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兒醉了,掛在西天,撲紅著小臉。
暖陽碎了,一地的光。
小鎮(zhèn)炊煙慢起。
王記武館伏下了它的身影,慢慢拉長。
武館旁枯黃的楓葉像是它的金冠,隨著深秋漸進,越發(fā)的低沉,無力。
“今日練武到此為止,退場?!?p> 王武右手一揮,細品一口香茗,轉(zhuǎn)身去了后院。
“王師慢走,今兒個辛苦了?!?p> 趙四看眾人漸漸散場,朝著王武的背影大聲吆喝了起了。
其實王武的身子已看不清切,只有影子還回應著趙四,便慢慢悠悠的離去。
滿面紅潤的他使勁搓搓手,吐了一口冷氣,在面前旋轉(zhuǎn)著騰空而起。
忽而,挺直腰桿,滿臉嚴肅地對著角落里兩眼無神的陳楓使了一個眼色,字正腔圓地說道:
“小啞巴,滾過來清理場地。”
夕陽西下,武館里唯有陳楓的身影在不停變幻著,時而伏于臺上,時而站于門邊。
他人的笑談與之無關,仿佛超脫凡塵,遠遠瞧去,衣帶飄飄,如遺世獨立,氣質(zhì)悠然。
……
夜深了。
寧靜,淡然,深思。
陳楓望著秋月,兀自發(fā)呆。
同舍三人皆習以為常,初覺有趣,但未見回應,便三人成黨,吃喝玩樂。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陳楓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將近半載,準確時日卻是記不清切。
每當月色漸濃,他便在想,自己能踏月而來,為何不能踏月而歸?
仔細把玩幾番手里的一寸方印,無甚特點,微黃古樸,略有硌手。
三個月前在世界一端,也是如此把玩,月色和方印竟相交輝映,有淡淡光華流出。
畫面一換,只身森林之中,幸虧早年研究貝、德倆爺,僥幸活出困境,已是半殘之軀,喉嚨更是拜野獸所賜。
顛沛流離,一兩銀賣身武館,如今雖已耗費財帛治好喉嚨,卻是不愿說話了。
深夜已到。
方印流出淡淡芳華,輕盈,皎潔,雖與之顏色不符,但卻有驚人功效。
自己能夠活著走出森林,靠的就是它。
光華圍繞著他的指尖流轉(zhuǎn)幾圈,順著身體,消失在了丹田之中。
“丑時四更,天寒地凍,注意保暖。”
咚
咚
咚
咚。
陳楓睜開了微閉的雙眼,姣白的光暈一閃而過,兩腳輕點地板,在窗口中身影跳躍,逐漸消失,和漆黑的地平線沉靜了下來。
舍友的呼嚕聲和動物聲交織一起,夜越發(fā)的寧靜。
殘破的廟宇。
供奉著未知鬼神。
之所以說未知,是因為神像如今早已被風雨侵蝕的面目全非,只有縷縷青煙還在環(huán)繞,火光微亮。
燃燒的篝火在黑夜中卻是醒目的坐標。
少年負劍,背靠木柱,席地而坐。妖嬈的火蛇倒映在他潔白的臉上,好似妖姬在艷舞翩翩。
夜色越發(fā)深邃。
清風徐來,火光微動。
有聲音從廟外傳來,聽聲響好似兩人,步伐極快卻于廟門止步。
“此間廟宇,只此少年一人?我夫妻兩人趕早市于此,外面寒冷刺骨,進來歇息片刻可否?”
