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寶駕車沿著另一條支路沒幾分鐘就到了一座廢棄已久的單位大院前，空地上雜草叢生，垃圾遍地，門后建筑又臟又破，到處年久失修的模樣。
這就是有色金屬研究院，我上網查過，這單位是前三十年的產物，八十年代末合并到某大學，周圍沒其他單位也沒幾戶人家，因地理位置過于偏僻后來遷往其他地方，這里便荒廢了，看樣子二十幾年來很少有人來，省教育廳劉處長當年在省城大學工作時就是來這里的途中遇到了張越之和采蘩。
研究院外雜草既密且深，車開不到門口，我們便下車走到大門前。有兩扇大鐵門早已倒在地上，銹腐不堪，里里外外遍地碎石、水坑、垃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大寶捂著鼻子說:這樣子像有人住的？
我沒說話，走進大樓，樓是典型的六七十年代風格，紅磚，水泥地板，木制樓道和扶手，破敗之極。往上的木樓梯旁立著一面整容鏡，鏡面布滿灰塵，擦掉灰塵，鏡上印著一行字:5799研究院。字后面還有個徽章圖案，之前雖沒親見，但聽申秉武講過徽章的大致形狀，馬上肯定這圖案就是研究院的徽章。
我在太平間見過女尸容貌，不到三十左右，研究院荒廢二十多年了，她為什么還會有這單位的徽章？有種可能，她父母或別的親人以前是這單位的，她來幫他們取東西，那問題又來了，什么東西在幾十年后還要來拿呢？這可能性不大。
大寶指指樓上:上去看看嗎？
我點點頭，木樓道上灰塵很厚，走一步便踩出一蓬灰。二樓比下面好些，但好不到哪去，走廊兩邊墻壁上刷著上白下藍的顏色，也是幾十年前的標準風格。我試著推了幾扇門，都沒鎖，但無一例外全一個樣，所見所聞都是時光腐朽的氣息。
我還想往三樓去，大寶拉住我:老林，你在找什么嗎？再看都是一樣，下去吧。
我也說不上來，地上厚厚的灰說明這里久無人來了，但無名女尸老在眼前閃過，總覺得她和以前的采蘩很像，沒有來歷，找不到身份，這世界仿佛與她無關，怎樣才能做到這樣，這地方倒是挺不錯的選擇。
這棟樓大概是有色金屬研究院的辦公樓，共四層，每層都去了，都差不多，有時隨機推開幾道門，映入眼簾的都是散落一地的殘破桌椅，完全沒有人跡氣息。當然也有的門鎖質量挺不錯，比如四樓走廊盡頭那扇銹跡斑斑的厚鐵門怎么都打不開，我倔勁上來，抬腿想踢開，大寶阻止我說:老林，干嘛跟門過不去呢？這說不定以前是他們哪個領導的辦公室，肯定牢靠咯，你就算踢開了還不一個鳥樣，我勸你還是別費這力氣了，后面還有好幾棟樓呢，再去那邊轉轉唄。
我想想有道理，便放棄了，下了樓來到后面院子。研究院占地面積不小，后面好幾個很大的倉庫似的建筑，應該是車間，到處散布著一些不知什么舊機器的零部件，雖時隔多年，還能聞到淡淡的金屬和汽油柴油味。這還沒什么，再往后走，又見一棟老式舊樓，不由得讓我精神一震！
經歷過七八十年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樓是典型的那個年代的宿舍樓，全國各地基本都有這樣的建筑，兩邊是樓梯、公共廁所，長長走廊上一間間宿舍，晴朗的日子里每層都掛滿了晾曬的衣服……對我們來說這就是小時候的記憶哇！
但此時只剩下一種顏色:灰色，極度的灰色。這里曾住了無數個家庭，是人氣最旺盛的地方，然而人去樓空多年，對很多人來說只有一種意義:回憶。我拉拉大寶說:寶兒，每間房都別錯過了，看看有沒有人住在這。
大寶這些天一直一個人浪，并不清楚醫(yī)院無名女尸的事，我把這些天醫(yī)院的事簡單告訴了他，其實這事和研究院沒什么清晰必然的聯(lián)系，只是覺得車禍地剛好在老申家附近未免太巧了。
