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那個秋天
那年的秋天，我被孩子的學費所迫，去了廣東打工。經(jīng)好友介紹，我進了一家擁有一千多名員工的制衣公司，做質(zhì)檢員。
這是一家以生產(chǎn)牛仔服為主的制衣公司，牛仔廠灰塵特別多。原本體質(zhì)虛弱的我，因此常常感冒咳嗽，有一次感冒了，去小診所吃藥打針總是不見效，去大醫(yī)院看病又沒時間也沒錢。于是在收了工資后，我去了最近的一個涼茶店喝感冒茶。請假難，我只有中午去，趁熱喝一杯，然后買一杯倒在溫壺里帶回來，留著晚上喝。為省一塊錢，走路去，坐車回來，來回要一個多小時。如果來回都走路，下午上班就要遲到。遲到一分鐘，罰兩塊錢，遲到半小時罰三十。中午連吃飯僅一個半小時，這樣，我只好丟下飯碗，一邊嚼著飯就提著溫壺匆匆趕路。
有一天，我氣喘呼呼地趕到?jīng)霾璧?，老板娘見到我就問：“你怎么不坐車啊？就一塊錢，多難走?！?p> 我說：“家里開支大，一個上高中，一個上小學，能省一塊就省一塊?！?p> 老板娘又問：“你老公呢？”
我說：“他不賺錢，不管我們了?！?p> 老板娘皺著眉頭看著我：“啊呀，那你負擔很重??！”
每天中午去涼茶店的路上，我走著走就想流眼淚。
這些年，我經(jīng)歷了幾件不幸的事。在這異地他鄉(xiāng)，在這些陌生人的面前，我不敢吐出一個憂傷的詞，怕招來鄙視的目光。有幾次，眼淚到了眼框里，也只好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我常常是，人在廠里上班，心在想著家里。盡管咳嗽不止，晚上照樣加班十二點，甚至一二點。
由于沒休息好，加之飯?zhí)没锸程?，洗澡沒有熱水，我這個感冒總是難得好，后來竟引起了慢性咽喉炎，花了一佰多塊錢還沒冶好。一天下午在上班，我感覺頭暈暈沉沉的，很想請假下班休息，可組長不在車間，去廠辦公室開會去了。我不能就這么走。再說，經(jīng)常請假也不好，要是經(jīng)理知道了，要我離廠，恐怕一時找不到事做，也不行。家里等著錢用??！想來想去，只好堅持到下班了，反正今天是星期天，規(guī)定不加班的。
快下班的時候，組長一踏進車間門就大聲宣布：“今晚要加班?！?p> 我差點暈倒。
后來氣憤憤地說：“我今晚再也堅持不了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加班了。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來了?！?p> 其他員工也都一齊喊叫起來：“這幾日天天加班到十二點，一點多才能睡覺，早上八點照樣打卡上班，以為我們是機器人??！”
這天晚上，全組人都沒有加班，結(jié)果是每人罰款五十，我也不例外。
在那段日子里，真的好累好累！我加上咳嗽，又要花錢，心情壞透了。有時候真的感覺快要死一樣。然而，我還是不斷給自己打氣：不會的，不會死的，只是暫時的小毛病而且，只要挺住，挺住就是勝利，挺住就能賺錢。
日復(fù)一日地過去了，如今，我還活著，依然在中山這個繁華的城市里，做一個打工者。
2007年
37苦與樂
有人問很小就外出打工的女孩：你覺得苦嗎？
女孩十四歲就打工了。打工的錢全部寄給在家的母親還帳了。女孩的父親在女孩六歲那年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女孩的母親帶著女孩姐弟三人相依為命，苦度光陰。終于，女孩的弟弟去年考上了大學。弟弟上大學的費用全部是從親戚朋友家里借的。家里無其它經(jīng)濟來源，全靠女孩進廠打工來承擔。女孩還有一個小弟念初中，念初中的小弟辛虧有國家的好政策幫助，除了免交學費，每學期還有三百多塊的困難補助，不然，女孩更是承擔不起。弟弟上大學，女孩的生活過得雖然苦，但心里卻是高興的。
女孩的母親在女孩的父親離開那年，曾有人介紹女孩的母親嫁給一個拿國家工資的中學老師。那年，女孩的大弟三歲，小弟一歲。女孩的母親說，我寧可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苦，也不會一個人去享福。女孩的母親想，假如自己的孩子無人照管流落街頭，吃不飽，穿不暖，過著乞丐的生活，我即使住著高樓大廈，吃著人參燕窩，我會安心嗎？我能快樂嗎？
