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逍遙躡手躡腳,悄悄走到晏芝身后,晏芝一語不發(fā),不知是否早就看到了她,還是裝作沒看見,他只全神貫注地訓練他的羊飛檐走壁,小羊甜美的聲音在山谷里蕩漾,道:“先生,我越過去了。先生,再來,我可以跳得更遠。先生,我不怕的,我可以的?!?p> 樂逍遙沉浸在漓香美妙的聲音里,看著她那豁出性命般的勇敢,心里升起無限感慨與欽佩,她知道漓香自幼就有恐高癥,那是她幼年跳崖自殺后留下的后遺癥,別說在懸崖上跳來跳去,就是拉著她一起坐在屋頂上看月亮,她也能嚇暈過去。這還是自己認識的漓香嗎?為了不讓晏芝失望,她會去做任何事情。
“漓香,今天就到這里,休息一下,逍遙來看你了?!标讨フf道,從始至終,晏芝根本就沒回頭。
樂逍遙笑道:“晏芝先生原來后腦勺都長眼睛,您這沒回頭就知道是我?!?p> “若不是你,我怎敢還讓漓香在這里練習。”晏芝道:“現(xiàn)在這個時候,應該是玉漓國軍隊開拔的時候了?!?p> “傍晚他們就能到摘星樓,夜里會開戰(zhàn)嗎?”樂逍遙當然只要起卦,也能測出時間。
“當然,只是現(xiàn)在有兩個最頭疼的事情,邪天鍥卓再次復活了風騎婢,你也看到了,那雙頭怪鳥,我測算了,這雙身體,不是別人,乃是丹楓王的南北二妃,傷殘到這個程度,除了有風騎婢的靈魂占領,她們沒有生還的希望了,邪天鍥卓每復活一次風騎婢都會留下她們的頭發(fā),作為種子,一旦風騎婢戰(zhàn)死,他就會找到合適的人體讓她重生,這些頭發(fā)就會在受害者身上裂變出風騎婢的形體,消滅邪天鍥卓就要消滅風騎婢,否則,只要他們倆存活一個,都有辦法讓對方重生,上一次,在玉漓宮,風騎婢吃下邪天鍥卓就是這個道理,她用自己的生命,復活了邪天鍥卓?!?p> “簡直可惡,可是怎樣才能消滅風騎婢呢?”樂逍遙望著晏芝,道:“逍遙愿聽先生教誨。”
晏芝走到身旁的一條小溪邊,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用手指在石板上蘸水畫了幾幅簡單的圖案,樂逍遙立即起身,對著晏芝深深一揖,道:“感謝先生教誨,此事了結之后,逍遙愿追隨您到天涯海角?!?p> “快去吧,我們時間也很緊迫?!标讨テ鹕?,牽著小羊,道:“漓香,我們回去了?!?p> 小羊見樂逍遙飛奔下山,叫道:“逍遙,我載你下去?!?p> “不用了,漓香,我的馬在下面,你跟先生快回去吧。”樂逍遙清亮的聲音傳過來,人早沒了蹤影。
邪天鍥卓此刻正端坐在龍榻上,昨晚他聽到玉漓香的咒語,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都要窒息的感覺,所以才顧不得小羊,趕緊拿了密盒逃走,回來運功半日才緩過勁來。真是令他大為震驚,這還了得,晏芝居然破解了這密盒的秘密?這密盒在自己身邊那么久,都沒有破解,這才落到他手里幾日,竟一下就破解了。此人到底是何來歷?怎會有如此神通?
邪天鍥卓自從回來之后就觀察晏芝,見他晚上跟小羊的畫面,心里好笑,這個人的心腸怎得這般軟,被一只小畜生折騰得團團轉,竟然還被迫睡在羊背上,那情景讓他忍不住快笑破肚皮了。
邪天鍥卓心道,玉漓香這一套也就是對晏芝有效,這世間誰的眼淚對他都沒用,僅憑這一點,他就是王者,就比晏芝強一百萬倍,這個凡人真是太可惡了,一定要將他千刀萬剮喂食風騎婢才解心頭之恨。
邪天鍥卓一直看到晏芝跟小羊在山澗里跳躍,不屑地冷笑道:“費盡心機訓練一只笨羊,臨近大戰(zhàn)了,還有這心思。真是愚不可及,訓吧,練結實了,正好烤著吃?!彼吹疥讨ジ鷺峰羞b的對話,及晏芝在石板上畫的圖形,才心頭一緊,骨子里,他是有些忌憚晏芝的,但是每次看到他,又覺得不足以構成危險,他仔細看著那些圖形,不過是數(shù)十個圓點,可以任意組織圖案,那樂逍遙居然一眼就能看懂,難道是他們占卜界的暗語嗎?為何本君什么都看不出來?
