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香柏脫下風(fēng)氅,侍從忙接過去,輕輕給她拉開座椅,鐘離香柏對段玉蟾行了一個拱手禮,坐在司徒雅身邊,段玉蟾也向鐘離香柏抱拳還禮,昏黃的眼睛里,依舊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鐘離香柏雖然剛來,但察言觀色段玉蟾的神情,心中立刻明了,在桌子底下,握了一下司徒雅緊張得冰涼的手,輕輕道:“不用我出謀劃策,你也快解脫了,馬上就結(jié)束了。”
“還沒猜呢?哪里知道他倆能不能猜得中?”司徒雅望著擂臺上的司儀官,身著白色長袍,托著一只錦盒放在擂臺上臨時搬上去的一張?zhí)茨咀雷由?。然后肅穆地望著兩位參賽者,道:“規(guī)則剛才主考官已經(jīng)交代清楚,現(xiàn)在開始競猜?!彼弥粡埡芎竦碾p面素紙板,高高舉著走向二人,將賓賢王子跟金鷓鴣將軍分開,一面一個,左右侍從遞上沾滿墨汁的狼毫筆,只見賓賢王子神情倨傲,毫不猶豫地提筆寫下:“玉簪”二字,就將筆交給侍從。冷哼一聲,道:“快回家去吧,金鷓鴣。玉漓不是縹緲國,不是你該來的地方?!?p>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金鷓鴣慢慢地說,他接過侍從遞過的狼毫筆,并未馬上就寫,而是垂著頭,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凝思片刻,才在紙板上寫下兩個字,“玉簪?!比缓?,將狼毫筆交給了侍從,司儀官臉色突然變得死灰,見鬼似的盯著金鷓鴣,道:“將軍確定這個答案嗎?”
金鷓鴣接過侍從遞上的白色巾帕,擦擦手道:“只要賓賢王子確定,我就確定?!彼袧嶑?,摸任何東西都會擦手。
“落子無悔。”賓賢王子高聲道:“請主考官、司徒大人裁定?!?p> “揭謎底?!彼就窖糯舐暤?,她望了一眼段玉蟾,有點(diǎn)如釋重負(fù)的味道。但是段玉蟾的臉色卻比之前還難看,鐘離香柏的眼睛從沒離開金鷓鴣,她發(fā)現(xiàn)一個細(xì)節(jié),就是金鷓鴣一開始,并沒有像賓賢王子那般著急寫下答案,而是對著紙板想了一會,然后,眼睛就注視自己的靴子,按說這個時候沒有盯著自己靴子看的道理呀?除非這靴子有什么玄機(jī)。
然后,就見他很快地也寫了答案,這是偶然嗎?還是,金鷓鴣思考的時候,喜歡如此,只是他的個人習(xí)慣?