女孩的母親被生活所迫，被昂貴的大學學費所迫。每天起早貪黑，晝夜忙碌。但偶然閑下的時候，女孩的母親也會與孩子們一起讀書、看報，說古道今，談天說地，嘻嘻哈哈，其樂融融，那感情似親情又似友情。女孩的母親覺得，與兒女們一起，物資生活雖苦，卻也快樂著。
38逛書店
今天進城逛書店，終于有幸得到了我們耒陽的幾位作家著的書。一本是谷經(jīng)農(nóng)老師的《遠去的風景》，另一本是歐陽正平老師的《心香》。他們都是耒陽作協(xié)會員，我也認識他們。以前，盡管知道他們出了書，很想讀到他們的書，但不好開口向他們要。今天在書店想起這事，便向服務(wù)員詢問，終于滿足了我的愿望。倪介江老師的《坎坷人生》也看到了，倪老師在那次新年聚會時送了我一本，真是太感謝啦！那天倪老師說：我知道你今天會來，所以就帶了一本書給你。因為我向倪老師提了兩次，我太想讀他老人家的書了！
倪老師的名字，我在八十年代就知道了。作協(xié)里面，第一個認識的是作協(xié)副主任朱文科，第二個認識的就是倪老師了。后來作協(xié)搞活動又幾次見到倪老師并提起三潘，較其他會員來說，他老人家是比較熟的人了。所以就厚著臉皮向倪老師要了一本書，真是不好意思。
讀了《坎坷人生》，我就覺得，我受的那些苦不能算做苦了，盡管我感到很苦很苦，較倪老師受的苦來說。然而倪老師也走過來了。他老人家永遠是我學習的榜樣！以后，我希望還能讀到更多的我們耒陽人著的書。那多好??！
2011、3、31
39孩子的聲音
打開手機，家人群里幾天不見有人說話。今天早上，我忍不住在群里說：“你們都很忙嗎？有空了在群里說一句話??！我想聽見你們的聲音。等你們都有孩子了，就知道為什么?！?p> 說完放下手機，我就去弄早餐給老媽吃。一起身的時候眼眶充滿了淚水，我急忙去衛(wèi)生間拿紙巾擦干眼淚，不想讓95歲的老媽媽發(fā)現(xiàn)我在流淚。
我是一個單親媽媽，上學時高考落榜，后來愛上了文學，不管不顧頂住多種壓力嫁給了一個有文學愛好的山溝里的窮小子。最大的孩子才六歲，他因病去世，丟下一雙兒女。為了把兒女養(yǎng)大，放棄做一個公辦老師的孩子的后媽，帶著兒女來到一個普通的農(nóng)民家庭。他之前是因為沒有生孩子離婚，不是他要離，是他母親逼的。他一直把我的孩子視為己出。第二年我們又有了一個男孩。被生活所迫，他常年外出打工。
那一年小兒子兩歲，他跟一個裝修老板打工。一天，在打墻，一大塊墻掉下來，壓在他的身上，送去醫(yī)院搶救還做了手術(shù)，不知為什么第二天人不行了。
從此，我?guī)е齻€孩子，從幾歲撫養(yǎng)成人，供兩個兒子上大學。二十多年的獨住生活讓我感到孤獨和寂寞。
兩個兒子從上初中就開始讀寄學，初中和高中都是一周才回家一次拿生活費。到了上大學連放暑假也不回家，為了賺取生活費去工廠打工了。大兒子在上大二那年去參了軍。我是從他去部隊哪天開始倒計時，搬著手指算他還有多少天回家。有時夜里在家里想他，想的眼淚嘩嘩地流。難受了還哭出聲來?？抟魂囍?，心情好一點，平靜了下來才做家務(wù)事。
有很多時候，想不想也做不到，我就找一本書來看，看著看著慢慢的暫時忘記了，大兒子在XZ參軍兩年，我就是這樣過來的。
如今，兩個兒子都已大學畢業(yè)工作了。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回家住幾天。前年，因為新冠病毒，小兒子在離我們僅兩個小時距離的城市，過年都沒有與家人團聚！
現(xiàn)在幸虧是網(wǎng)絡(luò)時代，有什么事都是通過手機聯(lián)系?？晒ぷ髅r，一個月也難得說上幾句話。
有時見不著孩子，哪怕聽聽孩子說話也好。聽到孩子說話的聲音，就好像有一種安全感。孩子的聲音對我來說是一種安慰，一種關(guān)心！
對一個沒有工作的鄉(xiāng)下老人來說，給錢和物質(zhì)固然重要，常常能聽到孩子們的聲音，更是放心、開心，比吃什么山珍海味還好。
3月21日一航班出事，讓許多人提心吊膽。
出門在外，平安就好。
古人說：兒行千里，母擔憂。
工作再忙，孩子給父母報個“平安”也是“孝”，如果多和父母說說話，那是“大孝”了！
2022.3.24
40鄉(xiāng)村大媽
下雨了，她的心沒那么浮躁了。
二十多年前，她就喜歡下雨的天氣，不下雨的日子有干不完的農(nóng)活。還有冬天，一年四季到了冬季，農(nóng)活就比較少了，這樣，她可以在家里多陪陪孩子，看看書，寫寫字。