“宣欽天監(jiān)立即進宮?!毙疤戾涀總髡伲仑┫嗍塘⒁慌?,此刻大將軍也進宮復命,道:“稟告王上,玉漓全體將士整裝待發(fā),請王上訓話?!?p> “不急,再等片刻?!毙疤戾涀渴掷锇淹嬷L騎婢的腦袋,揉搓著眼珠,那眼珠被捏的都要從眼眶里爆裂,疼的風騎婢直搖尾巴,只是她被變成小吊墜之后,一絲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即使掙扎劇烈,也不過是微微搖晃,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邪天鍥卓只有非常緊張的時候,才會把玩風騎婢,這樣的情況,風騎婢一生只遇到過兩次,上一次是邪天鍥卓殞命前夕,他獨自坐在龍榻上,一言不發(fā),只是揉捏它,眼睛、鼻子、嘴巴都被他揉捏的不成人形,直到第二日登仙大典之上,她的眼睛還在流血,鼻孔開裂,嘴唇變形,腫得比平日大出幾倍。
新丞相道:“王上,您在擔心什么?我們玉漓二十萬大軍,一定會把新月王妃跟圣羊都救出來的?!?p> “王上,末將愿以項上人頭跟您保證,一定會將縹緲賊國踏平。”大將軍言辭懇切,壯烈激昂。他心里明白,女兒甄蕓資質平平,遠不如南北二妃優(yōu)秀,王上有意拉攏自己,才將甄蕓立為皇后,此刻正是報效之時。
“二位愛卿,不要焦急,等欽天監(jiān)一到,我們就知道結果了?!毙疤戾涀肯氲氖牵瑲J天監(jiān)乃是玉漓國最厲害的占卜師,他一定可以看懂晏芝、樂逍遙這些算命人之間的暗語。
欽天監(jiān)很快被帶進宮來,只見他腳步急促,一進來就立即跪伏在地,道:“臣甄士明叩見王上。”
“甄士明,你乃玉漓欽天監(jiān),論占術,星象。你們雖不及神算門、逍遙門,可是也算得上兩大門派之外最厲害的角色了,他們出世,不與世間交往,你們入世,歷代侍奉君王。今日,本王這里有一張圖,是神算晏芝跟樂逍遙之間的謎語,你可能解開?”邪天鍥卓說著就畫出了那張圓點構成的無形狀的圖畫,太監(jiān)急忙傳遞到甄士明手中。
甄士明一見之下,只覺發(fā)根都豎了起來,顫聲道:“太····太深奧了····臣在宗祖的秘錄里見過一小幅圖,只有十七個圓點,甄家歷代占卜師在這十七個點上,畫了三百六十四幅長短不同形狀的圖,用時三百年,流傳至今。晏芝先生這幅圖里,臣數(shù)了數(shù),有九九八十一個點,就是給臣三十年,也畫不完?。 ?p> “說重點,他代表什么?”邪天鍥卓一聽甄士明這話,氣得差點鼻孔里冒出青煙來。
“包羅萬象,沒有圖形,就無法起卦,臣不信,逍遙門能破解此圖,據(jù)先祖記載,就是這十七個點,當年的樂云裳老教主也是頗費心機,一夜之間,畫出五張圖形,令江湖轟動,傳為美談,這八十一個點,臣實在不知該如何解?如何起卦?就是窮盡一生,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呀,王上在何處得到此圖?您確定不是障眼法,故意誤導嗎?這張圖太離奇了?!闭缡棵鞫⒅@幅圖,眼中其實已經(jīng)出來一些圖像,心里恐慌到極致,他已經(jīng)知道眼前這位君主,不是什么國王了,而且他也測算出自己恐怕難逃一劫,就在這時,他突然又看出另一張圖,離得最近三個點組成的一個角,邪天鍥卓臉色陰暗,對于沒有價值的人,他向來不會心慈手軟,只見他還沒開口,就聽甄士明道:“王上,臣看出一個圖案,最小的三角,像是一個發(fā)射支架,以此起卦,對方的炮臺上,應該安置了炮彈,只是這個角太小了,這些炮彈根本無法傷及我軍,也就是說,他們的炮彈太弱,根本無法戰(zhàn)斗,難道這些是障眼法,摘星樓是幌子,不是他們必爭之地?那縹緲王宮才是交戰(zhàn)的戰(zhàn)場?所以,新月王妃、圣羊,都不會在摘星樓里?”
