂山月會為一個蕭寒衣做到這樣的地步,妖族會愛上人族其實本就是一件很令人驚奇的事情,因為人在妖眼里生命太過短暫,簡直是朝生暮死。也許真的會有妖族短暫地愛上一個人族,畢竟百年于妖族雖然短暫也的確是百年,和倏忽一日光景還是有些不同。
可不會有妖族愿意為人赴死,哪怕是有救命之恩在前。
何況是這樣不知道有沒有一個結(jié)果會不會被記得的付出。
梁興揚沒有指出這一點只是因為他意識到涂山月是個好幫手,他要進天劍山這是最好的機會,且涂山月看上去的確非常堅定。
但是這不影響他的好奇,他只是沒有問,不想涂山月此刻自己主動說了出來。
“你或許在想,救命之恩是不夠的,況且沒有他我當(dāng)年也未必會死。”涂山月托著腮看蕭寒衣的臉,神情有些悵然。“可你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在人族的地盤上修行么?”
梁興揚道:“愿聞其詳?!?p> “我一直跟在他的身旁,只是不想我們兩個會再次有所交集?!蓖可皆碌偷偷馈!澳阋仓姥鍟谑裁辞樾蜗掠肋h再做不成一個妖吧?”
梁興揚悚然而驚,道:“你去天劍山不是為了洗塵?”
“是,也不是?!蓖可皆滦α恕!澳愎徊碌玫??!?p> “他原本是妖族?在多少年以前?”梁興揚問。
“我不記得多少年了,不過那時候我還只有三尾,所以大抵也有千年的光景了吧?千年,我追著他輪回了二十世,但只敢遠遠的看著,因他是為我才被妖皇抽了妖魂出去的?!?p> 人族三魂而七魄,妖族無魄,卻在三魂之外另有一魂,被稱之為妖魂,是以人本不能轉(zhuǎn)世為妖,妖也亦然。這就是為什么梁興揚篤定玄靈并非他的師父,也是為什么他沒有想到涂山月和蕭寒衣之間會有這樣深厚的羈絆。
被抽去妖魂其實就等同于魂飛魄散,轉(zhuǎn)生為人族的幾率實在太低,所以那是妖族懲戒罪大惡極的族人才會用到的手段,而且在妖族的地盤上只有妖皇才能做出這樣的決斷來。不過梁興揚倒是可以肯定,如果他有朝一日被妖皇審判大抵就不是被抽去妖魄那么簡單了,他會是真正的魂飛魄散,妖皇不會給他的三魂以自生自滅的機會。
“他很幸運?!绷号d揚不由得有些唏噓?!熬拐娴昧宿D(zhuǎn)生的機會?!?p> “是啊,他很幸運,但我依舊想讓他找回過去的那個他,而不是在輪回之中受苦?!蓖可皆碌吐暤??!拔矣嬢^著他每一世的經(jīng)歷,雖反復(fù)告訴自己不過是這百年光景,卻總?cè)滩蛔〕鍪?,只是他一直不知道罷了,也正是因為我要出手干預(yù)他的命運,才會遭了那樣厲害的雷劫,才會不得不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我也知道,我一旦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就再也不會忍心走脫了?!?p> 梁興揚默然一瞬,道:“所以我救下你是給了你一個修復(fù)他妖魂的機會?”
“這個決定或許是有些自私?!蓖可皆螺p輕按著自己的眼角,似乎不想在旁人面前落淚?!拔以诨饒隼锏壤捉俚臅r候所想的是若是我死了至少再看不見他的苦難,現(xiàn)在也是這么想的,一千年,我不想再愧悔下去?!?p> 千年的時光是如此漫長,涂山月在蕭寒衣身邊看著這一世世的輪回,想到這其中的苦楚本是蕭寒衣所不該經(jīng)受的,她當(dāng)然會難以支持,梁興揚能想象出那種痛苦。
不過她還不知道另一種痛苦,所以算是幸運。
他曾經(jīng)懷揣著一點渺茫的希望去尋找?guī)煾傅霓D(zhuǎn)世,分明知道師父或許不會再有轉(zhuǎn)世卻依舊相信著那個萬中無一的幾率,最后也不知道找了多少年才終于意識到他沒有那樣幸運。
所以梁興揚沒有試圖指責(zé)涂山月什么,他松開了玄靈的手,道:“涂山族的秘籍,你學(xué)了之后要小心藏好,免得招致追殺。”
他又看了涂山月一眼。
梁興揚知道涂山月拿出這東西來或許是因為千年之前的事情想出一口氣,把涂山族珍視的東西傳出去當(dāng)然算是報了仇,這算是她在利用玄靈,但這利用也是你情我愿的。
是以最后他不過是笑了起來,道:“如此,我們倒是不錯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