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秋有其意
太陽風平浪靜的落下,而后升起。
姑且寄居在四番隊隊舍的緋道時不知倚在墻邊,靜靜地凝望著日出。
無論是夕陽還是朝陽,他都很喜歡,即便現(xiàn)在的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彩。那在他人看來聒噪而單調的蟬鳴也是如此,畢竟這些都是在過去他所沒有富余去感受的東西。
偶爾經(jīng)過的四番隊隊員見到時不知倒也見怪不怪,一個月的時間也足夠他們?nèi)ナ煜r不知了。頭一次見到如此脆弱的人確實是吸引他們注意的原因之一,但硬要說的話,他們對送時不知過來的十四番隊隊長更關注一點。
畢竟,那個特立獨行的男人無論何時都能夠輕易的成為眾人的話題。
“怎么,今天不去燃燒你短暫的生命了嗎?!?p> 御神樂知留耶那帶著些許揶揄的冷淡聲音映入耳中,時不知抬手扯了扯兜帽,有些苦惱的轉過了身。
少女的身姿與平日別無二致,灰色的及耳短發(fā)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無框眼鏡的鏡片也反射著朝陽的光——那個眼鏡據(jù)說是在相當有人氣的店里買來的稀有款式,對此時不知深感困惑,不太能夠理解‘款式’的含義——很難看清她的表情。
不過雖然不太理解,但時不知也不得不承認,知留耶很適合那副眼鏡。
“啊啊,一醒來發(fā)現(xiàn)被拜托照顧的人不見了蹤影,本以為是像臨終的貓一樣自己跑出去找地方自盡了,心里還暗喜著打算裝出焦急的樣子隨便找找就算了。結果剛一出來就發(fā)現(xiàn)你原來是在這里像根棍子一樣杵著,頓時非常失望并且感覺之前的自己像傻子一樣。這樣的少女心您能夠理解嗎?”
‘不妙。
那個成天接別人短,戳別人痛腳的御神樂知留耶居然說敬語了啊?!?p> 路過的隊士這樣想著,然后不動聲色的加快了腳步。
雖然很顯然接下來會發(fā)生些非常有趣的事情,但為了自己的小腿考慮,姑且還是別湊這熱鬧為好————御神樂知留耶那踢人小腿的技術可是相當有名的,就連副隊長山田清之介也曾被她踢得哭著一張臉呢。整個四番隊沒有品嘗過知留耶這‘絕技’的人,大概只有隊長卯之花烈一人而已。
‘不妙。
那個成天趁我動不了的時候戳我肋骨的御神樂居然說敬語了啊?!?p> 時不知這樣想著,然后莫名其妙的產(chǎn)生了一種幻滅感。
“那個......”
“啊啊,白癡鮭魚先生,請您現(xiàn)在不要說話好嗎。人家那好不容易才凝聚起來的少女心可是被您從頭到尾傷了個遍,現(xiàn)在正難過得很。泣泣......”
毫不在意時不知的目光,知留耶歪過頭,用手指擋住眼睛做出哭泣的樣子。
看著知留耶那做作的假哭動作,時不知那句‘你過來的時候似乎沒做出焦急的表情’也說不出來了。
“誒呀呀~看來兩位相處得非常好呢~哥哥我很高興哦~”
刷的一下,銀灰色的發(fā)辮從半空中垂到二人中間。抬頭便看到披著鶴紋羽織的男子倒懸在半空之中。身上的衣物似乎是靠著靈壓控制著,不讓其垂下。時不知注意到,那人左眼的眼罩似乎跟羽織是配套的。
‘但為什么發(fā)辮不控制一下......完全意義不明啊’
“啊,非道院隊長,您究竟是從什么角度來分析才能得出我跟白癡鮭魚相處得很好這樣的完全不對的結論呢?”
時不知還在思考這件事的時候,知留耶已經(jīng)頗為熟稔的如此跟那人搭起話來了。
“什么嘛,你們這不是聊得非?;馃釂幔课铱珊芫脹]看到你這么開心了呢。”
非道院彌徹,十四番隊隊長。瀞靈廷公認的傾奇者,似乎什么都很擅長的獨目美男子。同時,也是給予了時不知名字,自顧自的將他從沒有明日的泥潭之中扯出來的人。
此刻他正像個小孩子一樣擺著手,笑著回應著知留耶的指摘。隨后又飛快的轉過頭,攬過時不知的肩膀,用似乎很小但實際上在場的三人都能聽清的聲音‘耳語’道。
“臭小子你可不許欺負我們秋子哦~”
他話語中的‘秋子’,自然指的是御神樂知留耶了。這有些可愛的昵稱源于知留耶名字的原型,傳說中的花落歉收之神,木花知流姬。
‘且不說究竟是誰欺負誰,那個微妙的秋子是什么意思......因為叫知留耶,所以昵稱是秋子嗎......’
