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都快被你壓斷了?!碧拥鬏p輕訓斥,道:“屠雅,快拉我起來?!彼m是玉漓國未來的王,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卻拿屠雅一點沒轍。
“是,太子殿下。”屠雅這才停手,將太子丹楓拉起來。眾宮女急忙服侍太子丹楓換衣,屠雅惶恐地穿著濕漉漉的衣服侍立一旁。
太子丹楓模樣算不上俊朗,身體還有些發(fā)福,但他沉穩(wěn)的君王之風,已然擔當玉漓國女子的夢中情人,誰人不向往有朝一日受到君王青睞,飛上枝頭做鳳凰?
這時,幾個提著藥箱的醫(yī)官,一路小跑趕過來,后面太監(jiān)不斷催促,道:“快、快·····”
太子丹楓一擺手,那些還未及靠前的太醫(yī)們立即止步,躬身行禮,看著太子臉色陰暗的在眾人擁簇下離開玉泉池。
屠雅垂頭跟在丹楓太子身后,近侍大太監(jiān)狠狠的瞥了屠雅一眼,那眼神像一把匕首插進心臟,他故意擋在她面前,逼迫屠雅后退,與太子丹楓保持距離。
屠雅放緩腳步,眼神犀利的掃了大太監(jiān)一眼,原本囂張的太監(jiān),與屠雅四目相對,不由打了一個寒噤,臉上浮出一絲極不自然的討好笑容。
屠雅素有“冰心鐵手”之稱,凡是在她手下走過的江湖豪杰,江洋大盜,提及她的名號,無不膽戰(zhàn)心驚,那就是一場生不如死的噩夢。她對太子丹楓,心懷感恩,深深敬畏,才肯效忠左右。
太子丹楓知道大太監(jiān)肯定又會給屠雅臉色看了,但他不能無時無刻的總是護著她,讓她明白一些處世之道,也是遲早的事情。
“太子殿下,您感覺怎樣?”大太監(jiān)滿臉擔憂道:“屠雅這榆木腦袋,生鐵拳頭,您這小身子骨可怎么吃得消,還是讓御醫(yī)檢查一下吧?”
“放肆,屠雅侍衛(wèi)官也是你能指摘批評的么?”丹楓太子冷聲訓斥,雖然胸口隱隱作痛,也十分認同老奴才的觀點,但心愛的女人,只有自己可以批評,其它人沒有這個資格。
“老奴該死,老奴嘴賤?!贝筇O(jiān)嚇得一連扇了自己四五個大耳光。
“下不為例?!钡魈永淅溆柍?,心里暗罵道:“屠雅這頭小野豬,手勁也忒大了?!彼仡^瞄了屠雅一眼,見她膽戰(zhàn)心驚地垂著頭,跟在他身后,連大氣也不敢喘的模樣,心中頓生愛憐。
屠雅來太子府快五年了,丹楓太子愛若珍寶,就差直接下旨讓她侍寢了,太子心里清楚,如果他真那么做了,屠雅也一定不會抗旨。只是新婚之夜究竟會得到一個行尸走肉,毫無靈魂的屠雅,還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就未可知了?