她也仔細(xì)觀察了段玉蟾,只見他臉色陰暗地注視著司儀官,司儀官的耳朵突然上下動了三下,就朗聲道:“賓賢王子,玉簪。”他將素紙板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然后翻轉(zhuǎn)紙板,朗聲道:“金鷓鴣將軍,玉簪?!?p> “??!”臺下一片嘩然,都不可思議地望著臺上的兩個人,烏金國賓賢王子的軍隊跟金鷓鴣的軍隊立即躁動起來,只見兩軍呼啦一下子,上百人從觀眾席位上站起來,劍拔弩張,大罵道:“還是真刀真槍見真章吧?這樣的比賽有個屌用?又是和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這也太神奇了吧?”觀眾席上就像一鍋粥似的沸騰起來。
“肅靜!肅靜!”段玉蟾起身,大聲道:“各位肅靜,這里是賽場,無論結(jié)局如何?大家都要遵守規(guī)矩,否則本官只能依法處置了?!?p> 擂臺上的賓賢王子、金鷓鴣將軍見狀,忙擺手示意屬下安靜,大堂里立刻鴉雀無聲。只聽,段玉蟾道:“臺上的賽手答案是玉簪,臺下諸位猜猜是什么?答案正確的,不用本官多言,那是玉漓香公主賜仙茶,羽化登仙的大造化,答案接近的,免除登仙樓的餐飲住宿費(fèi)用,大家踴躍發(fā)言?!?p> 臺下立即喧聲鼎沸,眾人七嘴八舌,叫道:“戒指、紐扣、玉鐲、尺子、毛筆,絲巾,襪子,鞋子,腰帶,花生,瓜子,豆包,點(diǎn)心,栗子,蘋果·······”
“不可能是這些俗物,這里可是仙茶大會的賽場?!敝灰妿讉€身穿華服的公子,在一起交頭接耳道:“我們猜測一定會是宮里的寶貝,漓香公主的鳳冠,皇后娘娘的玉如意,國王的獸首瑪瑙杯······”
“停、停?!倍斡耋傅溃骸艾F(xiàn)在我們分類,各位剛才報出的品類,自己出列到臺上來站隊,等待答案揭曉?!彼艘谎叟_上的賓賢王子、金鷓鴣道:“二位可以先回房間休息,等待觀眾席審核,結(jié)果出來后返場。”
“是,主考大人。”賓賢、金鷓鴣抱拳行禮,退下擂臺,在侍從的跟隨下,各自回房間。
這時候,鐘離香柏跟司徒雅對視一眼,司徒雅向段玉蟾抱拳道:“段大人,您先支應(yīng)一會,我跟鐘離香柏大人去一下十四樓?!?p> “放心,二位大人慢走?!倍斡耋感π?,望著二人離去的身影,松了口氣,心道:“鐘離香柏大人是明白人,她若是早來,就不至于如此了,這司徒雅死心眼,凡事一板一眼,她不在現(xiàn)場,氣氛就輕松多了,萬一自己作弊被她發(fā)現(xiàn),她是不會留絲毫顏面的。”
仙客來的十四樓是洗浴之地,更是高檔浴廁,雖然大樓里每一層都有廁所,但是都無法跟十四樓的裝潢設(shè)計相提并論,很多客人寧愿走遠(yuǎn)一點(diǎn),也會去十四樓解決內(nèi)急。所以,司徒雅一說去十四樓,段玉蟾就知道她們?nèi)恕?p> 鐘離香柏、司徒雅在侍衛(wèi)的護(hù)送下,擠出賽場,司徒雅回頭一看,只見臺下人呼啦啦一片,蜂擁爬到擂臺上,這可是百年難遇的大機(jī)會,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赡苁巧先サ娜颂嗔?,很快就被趕下來,侍衛(wèi)們引導(dǎo)他們選出一位代表上臺站隊,其余的人都站在臺下的走廊里,只見這隊伍很快就排起了長龍,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邊際。
“他倆居然又打成平局,真太不可思議了?!彼就窖庞峙d奮,有驚奇,更多是有些無奈道:“這樣一來,只能寄希望觀眾的運(yùn)氣了,這人實(shí)在太多了,你看這隊伍比我們下得還快,都排到十四樓了。”司徒雅握著鐘離香柏的手,道:“去芙蓉池吧,那里裝潢最好?!?p> “你還真想去廁所呀?”鐘離香柏在司徒雅耳邊,道:“我們扮成舞姬,混進(jìn)金鷓鴣將軍房間,我懷疑他的靴子有問題,怎么可能兩個人同時猜中一件東西,這概率太小了。”
“我就覺得奇怪嗎?”司徒雅恍然大悟般拉著鐘離香柏急忙跑下樓去,只聽她很快地說道:“金鷓鴣下榻在十一樓,十一樓的歌姬是整個仙客來最好的,喬裝她們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我不會跳舞,唱歌也像破鑼掉在地上一樣難聽,鐘離香柏大人會跳舞嗎?”