“那個...我感覺肩膀要斷掉了,所以您能把手放開了嗎。真的很痛?!?p> 在內(nèi)心中激烈吐槽著的時不知,感受到肩膀傳來的愈發(fā)尖銳的疼痛,嘴角微微抽搐著。
‘啊,知留耶取外號的習慣該不會就是從非道院大人這里學來的吧...仔細看看,非道院大人和那家伙的發(fā)色倒是挺相似呢......’
“您跟知留耶難道是父女?”
啪——
頭被打了。
在時不知鬼使神差的說出那句話后,恍惚間感受到了這樣的事實,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白癡嗎你?哥哥我啊可才九十歲哦!”
“請不要再耍寶了非道院隊長,我今年都九十一歲了?!?p> 二人身后的知留耶面無表情的推了推眼鏡,如此嘆息著。
“哦?是嗎?誒呀呀,秋子也長大了啊,那我今年才九十二——”
“都說了別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啊!”
歪頭看了一眼知留耶,彌徹格外浮夸的如此感嘆著,然后靈活的避開知留耶踹向他小腿的腳,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投降。
“真是...我可是非常喜歡這件羽織的呢~被踹臟了怎么辦啊~”
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非道院彌徹裝作惱火的樣子,皺起了眉頭。
“您難道有不喜歡的羽織嗎?從來沒穿過重復羽織的大收藏家非道院隊長?”
不過相當熟悉他的知留耶完全不給他面子就是了。
“誒呀呀,干嘛這么嚴苛的對待我嘛。是遷怒嗎?是遷怒吧。我不記得自己做過什么讓秋子你這么生氣的事???”
完全沒有身為隊長的架子,非道院彌徹倒是帶著些許討好的意味合起手掌,彎著腰,這樣哄著顯然不怎么高興的知留耶。
‘...這不壓根就是父女嗎?’
“啊——真是夠了!我一點都沒有生氣!完全沒有!”
而面對彌徹那堪稱恭謹?shù)淖藨B(tài),知留耶自暴自棄一般的垮起肩膀,一腳踢在完全沒有躲避意思的彌徹腿上,然后氣鼓鼓的扯起時不知的衣領,拽著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嘛嘛~總之我就不打擾你們相親相愛了~”
對知留耶的舉動感到有些意外的彌徹挑了挑眉,這樣笑著沖一臉不知所措的時不知揮了揮手。
“下次再見咯~”
“知留耶你跟非道院大人很熟識啊。”
在看不到彌徹的身影后,時不知勉強從知留耶的手中取回了自由行動的權利。他帶著帶著些許的困惑,揉動著肩膀向身邊的少女問道。
“雖然從我聽到的傳聞來看,非道院大人確實是沒什么架子的人,但知留耶你的態(tài)度是不是太平常了一些。”
‘簡直跟對待我的時候沒什么兩樣啊?!?p> 這種話,時不知自然是沒有說出口的。不過就像他的疑問那樣,無論非道院彌徹本人是多么的隨性,作為連席位都沒有的普通隊士的知留耶按理說也不能夠用那種態(tài)度來對待他才對。
“啊,算是吧。不過也只是比其他人稍微更了解他一點而已?!?p> 似乎是不太想提起這件事,知留耶有些興致缺缺的抬手比了一個‘一點點’的手勢。
見此,在這一個多月里學會了‘判斷什么話題可以繼續(xù)說下去’的時不知十分明智的閉上了嘴,然后老老實實的跟在知留耶身后返回病房。
他有十足的把握,如果他再繼續(xù)說下去,恐怕知留耶就該一腳踢過來了。
“如何,見到你的救命恩人是那副德行,有沒有產(chǎn)生什么幻滅感啊?!?p> 不過知留耶倒是沒有饒過時不知的意思,她啪嗒啪嗒的邁著步子,語氣有些咄咄逼人的如此問道。很顯然,這么一點時間完全不足以讓她消氣————哈,說什么完全沒有生氣之類的話,到底誰會信啊。
“倒也沒有,畢竟這些天一直都有聽到關于非道院大人的傳聞?!?p> “嘁,還想看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呢?!?p> 顯然知留耶對這個回答相當失望,她晃了晃頭,然后沖著身后擺了擺手。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他會忘記你了。既然那家伙特意過來看你了一趟,就說明他其實對你還挺上心的————好了,你自己回病房吧。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呢?!?p> “哈......我要不要去打聽一下知留耶和非道院隊長的事情啊......”