每層樓二十多間房，一共五層，一間間逐一看去，花了差不多個把小時。每間房門和窗戶都破損嚴重，好在沒有看不到的角落，一圈下來，確實沒任何人住的痕跡。
大寶說:你疑心病太重了吧，就憑一枚掉出來的徽章就認定別人住在這里，這是什么邏輯？甘泉鋪村每年那么多車禍是不是都得和采蘩有關？
我沒法回答，可能真是疑心病吧，也許車禍現(xiàn)場的徽章是之前早有人丟棄的，根本不是從無名女尸車上掉下來的。剛才一路走過，院里的確有不少遺棄的老式徽章，也許有人在這玩順手帶了幾枚出去是很有可能的。我默默嘆了一口氣，希望她不是針對采蘩的吧。
回頭對大寶說:回去吧，確實沒人，白跑一趟！
再路過辦公樓時，大寶忽然指著樓側面說:老林你看那，他們也有那種鐵樓梯。
我一看，辦公樓側邊磚墻上自下而上沿著每層的窗邊釘著好多個鋼筋制成的巨型扒釘，有的地方叫螞蟥釘，是種很簡陋的逃生通道，但安全隱患很大，九十年代后的房屋再沒出現(xiàn)過了。我和大寶小時候住的地方也有這種東西，我們都叫他鐵樓梯。
看到鐵樓梯我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小時候淘氣，和大寶比賽誰爬的高，兩個小孩子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甚至爬上了四五層那么高，被發(fā)現(xiàn)后免不了拖回去一頓毒打，但以后依舊我行我素，能活到今天，真是燒高香祖宗保佑了。
“敢不敢再爬一回？”大寶沖我大喊。
我搖搖頭說:去你的吧，還玩小孩子把戲，不看看現(xiàn)在幾歲了，咱們可還沒成家討老婆呢！
大寶不依不饒，非要拉著我爬一次，我被說的有點動搖了，摩拳擦掌準備一試，正在此時電話響了，是阿葭打來的，她聲音很慍怒:你去哪了？喊你回來吃飯也不回！
我這才發(fā)現(xiàn)阿葭早給我發(fā)了喊大寶一起去她家吃飯的信息，她今天不用上夜班，所以我一直沒看手機，這才惹得她不高興。我嬉皮笑臉說:我們兩個單身漢，沒有按時吃飯的習慣，你多理解理解，下次一定注意！
掛了電話喊住大寶:快走吧，阿葭喊咱們吃飯呢。
他臉色悻然:你現(xiàn)在有老婆管，我可沒有，我還想多耍一下。
我拖著他就往回走:別矯情！也喊了你，老子還要看你面子才能在她那里蹭頓飯呢！
有色金屬研究院離城內有一段距離，加上現(xiàn)在臨近傍晚，正是晚下班車流高峰期，緊開慢開到家時天已黑了，阿葭臉色和天一樣黑，我不敢怠慢，趕緊解釋下午去有色金屬研究院的經過，她這才稍稍舒展了一點。
晚飯時采蘩聽我們在聊有色金屬研究院，她知道那地方，說:我住老申家那幾年研究院紅火得很，好像村里來來往往的人和車都是去那的，聽越之說，這單位說是研究院，其實是個工廠，接受國內國外大客戶的高端材料訂單，每年有幾千萬的生意，別看它規(guī)模不大，在八十年代可是非常了不起的。
阿葭問她:那時候這里人又多又雜，可不是隱居的好地方，你怎么會想著住這來呢？現(xiàn)在倒比以前清凈多了。
采蘩無奈道:當時剛從羅布泊回來，只想馬上找地方躲避，并不是越清凈越閉塞越好，還要考慮交通便捷，保證越之能短時間找到我或遇到突發(fā)情況我能快速離開，你們不知道，當時我和越之每天都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生怕突然有一天X局就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