“我只會寫文章,從不喜歡歌舞,但是你不要擔(dān)心,山人自有妙計?!辩婋x香柏充滿自信地跟司徒雅跑下去,這個時候,樓道里都是排隊的人,都蔓延到一樓去了,這人數(shù)遠(yuǎn)遠(yuǎn)超過賽場觀眾,估計整個仙客來的客人都參與進(jìn)來,那些排隊的人,有些都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見到別人排隊,自己也跟著排隊。從三十七樓下來,一層一個故事,登仙、免餐費(fèi)、獎勵美女、馬車、和親、黃金、居然還有田地、牛羊、最后一壇酸菜,豆沙包、豬肉都出來了,說法越來越稀奇古怪,令人啼笑皆非。
盲從向來是人們骨子里的劣根性,不去思維就模仿,并信以為真的,可笑的人,荒唐的事,從不始于今,也不絕于后。
可就有一位客人,明明在觀看賽事的時候就猜了一個物件,但他既沒上臺,也沒站隊,他身邊的一位小伙計可急壞了,望著他央求道:“晏芝先生,您也上去吧,萬一贏了呢?那可是成仙的大造化?!?p> “成仙?我可沒興趣?!标讨ゲ灰詾槿坏匦π?,起身就走,小伙計也忙站起來,問道:“先生真不去試試?”
“你可以去試試手氣?”晏芝拎著小伙計送來的沐籃,笑道:“我要去洗澡了?!?p> “那我萬一猜中了呢?”小伙計追上來,跟在晏芝身后,道:“先生,您猜的東西臺上一位也沒有猜到,真的很特別?!?p> “祝你好運(yùn)?!标讨バπ?,他這人雖然很冷,但對人溫和,從不指使氣揚(yáng),即使對待仆役伙計,也很有禮貌。
“謝謝先生?!毙』镉嫺吲d道,他不再跟著晏芝,急急忙忙跑回去,健步如飛地躍上擂臺。
晏芝也很快地下樓,只是他也沒去十四樓,顯然,并不著急洗澡,晏芝拎著浴籃慢悠悠地走到十一樓,他可不好奇金鷓鴣的靴子,他只是想聽聽兩位玉漓國的大人怎么像殺豬似的大叫而已,又或者,心有不忍,見兩個嬌美的少女,被金鷓鴣像殺雞似的抹脖子。因為,他比她們更了解金鷓鴣。
司徒雅跟鐘離香柏在長樂坊要了兩套舞姬的衣服,就匆匆去衣帽間換裝,司徒雅做夢也沒想到鐘離香柏的傀儡操控術(shù)跟她的易容術(shù)一樣天衣無縫,她脫掉全身衣服,只穿了一條短褲,才把舞姬戴在身上,穿上寬大的袍子,只要拉動手里的絲線,這舞姬就會跳舞,即使從不會跳舞的人,也會被帶著像走路一樣翩躚起舞,若是想讓她唱歌,只要按下舞姬胸口的紐扣,就會有多首優(yōu)美的歌曲自動播放出來,只要跟著張嘴就能蒙混過關(guān),絕對看不出造假,這樣的傀儡簡直太完美了,司徒雅高興得手舞足蹈,抱住鐘離香柏道:“早就知道鐘離香柏大人的易容術(shù)獨(dú)步天下,沒想到傀儡術(shù)也這般精妙,這下我真的放心了,那金鷓鴣絕對看不出破綻了,我們趁跳舞的功夫,看看他的靴子到底有什么貓膩?”