邪天鍥卓聽完甄士明的話,瞬間眉頭就舒展開,心道,果然不同凡響,這欽天監(jiān)也不是白給的,跟自己看到的一樣,也跟自己的想法暗合,態(tài)度一下溫和下來,道:“愛卿所言甚是,本王也是如此想,我們一同出戰(zhàn),一觀究竟,你收好此圖在路上再有何發(fā)現(xiàn)?隨時向我匯報。”
“是,臣當竭盡所能破解此圖,為王上分憂。”甄士明行禮退下。匆匆退出大殿,此刻他的心里就恨爹娘沒有給長出一雙翅膀來,他想立即回欽天監(jiān)找到自己的學生們,將消息傳達出去,這樣就能讓玉漓國將士們免遭殺戮,已應和晏芝先生將這份消息傳遞出來的苦心。
他剛出大殿準備回去安排就被跟隨其后出來的侍從喊住,道:“甄大人留步,王上有命,請您即刻啟程,隨同大軍一起出發(fā)?!?p> 甄士明急道:“侍衛(wèi)官大人,還請您通稟王上,下官需要欽天監(jiān)的學生配合計算,這圖復雜繁重,下官一人無法破解更多圖形,不利于協(xié)助我軍作戰(zhàn)?!?p> “這個好辦,甄大人先上車等候,我命人去選他們跟上,您列出名單,需要幾人?”
侍衛(wèi)官吩咐手下,記錄甄士明需要的人手名單。
甄士明知道回去無望,欣然命筆,在侍從捧上來的名冊錄上寫了三個名字,“慕容霙、殷胥風、臥雪?!?p> 侍衛(wèi)官接過侍從遞上的名單一看,立刻問道:“甄大人,慕容霙、殷胥風是閣下的高徒,在下早有耳聞,這臥雪據(jù)我所知,不過是欽天監(jiān)一個掃地的仆役,您確定需要他嗎?我可以給您隨意支配幾個侍奉的奴仆。”
“侍衛(wèi)官大人對欽天監(jiān)真是了如指掌,不過,這臥雪在欽天監(jiān)掃地七年,一直跟隨我學習,在占卜上的造詣不輸其他弟子,只因身份卑微,一直沒能忝列門墻而已?!闭缡棵黝H有些憐惜的感嘆。
“如此,甄大人就請在車上稍等片刻,下官帶他們過來?!笔绦l(wèi)官盤查清楚就快馬直奔欽天監(jiān)宣召帶人。
甄士明坐在車子里,如坐針氈,他望著晏芝的那幅圖,縱橫交錯靠右手邊的十七個圓點,全部是按照他家學布列,里面的內容,他一眼就能明白,中間移開一行,后面的圓點圖形詭譎,他百思不得其解,根本難以窺探其真意,可就是前面的幾幅圖,已經(jīng)清楚地告訴他如何引領著玉漓軍撤退,防備,乃至于后續(xù)傷員救治。可謂事無巨細,無微不至。
甄士明合上圖紙揣在懷里,雙手抱拳心里默默向晏芝先生道謝。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竟是他甄士明一生心結的知己,那圖形之完美解讀,令甄士隱雙目發(fā)熱,忍不住要熱淚盈眶的感覺。
他要臥雪同來,當然不是臥雪真的是什么占卜高手,他不需要占卜高手,此刻他只需要一個能在軍隊里替他傳遞消息的人,這個人就是臥雪,臥雪有十七個兄弟,都在玉漓軍隊,分布各個隊伍,雖然都是普通軍官或兵士,但是足以撼動整個玉漓軍隊,只要他將邪天鍥卓的真相透露給他們,在配合晏芝發(fā)射的糖果,玉漓國軍隊,沒有一個人愿意為了惡魔作戰(zhàn),除了大將軍身系功名,其余人怎會甘愿為魔鬼的奴隸?身為軍人服從命令為天職,不能不參加戰(zhàn)爭,但是戰(zhàn)斗中以煙塵瘴氣為信號,掩鼻裝死大概都是會的,也會愿意去配合,甄士明只需要將消息傳播,其余就看各自的造化跟命運了。
慕容霙、殷胥風、臥雪三匹快馬,在侍衛(wèi)官的帶領下很快追上甄士明的馬車,三人上了車子,與老師同車而坐,外面是侍衛(wèi)官騎馬跟隨車外同行,看得出邪天鍥卓非但不放心他,還對欽天監(jiān)嚴密地監(jiān)控著,整個玉漓宮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老師。”慕容霙、殷胥風抱拳行禮,坐在甄士明對面,臥雪則跪坐在車上,不敢與三人平起平坐,他是欽天監(jiān)的奴仆,沒有跟主人同坐的規(guī)矩。