開口的是婦女,身材壯碩,膀大腰圓,碩果斐然。兩人皆滿臉風塵,身著粗布,頭戴汗巾。男的略顯單薄,眼角滄桑。
陳楓偏頭望去,點頭不語,繼續(xù)盤坐火邊,似睡了過去。
夫妻兩人見此場景更是悻悻不語,半夜敢獨自一人在廟宇之中,非孔武有力的罷了還如此奇怪。尋個位置在他對面火邊坐了下來。
夜冷,只有火邊能傳來溫暖,平添一抹生氣。
夫婦二人稍做整頓,食些粗糧,遞了一份在陳楓腳邊,兩人便閉眼小憩。
流云鎮(zhèn)和周圍其他鄉(xiāng)鎮(zhèn)一般,每當趕市便有農(nóng)民準備貨物特產(chǎn)深夜前往,雖攤位也是要錢的,但早點去卻是能搶著一個好的攤位。
所以夜晚遇到背負貨物的農(nóng)民小販卻是尋常不過。
陳楓所在廟宇,也是被他們修補過的,不然也擋不住風雨侵蝕,神像前還有香燭灰燼,可見此地也是趕市必經(jīng)之地。
大概半個時辰過后,門口走來了一個老嫗,滿臉褶皺,倚著拐棍,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
咳咳咳
“老人家快快過來,暖和暖和身子?!?p> 睡眠不深的夫妻兩人被咳嗽聲吵醒了,質(zhì)樸的鄉(xiāng)下人并沒有責備老人,男人去扶了老嫗來到了火邊。
“哎喲,我那頑蛋孫子,今晚沒有回家,我……咳咳咳……找了出來,現(xiàn)在還沒找到喲。”
老人邊說邊咳,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蒼老無力。
“我兒子被抓去當兵了,現(xiàn)在還沒回來。不知道……”
聲音在廟宇飄蕩,外面的風聲更大了,吹散了老人夢囈的聲音。
哄睡了老人,夫妻二人早已沒了困意,女的對丈夫的低頭嘀咕了幾句便走了出去,兩手按腹,腳步微快。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少許,婦人走了進來,身形有些許晃動,微聳著腦袋,門口狂風大作,呼呼地險些吹滅火苗。
咳咳咳。
老人被狂風吹醒了,咳嗽聲越來越劇烈了,右眼直視著男人的背影,左眼卻上下晃動著。
甚至眼角都有鮮血流了出了,但還是毫無察覺,繼續(xù)咳嗽。
她卻是不知,篝火旁的另一角,陳楓抬了抬眼皮,手指微動。
就在男人起身相迎之際。
啊
嗚
陳楓一時之間也分不清那老嫗是哭還是笑,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等的到了。
錚錚錚
亮光瞬間照亮了女人陰沉的臉龐,潔白色的光華如星河般撲面而來。
三尺長劍冒著寒光,一股殺意席卷廟宇,男人只覺得自己身處巨浪之中,漂浮不定,巨浪滔天襲來,臉頰生疼。
“嘎嘎嘎”。
一道音浪以女人為中心向四周傳來,刺耳的尖叫震的男人七竅流血。
此刻男人腦?;靵y之際,心底的悲涼如彼岸花一般瘋狂綻放。
“婆娘死了”模糊不清的話語,夾雜著血水和淚水。
陳楓手掌一拍使男人遠離戰(zhàn)斗中心,右手持劍向前刺出,破空之聲隨即而至抵消了惡鬼邪音。
不怪他不愿救那農(nóng)婦,從進門那刻起,男的消瘦女的壯碩,他便知道此女已時日不多。
所謂物極必反便是如此,何況那滿滿的惡意是惡鬼難以隱藏的,雖只是附身婦女,但還是被他的意所察覺。
此刻女人離開男人出去卻只身回來,他便確定了惡鬼的數(shù)量,且剛好可以拯救男人。
劍尖的光華白的冰冷,寒意凜然,鋒利無比。
帶著清風,迎著皎月。
嘩嘩嘩
劍柄在掌間流轉(zhuǎn),劈,刺,削和身影在空間變幻輕舞。