“這金鷓鴣將軍,據(jù)說脾氣暴躁,還有潔癖,怪異得很。”鐘離香柏穿著胸衣,短褲,在佩戴傀儡的時候很緊,只見鐘離香柏吸著一口氣,系上帶子,長長松了一口氣道:“下次一定設(shè)計得寬松一點(diǎn),太緊了?!?p> “脫光穿就不那么緊了,你看我。”司徒雅抖抖肩膀,道:“你還是把胸衣脫了吧,你這身材比我還胖些,擠得多難受?!彼龘u晃著胳膊,傀儡柔軟雪白的手臂就在空中旋轉(zhuǎn),動作優(yōu)美的令司徒雅嘆為觀止,道:“鐘離香柏大人,您這兩個傀儡制作起來需要多長時間?真是太美妙了。”
“大概要幾個月吧,我家里各式各樣的還有很多啦,改日你去挑幾個喜歡的拿去玩。我閑著沒事,就喜歡搗鼓這些小玩意?!辩婋x香柏最后整理了一下裙子,道:“我們走吧?!?p> “那先謝謝鐘離香柏大人了,我是愛死您這舞姬傀儡了?!彼就窖砰_心地說道,兩個人就像舞姬一樣,扭動腰肢妖嬈地走出更衣室,走向金鷓鴣將軍的房間。
整個十一樓的客房基本已經(jīng)空了,客人們都去樓道排隊了,金鷓鴣的房間在金峰閣深處,是最幽靜、最豪華的一套上等客房,一夜白銀千兩。是四國王子們都不敢預(yù)定的奢華之地,金鷓鴣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十多天了??梢?,這縹緲國將軍的財力確實(shí)非同一般。
司徒雅、鐘離香柏一進(jìn)金峰閣就覺得這里的裝潢實(shí)在是太豪華了,金燦燦的黃玉地板,瑪瑙鑲嵌的墻壁,巨大的水晶燈飾,每一個奇石雕塑,都盡顯頂級雕刻大師的超凡手筆。那一道道雕刻著各種神話傳說的碧玉屏風(fēng),更是目不暇接。每一件都堪稱絕世佳作。她們雖然來不及仔細(xì)欣賞,但是匆匆一眼掃過,就被震撼到,二人剛到金鷓鴣門口,還沒敲門就見四五個舞女奪門而出,像碰見瘟神一般,落荒而逃,只見她們衣衫不整,滿面淚痕,一看就是被非禮或是被欺負(fù)了,只聽房門“咣”的一聲又關(guān)上了。
“我們還要不要進(jìn)去?”鐘離香柏望著司徒雅,小聲道。她有些猶豫了,看見那些舞女的模樣,心生恐懼,她比司徒雅年長幾歲,好多事情,要比司徒雅了解得多。
“當(dāng)然了,我們又不怕他,大不了,就比比誰的拳頭更硬?!彼就窖爬婋x香柏就要敲門,鐘離香柏一下抓住她的手腕,道:“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我們先找那些舞女了解一下情況。”
“也行。”司徒雅也覺得舞女的反應(yīng)太奇怪,她覺得金鷓鴣將軍,不像是個好色之徒,但那些舞女怎么衣衫不整得出來呢?倆人追上哭泣著的舞姬,截住她們的去路,只聽司徒雅道:“各位姐姐,這是怎么了?我們姐妹倆也是想為金鷓鴣將軍獻(xiàn)舞,見姐姐們的模樣,沒敢進(jìn)去,還望指點(diǎn)一二?!?p> 一個舞姬看了她們一眼,抹著眼淚道:“妹妹們?nèi)舨皇菍?shí)在缺錢,就不要去伺候金鷓鴣大人了,他不看歌舞,也不喜歡女人。進(jìn)去后,就要為他的猴子拉車,那潑猴刁鉆得很,跑得慢了,就拿著鞭子抽,我們實(shí)在受不了,就只能逃命出來了。”
“珍娘,你快別說了,好歹大將軍是給了銀子的,咱們跑不動,又能怨誰??烊Q衣服,下一個客人還在等著呢。”一個長發(fā)舞姬拉著那位叫珍娘的舞姬匆匆下樓。
鐘離香柏、司徒雅這才明白,原來這些衣衫不整,滿身傷痕的舞姬不是被金鷓鴣欺負(fù)了,而是被他養(yǎng)的猴子折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