“臥雪?!闭缡棵鬏p輕拉起他,手指放在唇上,禁止他出聲,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臥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相貌清秀,皮膚極白,細嫩得像嬰兒一般,他因貌美被不少宮廷里的達官貴人垂涎三尺,其父才無奈將他送給甄士明做小奴,他相信甄士明人品高潔,身份尊貴,他身邊的人,沒有人再敢覬覦,所以,臥雪十歲就在欽天監(jiān)掃地,而今已經(jīng)十七歲,出落得更加英俊。
甄士明從懷里掏出邪天鍥卓給的圖紙,遞給慕容霙、殷胥風道:“以右手邊的十七個點,用九宮陣法連綴,所得圖像,以意象起卦,除以從目前到摘星樓跟縹緲王宮兩個地點的距離,所得之卦象······”
“是,老師?!蹦饺蓦?、殷胥風急忙拿出羅盤、算盤、筆墨、龜殼、蓍草操練起來。
甄士明閉目將手伸進臥雪衣袖里,臥雪渾身一顫,心里大驚失色,心道,甄大人一向潔身自好,今日怎當著學生的面······他臉上忽地一紅,正心亂如麻,甄士明望著他,眼神滿是迫切焦急之色,沒有一絲褻瀆之意。
臥雪一下明白甄大人定是有難言之隱,只覺他的手指在自己胳膊上寫字,臥雪跟著甄士明學習已經(jīng)七年,占術雖然一般,但是文字悟性很不錯,所以他寫的每一個字,臥雪很快都能領悟。
慕容霙、殷胥風都是甄士明的高徒,一見侍衛(wèi)官來宣召,人選中居然有臥雪,就知道老師肯定有麻煩,所以,甄士明將臥雪拉起來同坐,將手伸進臥雪衣袖里的舉動,二人雖有察覺,卻低頭計算裝作全然不覺。
他們知道老師肯定在交代臥雪重要的事情,這卦象上毒蛇出洞,難道不是暗指邪天鍥卓當?shù)绬幔繌哪媳倍硭辣粡U,他們就隱隱覺得王宮正在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他們沒有料到王上竟又被邪天鍥卓控制。
邪天鍥卓半躺在他的龍車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打探著所有人的動向,做到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計劃周詳,打擊準確,一擊致命,一向是邪天鍥卓所擅長之事,對付這群愚昧的凡人,他并不需要絞盡腦汁。
當他看到甄士明的時候,心里頓時火冒三丈,暗暗罵道,真是個道貌岸然的老匹夫,在車上還調戲小廝,看著他的學生正在低頭苦算,急忙吩咐道:“去問問甄士明又有何發(fā)現(xiàn),讓他過來稟報?!?p> 侍從急忙過去宣召,甄士明整理衣冠,跟隨侍從下車,下車前拿過慕容霙、殷胥風計算的圖形,向二人使了個眼色,冷冷瞪了臥雪一眼,罵道:“不識抬舉的賤奴?!本蛻崙嵢桓虖淖吡恕?p> 甄士明一走,車子行駛不遠,侍衛(wèi)官就聽馬車里傳出一陣哭泣聲跟抽耳光的聲音,回頭撩開車簾一看,就見臥雪正跪在車里,被慕容霙打耳光,就道:“這是怎么了?甄大人剛下去,你們就翻天了。”
“侍衛(wèi)官大人,您沒看出來,這臥雪不識抬舉,惹甄大人生氣了嗎?我們正在管教,看來這小子實在不懂事呀,您還是停車,讓他滾回去吧,免得一會甄大人回來看著他又生氣。”
侍衛(wèi)官哈哈大笑道:“我說呢?一個賤奴而已。臥雪,快下車跟在后面跑,你他娘的就長一個受罪的腦袋,怨得了誰?”侍衛(wèi)官不耐煩地罵道。
“還不快滾下車?!币篑泔L狠狠踢了臥雪一腳,臥雪疼的哎喲一聲,爬起來,就跳下車,侍衛(wèi)官,跟慕容霙、殷胥風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