看著知留耶那氣鼓鼓的背影,時不知有些苦惱的撓了撓頭。
——————四番隊隊舍·隊長室——————
“有那孩子在的話,秋子大概就不會有問題了。”
彌徹倒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著靠背,打量著自己的指甲。
“這樣一來,你也能安心了吧,八千流?!?p> “欸。與我相比,那孩子跟知留耶要更加相似呢。如果是他的話,知留耶一定沒問題的?!?p> 背對著男子調配著藥劑的卯之花烈如此溫柔的回應了他的感慨。
“嘛,這也算是我的失誤吧。本以為你能夠化解秋子心中潛藏著的晦暗就一下子把人塞到你這里,真是對不住呢,八千流。”
“哈...你要是真的懷抱著歉意的話,就不要再用那個名字稱呼我了,非道院隊長?!?p> 卯之花烈輕嘆了一聲,轉身將裝好的藥盒放到彌徹手上,然后直視著他的眼睛。
“還有,今天知留耶的情緒好像不太穩(wěn)定的樣子。你有什么頭緒嗎?”
“還能是因為什么,能讓她那么激動的當然是歌仙的事咯?!?p> 抱著椅背的彌徹往后一仰,如同表演雜技一般操縱著只剩下一條腿接地的椅子。
“今天是歌仙和神晃的結婚紀念日,他們兩個去度假了。你知道的,那孩子一直對神晃意見很大的。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當年的神晃壓根就是個混球嘛,我還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把歌仙追到手的呢。”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孩子會是那個反應呢?!?p> 彌徹的回答確實很有說服力。
他口中的歌仙和神晃,指的是他十四番隊中的第五席天樓歌仙與副隊長天樓神晃。
而在大約四十年前,被彌徹撿回來的御神樂知留耶當時便是由還是四番隊第八席,尚未改姓天樓的小野歌仙所照顧的。
不必多說,知留耶與歌仙的感情自然是相當深厚的。也正因如此,知留耶才無法接受她視為親人的歌仙被天樓神晃‘奪走’。
畢竟就像是彌徹說的那樣,當時的天樓神晃確實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球。抽煙酗酒,成天找茬打架,哪天被人敲了悶棍暗中處理掉都不讓人意外。
“雖然不是不能理解秋子她的想法,但這些年過來,神晃那混小子也確實對歌仙相當用心。所以啊,這種事情我也不好多說什么嘛?!?p> 啪的一聲,彌徹讓椅子的四條腿重新落地,抿著嘴聳了聳肩。
“不過啊,我覺得秋子現(xiàn)在也只是單純的過不去心里那關而已。畢竟歌仙現(xiàn)在幸不幸福她又不是看不出來。你覺得呢,八千流?!?p> “...都說了別用那個名字叫我啊。”
卯之花烈默認了彌徹的說法,卻又因為他刻意叫出的名字而感到了無奈。
“什么啊,明明過去你不還十分自豪的用那個名字自稱嗎......嘛,既然是你的意思,那我就滿懷期待的盼望著某一天,我熟悉的那個卯之花八千流能再一次回來吧。你說呢,烈?”
見卯之花烈的反應,彌徹笑得十分開心,就在這樣爽朗的笑聲之中轉身離去。
.........
非道院彌徹的臉上掛著似乎從未淡化過的笑意,哼著不知名的曲子輕巧的避開了所有四番隊的隊士,從無人的一條路走出了四番隊。
“蘭憧醬,幫我召集還在隊里的人?!?p> 他微微側過頭對著肩膀上那只翅膀上有著淡藍色花紋的地獄蝶如此說道。
“好的。那么時間呢?”
而回應他的,是這樣清冷的聲音。
“就在午飯之后吧,那時候大家應該都有空閑?!?p> “明白了?!?p> 在得到了彌徹的回答之后,那地獄蝶便扇動著翅膀從彌徹的肩頭飛起。
“嗨呀,我這十四番隊里的問題兒童還真多呢?!?p> 望著逐漸遠去的地獄蝶,彌徹瞇著眼睛這樣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