婦女瞬間千瘡百孔,一張破碎的人皮落地,露出了惡鬼的面容。
一團黑氣緊緊包裹,致邪的眼窩空洞詭異,兩團鬼火在其中晃動。
看不清切鼻子嘴巴,陳楓也不想多看,因為鬼火竟向自己頭部襲來。
嘣
他單手負劍,擋住老嫗惡鬼的鬼爪,兩腳點柱,一個旋轉(zhuǎn)跳躍間躲過了鬼火的襲擊。
鬼火冒著藍色幽光,卻沒有一絲暖意,充滿了惡意的冰。
如跗骨之蛆快追著他的身影,速度極快。
啊哈哈哈
嗚嗚嗚
鬼音繚繞,從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未曾斷絕,他眉頭微皺,因為自己心里竟有燥意,腦袋沉重。
緊閉雙耳,他準備全力先殺一鬼,杜絕其他因素影響。
玄指凌空一點,惡鬼老嫗一聲慘叫,身形撞碎了神像,熄滅了篝火,塵土飛揚。
嗡
剎那間,長劍直貫長虹,鋒利刺骨,穿過鬼火,鬼火滋滋作響,瞬間熄滅,長劍帶著寒光直沖惡鬼面前,掛羊角頭,點刺而出。
惡鬼急忙雙手交叉,鬼氣大漲,企圖擋住屠鬼之劍。
空中熒光點點,帶著無窮偉力,匯聚與劍身,廟宇中陳楓手握神劍,宛若仙人。
他的身影于惡鬼交接間,時空仿佛靜止了一般,鬼氣逐漸消散,鬼火逐漸湮滅。
咚
陳楓劍尖點地,身形一轉(zhuǎn),向著門外追去。
原是惡鬼老嫗瞧見回天無術,轉(zhuǎn)身逃去。
嘭
爆炸聲傳來,身后惡鬼徹底消散,鬼魂具滅。
高手從不回頭看爆炸,并非陳楓是高手,而是急忙追殺老嫗,不然玉盤高掛,神廟斬鬼,絢爛爆炸,仗劍觀看,也是美事。
尋著空氣中還未消散的惡意,陳楓腳底生花,步步踩月。追殺至一洞窟。
一進洞窟,臭味撲面而來,各種動物尸體腐爛加上洞窟的潮濕寒氣,雖覺無毒,確是讓人抗拒。
還未來得及療養(yǎng)鬼身的老嫗眼見陳楓追殺至此,頓時心生絕望,悲戚曰:
“老身前世乃聞名鄉(xiāng)間好人,被馬賊所殺,心生怨氣不愿離去,得先前那個惡鬼授法,存活人間,被其要挾,壞事做盡,今其被仙人斬于劍下,普天歡慶?!?p> 嗚嗚嗚
鬼音繚繞,悲泣之聲傳來,卻是沒了力量,像是悔過一般。
“老身愿追隨仙人,洗盡鬼氣,修身鬼佛……”
嗡
劍鳴聲起,白色流光照亮整個洞窟,殘肢碎體,有人類的也有不名動物。
老嫗還未說完便已消散世間。
陳楓剛進洞窟,玄光充眼,早已看個清切,老嫗當時正咀嚼尸體,滿嘴流血,眼藏惡意。
并非不愿馬上斬殺,而是借機恢復,此等惡鬼,為禍世間,當是該殺。
看著遍地殘尸,陳楓緊閉雙眼,劍身立于身前,怨氣滔天,如索命厲鬼向它抓來。
橫,豎,斜。
長劍吐著白光,照亮洞窟,轟隆間,劍氣肆虐,恍惚間此地已是廢墟。
陳楓立身于亂石前,持劍一揮,一丈巨石已然光滑如鏡,劍尖流轉(zhuǎn),一排大字映入眼簾。
“不明姓名,惡鬼已斬,爾等皆可超脫。”
做完這些事,陳楓未覺勞累,只感快意,胸中豪氣沖天,劍指蒼天,口吐豪言:
“此等人間,唯吾之劍,可斬鬼神,可破蒼穹?!?p> 陳楓背負長劍,腳尖微點湖面,漣漪微蕩間月色向四周擴散,陳楓消失在了湖面的盡頭。
滿載一劍月色,平鋪十里湖光。
陳楓并未回寢,而是坐在屋頂,天邊微亮。
翻手間一個盒子出現(xiàn)在眼前,他望著這個自己劍氣都不能破壞分毫的盒子。
通體漆黑,有不名妖獸篆刻其上,左手一點,卻是輕易打開。
一本經(jīng)書平趟其中,表面微黃老舊,一看便知被時常翻閱,三個大字熠熠生輝:
《練氣決》
陳楓瞳孔緊縮,心跳加快,自己即將開啟這個世界的另一面。
屏住呼吸,手指慢慢的翻開了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