丹楓太子清楚屠雅的身世,知道她內(nèi)心的傷痛,不想用自己的強權(quán)征服她,他想讓她知道自己的一片苦心,以及對她的期待,這次丹楓太子派屠雅與鐘離香柏一起出宮,保護圣羊,就是想讓鐘離香柏這個面面俱到的尚書閣女官,好好教導屠雅一些女孩子都應該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后宮女子應該具有的美德。
鐘離香柏第一次聽太子跟她講述屠雅身世的時候,就是屠雅從玉泉池將太子拎出來,弄得太子狼狽不堪的那一次。
那一日,太子駕臨尚書閣,屏退身邊所有人,就連屠雅也被勒令在尚書閣院外守候,太子只想見鐘離香柏一人。
七月的玉漓國,天氣炎熱,鐘離香柏跟尚書閣的官員們將書案搬到院子里的芙榕樹下辦公,芙榕樹巨大的花冠,宛如傘蓋一般,一簇簇,紅艷艷的花朵,聚成一片,遮天蔽日。
樹蔭下的長案上,每人一杯冰涼的參菊飲,面對面而坐,邊看奏章,邊討論,清風習習,花香陣陣,令人心情無比舒暢,這是尚書閣官員夏日里最喜歡的辦公方式之一。
玉漓國有太子執(zhí)政的傳統(tǒng),一般日常國事,以及一切有關(guān)民生經(jīng)濟的事情,都由太子全權(quán)處理。所以,丹楓太子日常是非常忙碌的。尚書閣負責每日篩選有價值的奏折,然后送到太子手上,這就為太子節(jié)省了很多寶貴時間。
平日里太子很少有空閑往尚書閣走一遭,若是有事情,就會宣召鐘離香柏覲見,這次卻是一個人也不帶,單獨來到尚書閣。
尚書閣的官員們都被驚到了,慌忙從桌子后面走出來,列隊跪地請安,鐘離香柏也跟著惶恐地匍匐在地,心里在想究竟哪里出了差錯,太子怎會親臨,且臉色這般難看?
“眾卿平身,都繼續(xù)做事吧。”太子丹楓低頭看了一眼鐘離香柏,道:“鐘離香柏,你跟我進去議事。”
“是,太子殿下?!辩婋x香柏忙起身,隨太子丹楓進入尚書閣議事廳。
鐘離香柏仔細觀察著太子丹楓的模樣,見他神情憂郁,身邊又罕見地沒跟著屠雅,這種情況,大概不是國事,既然不是國事,又屏退所有人,只帶她一人入室密談,就只能是個人私事了。
鐘離香柏不敢多問,屏退議事廳里的侍女。見太子丹楓一落座,就默默給他捧上一杯清香的云霧茶。
雖然,平日里他們都喜歡喝參菊飲,但鐘離香柏覺得一個人情緒低沉的時候,喝一杯熱茶會更有益于緩解身心的疲憊。
丹楓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雙手握著那杯茶,呆呆坐著出神,鐘離香柏看著茶水的熱霧繚繞著丹楓的眼睛,他的雙目變得朦朧而清亮,她心里清楚,準是屠雅又傷害他了,整個太子府,就只有屠雅一人,能夠讓一向睿智嚴謹?shù)奶拥钕伦兊萌绱舜嗳醪豢啊?p> 半晌,太子丹楓才慢慢道:“我跟你聊一下屠雅的身世吧?”丹楓的第一句話就是屠雅,鐘離香柏卻一點也沒吃驚,她早就料到屠雅又闖禍了。
“是,臣洗耳恭聽。”鐘離香柏躬身,小心翼翼道。雖然,丹楓十分信任鐘離香柏,跟她無話不談,無論是政事、家事、還是無可傾訴的心事。但唯獨屠雅的身世,他一直閉口不提,也禁止府里的任何人提及,是以,太子府里沒有人真正了解屠雅。
太子丹楓輕輕啜了一口茶,望著鐘離香柏,道:“六年前的綠雪茶園風波,被滅族的鬼手侯府,你還有印象嗎?”