曾記得，有一個春耕季節(jié)，那天下雨，她在秧田里，左手打把傘，右手扯秧苗，腦子里構(gòu)思文章。那時，她的大多數(shù)文章和筆記都是在地里干活的時候想好的，收工回家，趕緊記下來，做飯的事放在后面。
她喜歡看書，有時還寫點東西。喜歡看書的習慣還影響了她的孩子，她的小兒子在小學階段就看了不少的名著，《三國演義》，《水滸傳》，《十萬個為什么》，《紅樓夢》，《西游記》等看了好幾遍。里面的故事還能講述出來。也愛上了讀書和寫作。在上初二時，就在報上發(fā)表了幾篇文章。
她高中畢業(yè)，參加兩次高考沒考上大學。她的高中同學大多參加了工作，端上鐵飯碗，當了官?？峙轮挥兴?，這個老實農(nóng)民的孩子，成了鄉(xiāng)村的一名地球修理工。
也怪她自己，沒考上大學覺得沒臉見人，不敢走出去，信息不靈通，沒有抓住機遇，父母又沒什么文化。
昨天，她說想在縣城找一個事來做，兒女不贊成，說她到了這把年紀，在家享福吧，吃好點，穿暖和，早睡早起鍛煉身體，不生病就是幫忙了，安心在家看看書，寫寫字，專心做一件事，什么都別想。
她是一家之長能不想嗎？
她有三個孩子，丈夫在孩子們還是幾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她，雖然孩子們都長大，兩個兒子也大學畢業(yè)找了工作，可他們正在創(chuàng)業(yè)期，尚未成家，沒有房子。她想自己現(xiàn)在還能勉強走動，沒到七老八十，做點事情也可以幫孩子減輕一點負擔。
前幾年在外打工，到了知命年的人干不了別的，就在廚房、小區(qū)搞搞衛(wèi)生什么的。因上班站著的時間太長，她的左腿膝蓋開始疼痛，只好辭工。休息治療一個多月后又找了一份工。這樣翻來覆去搞了幾次，她就想，在廣東待不下去了，找不到適合的事了，得回湖南老家。
去年的八月，背著大包小包回到了縣城。
鄉(xiāng)下的老家是回不去了，已經(jīng)十多年沒回到鄉(xiāng)下了。那時為了兒子上學，十多年前在縣城租房、擺攤、做點小生意。鄉(xiāng)下的家，除了墻壁還算好，其余家里的東西幾乎都不能用，幾個破舊的木家具，都起了蟲子，鍋也起銹了。房子的地面都變成了綠色。瓦屋背，看到幾處有光線照進來，恐怕再不維修也保不了多少年了。
住在這個小區(qū)的大叔大媽，沒事就散散步，跳跳廣場舞，打打太極拳，開開心心的享受晚年生活。
她昨天在小區(qū)擺地攤，聽到一個年齡與她相仿的阿姨聊天說，自己一個月三千多的退休金，夠她用了，該吃吃，該玩玩。這里的大多數(shù)老年人有退休金。
而她呢？沒工作，也沒有退休金。老家房子漏雨幾年了也無錢修房。
她是一個普通農(nóng)民，年輕的時候都靠肩膀挑最好的稻谷去糧站送糧。記得有一年，挑著一擔百把斤的稻谷要送到十多里路遠的糧站，太陽火辣辣的，走一段路要停下來休息一下。還沒到半路上就喉干舌燥，渴得不得了。來到渠堤上，看到河里流暢著清亮的河水，便迫不急待，丟下籮擔子沖下去，只管用雙手捧著水喝個夠。衛(wèi)生不衛(wèi)生沒管那么多?，F(xiàn)在老了，病痛也多了，打空身也不能走太遠。田不能種了，有的田地荒廢了，有的給別人種了。租給外地人耕種的稻田，一畝地也就那么幾十元一年。家里的一切開支向孩子們伸手?？傁胝尹c事情做，來減輕孩子們的壓力。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時候弄巧成拙還幫了倒忙。
她這樣一個鄉(xiāng)村大媽，能不焦慮？能像別的大叔大媽一樣去跳廣場舞，打太極拳，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嗎？
她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瞧瞧窗外下沒下雨，不下雨就要去小區(qū)擺地攤，能賺幾塊錢買小菜也好??！
今天上午沒擺一會兒工夫，下了幾點小雨，嚇得她趕緊收拾東西。剛跑到租住二樓的家里，雨“嘩嘩”地來了。好大的雨滴打在防盜網(wǎng)頂棚“咚咚！咚咚！”似乎在說：“下雨啦！擺不成了啦！”無奈的她只有安心坐下，與自己聊聊天，把心中的不愉快吐出來。
2022.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