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長樂泉畔
我很想知道采蘩和長樂神宮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但忍住沒問,問了估計也白問,現(xiàn)在面臨最重要的問題是這么多人該怎么在這里生存下去。四十天下來吃的喝的幾乎耗盡,要不是之前阿歸打了一只鹿,只怕早就餓肚子了。王一行和大家商議過了,決定先回草原,那里食物豐富,又有水源,可以再做下一步打算。
長樂神宮的某個夜晚,我們動身出發(fā)往回走,就在這個夜里我們在路邊遇到了一個人,歐陽教授來到他面前撫摸著他臉龐,毫無征兆的淚流滿面,我這才驚覺那是他的兒子,歐陽庭光。
歐陽庭光正同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女子低語,對父親來到毫無反應。我認出女子是曾見過的田洛,她當然是假的,可當年他們一起來長樂神宮的,為什么歐陽庭光幻境里會有田洛,只怕除了當年當事人,再沒人知道原因了。
我們想讓教授和兒子多呆一晚,但他沒有這么做,很快狠心離開了,甚至沒有回頭。我想,他大概不想看到兒子變成泥塑人的樣子吧。
回程路上,大寶問采蘩怎么才知道是不是中了長生不老的彩票。采蘩說,吃了果子后沒辦法知道是否長生,得過幾年才會有跡象。長生的人每過兩三年全身皮膚都會絲狀化,口中也會吐出大量細絲,等絲化完成,新皮膚重新長出,到時破繭而出,由內(nèi)而外得到新生,身體狀態(tài)即會恢復到吃下小金蘿果時的那一刻。
她還勸我,小金蘿果要吃就早點吃,以免夜長夢多。
我只笑不說話,現(xiàn)在終于明白當年申四娘一定是撞見了她蛻皮中的樣子,不論當時什么情形,采蘩最終還是把這秘密告訴了申四娘。申四娘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盡管對生有著無限眷念,但直到臨終也沒將這個秘密向任何人透漏。
王一行至今仍不敢相信世上真有長生不老這么神奇的現(xiàn)象,可不由得他不信,X局不會無緣無故扣押采蘩研究那么多年,也不會大規(guī)模組織多次羅布泊的考察活動,更不會在裴儒林失蹤后進行如此大動干戈的大搜尋。對很多人來說這個誘惑太大了,正如張越之所說,如果這秘密被公開,將會深刻改變?nèi)祟悮v史和社會進程。
采蘩再次向王一行提出訴求,王一行依然不置可否,但看得出有點動搖了,畢竟采蘩救過大家。我和大寶也打抱不平,說人家是個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物品,你有什么權(quán)力限制別人人身自由?王一行苦笑著回了一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出了長樂神宮,走在空曠的草原上,回望漸漸遠去的宮樓,只覺恍如隔世。我想到了尹穎,想到了從始至終都沒見到的陸路平,不由頗感惆悵,長樂神宮,你到底是相聚地還是離別地?到底令人快樂還是煩惱?
草原上微風依然舒爽,腳下花香依然怡人。采蘩采一朵野花手中把玩,漫不經(jīng)心的舉動中,她告訴我們一個大秘密:這花叫枯魂花,具有非常奇特的魔力,能窺視人心最深處的秘密,以此產(chǎn)生幻象控制別人——它就是長樂神宮幻境的元兇。
原來我們經(jīng)過這片草地時,人人吸入了大量枯魂花香,到達長樂神宮時效力正好發(fā)作。它另有個極厲害的功能,不同人心中的事物可以同時呈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比虛幻的幻覺顯得更加真實。
我問采蘩:幻境中的人究竟是真人還是假人?我接觸過姚星瀚,能實實在在觸摸到他,還能交談,就是手太冰涼了……
“可以說虛的,也可以說實的,這種幻境能給你和現(xiàn)實世界完全一樣的感官,還能兼容其他人。當然這過程比較短暫,當開始沉迷在自己幻境中時,其他的幻象就再也看不到了?!?p> 王一行問:那怎么抵御它?
“說來很簡單,只要不和幻境中的熟人有交流就行了,幻境自然而然會離開,但有幾人能做到?”
“可我和老婆孩子不但說了話,還差點動心留下了,這又怎么說?”
采蘩笑了:你想要表揚吧?你這情況要具備驚人的意志力和判斷力,不停懷疑和抗拒眼前的一切,時間一長,它也不復存在了。
她又看著我:林櫟陽的情形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他想的人就在現(xiàn)場,為避免產(chǎn)生混亂,幻境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會顯示出來,所以對他來說算是很僥幸了。
一路說說走走,又到了那條小河。站在橋上,采蘩望著河水道:這是長樂泉,水汽能解枯魂花毒,是長樂神宮的界線,但如果我們過橋再返回,將再次受到枯魂花影響,又有再入幻境的可能。
眾人過了河,卻發(fā)現(xiàn)胡老刀仍站在橋上沒動,他呆呆望著長樂神宮,喃喃道:你是說,我還能再看到他們?
王一行頓感不妙,猜他大概想干嘛,大喊道:“老胡別這樣,他們是假的!”說著要上橋把他拉過來。
哪知胡老刀動作更快,閃身回了神宮地界。他對王一行苦笑道,“對不起,我實在放不下,明知是假的還是想再去,要是回了地面,我這輩子再也無法心安了。”說著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大家都來相勸,但胡老刀根本不為所動,看來他要義無反顧回長樂神宮了。
“再見了朋友們,我知道這一去就是永別,但即使是死,我也要和他們在一起!”
任憑我們大喊大叫,胡老刀仍決然地往長樂神宮而去,慢慢消失在我們視線中。唯有長風嗚咽,草波蕩漾,似在為離別作最后的吟詠。
過了好久好久,大寶才失落地道:他這么做真的值得嗎?
“只要是自己想的,就值得!”我拍拍他,又看看教授和阿葭:你們不想嗎?教授,阿光可是真的,不想再去見他嗎?
教授斷然搖頭:我不想,我這輩子能見他們一面就心滿意足了,我不同,老胡孤身一人了無牽掛,我還有親人呢……
阿葭聽父親這么說,不由牽著他手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教授道:我只盼阿葭找個如意郎君,平平安安過生活,這就是往后我最大的心愿了。
本來這話該引來些揶揄笑聲的,但卻出奇的安靜,一時有點尷尬。還好謝子午打了圓場:“那太好了,阿葭,到時你一定要請我喝喜酒啊,不然我可有意見的。”阿葭紅了紅臉,沒有說話。
現(xiàn)在大家都被困在地底,三十年后才能出去,就這么些人,說什么談婚論嫁?歐陽教授可能是暗示著撮合,也是一片好心,卻沒達到預期效果。
我為岔開話題,轉(zhuǎn)頭問小廖:你的傷怎么樣了?沒大礙吧?
小廖在大殿被石像傷了肩骨,當時比較重,長樂神宮的神醫(yī)也不是蓋的,給我治療的同時也順便幫他接骨敷藥,經(jīng)過幾十天居然差不多好了。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還不到一半時間就能痊愈,比世上醫(yī)生不知強到哪里去了。
王一行對采蘩說:羅漢王和假陽連月因為知道一切全是假的不受幻境影響,為什么小廖也沒有呢?難道他也有過人之處?
采蘩望著小廖道:我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他是個家庭和睦、單純實誠的孩子,沒什么強烈的欲望,可以說無欲無求,你說這可能中招嗎?
“原來是這樣,可我就不明白了?!彼D(zhuǎn)過身面向另一人:“你為什么也沒受幻境影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