“有,臣對此案記憶猶新。當時,太子曾讓臣上書給王上,替鬼手侯府求情,為了一個醉酒的后生,牽連整個家族,頗有不妥。臣也深以為然,上書萬言,為鬼手侯申辯,羅列了鬼手侯府對玉漓王室的卓越功勛,那篇奏折,太子閱覽后,還曾贊過。只是,非常不幸,最終還是被王上駁回了?!辩婋x香柏想起此事,頗為感慨。她對這個案子,難以釋懷,主要是里面疑點甚多,若非王上下了嚴令,任何人不許過問。否則,即便是木已成舟,她也會調(diào)查到底,在鐘離香柏的字典里,只要用心,就沒有解不開的謎團。
太子丹楓放下手里的茶杯,眼睛望著窗外,思緒仿佛一下就回到了當年,只聽他慢慢道:“屠雅并不姓屠,那是我賜給她的姓。她的真實姓名叫,司徒雅。她就是鬼手侯府里的嫡女司徒雅郡主,也是整個司徒家在那場浩劫中唯一的幸存者。
鬼手門,是我玉漓國著名的武士家族之一,祖上曾為玉漓王宮立下過汗馬功勞,她的祖父司徒安,還有先祖御賜的免死金牌,若非這塊免死金牌丟失,即便犯下這大不敬之罪,也不會禍及滿門,實在令人萬分痛心······”太子丹楓說到此處,聲音里竟有些顫抖,眼眶里蘊含了一層淚霧。
鐘離香柏知道,太子丹楓不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君主,他之所以如此,實在是因為鬼手侯府在綠雪茶園一案里的慘烈。
“臣,當初最困惑的就是這塊免死金牌?怎會不翼而飛,守備森嚴的鬼手侯府,那么容易失竊?弄丟了免死金牌之后,不出月余,就發(fā)生滅族慘案,他們拿不出任何能夠護佑自己東西,又不能公然反抗皇命,就只能引頸赴死?!辩婋x香柏望著太子丹楓,道:“這個案子,表面上是犯上大不敬罪,實際上卻是赤裸裸地栽贓陷害。只是,王上不給鬼手侯府申辯的機會?!?p> “愛卿之言差矣,王上給足了鬼手侯府尋找免死金牌的時間,足足一個月,只是無論是鬼手侯府,還是玉漓國刑部,都沒有找到任何線索而已,而就在此時,又發(fā)生了擅闖茶園之禍,才釀成司徒家滅門慘禍。”太子丹楓遺憾道。
“是,臣莽撞了。”鐘離香柏平日很少激動,但是對于鬼手侯府的慘案,她心里一直感到絕非表象那般簡單,這是玉漓國歷史上,最大的一樁冤案。尤其知道司徒雅就是鬼手侯府里的嫡女之后,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太子丹楓望著鐘離香柏,嘆了口氣,道:“所以,你現(xiàn)在知道為何屠雅無論怎樣暗示,都會跟我裝傻充愣的原因了吧?”
“鬼手侯府蒙此千古奇冤,司徒雅還能效忠太子殿下,已然不易?!辩婋x香柏實話實說。
“的確如愛卿所言,我也正因如此,才不能漠視司徒雅的這份忠誠?!碧拥髡鎿吹氐溃骸坝窭焱跏姨澢饭硎趾罡粋€交代,我若不能給司徒雅一個清白,她這輩子都會像一只沉睡的小豬,怎么都喚不醒的。”
鐘離香柏聽著丹楓太子喚屠雅做沉睡的小豬時,語調(diào)之溫柔,盡顯心中寵溺喜愛之情。
“臣,當年寫奏折的時候,自以為對侯府里的人員大體了解,也只知薇蕓郡主,從沒聽說過雅郡主呀?司徒雅既然是侯府嫡女,怎會寂寂無聞?那薇蕓郡主又是誰?風頭怎會蓋過雅郡主呢?”鐘離香柏一連串的疑惑,望著太子丹楓。
太子丹楓道:“雅郡主,命運多舛,自幼喪母,父親司徒敖雄續(xù)弦,扶正了婢女出身的崔滟做正妻,這崔滟的女兒就是現(xiàn)在的薇蕓郡主,她比屠雅年長五歲,在屠雅的母親沈碧溪未嫁之前,就已經(jīng)是司徒敖雄的侍妾了。”
“又是一個鳩占鵲巢的悲???那司徒敖雄也算得上玉漓國的一代英雄人物,武功獨樹一幟,為人忠義耿直,按說不該做出這等寵妾滅妻的行徑來呀?莫非這婢女有何過人之處?”鐘離香柏跟屠雅很投緣,對于她的不幸,深為感慨,但她更多的是感覺這件事有悖情理,其中必有不為人知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