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熟悉又陌生

　　汽車終于從喧鬧的城市開了出來，在郊區(qū)上了高速路。徐達打開了音響，律動的音樂悠然響起。一連幾首都是許嵩的歌曲，《有何不可》、《如果當(dāng)時》、《如約而至》。尤其那句“等到秋葉終于金黃，等到華發(fā)悄然蒼蒼，等到心也不再輕狂，等到釋懷所有悲傷，等到體諒世事無常，我們相約老地方”，特別應(yīng)景，催人眼淚，木春連忙扭過頭去看向窗外，她怕徐達再多看她一眼，心里的情感就難以掩飾了。

　　木春說：“這么多年過去了，還喜歡許嵩的歌？”

　　徐達說：“他的歌有種淡淡憂傷的感覺，無論什么時候聽，仿佛都能讓自己的心靜下來，特別能撫慰人心?！?p>　　徐達頓了頓，有試探性地問木春：“你呢？你不喜歡了嗎？”

　　“我曾經(jīng)喜歡過，我曾經(jīng)一個人在藥廠里生活的那兩年，特別喜歡聽。后來結(jié)婚，生孩子，再離婚，奔波于生活的困苦中，就再沒聽過歌了?！?p>　　“那你現(xiàn)在聽，還會喜歡嗎？”

　　木春還沒有回答他，就看到外面天色暗沉下來，風(fēng)也刮了起來?？礃幼邮且略铝?。果不其然，大雨點啪啪地打落在車上。木春說：“那會兒天還晴的好好的呢，一下子就下雨了。我早上看天氣預(yù)報上也沒報啊。”

　　徐達說：“你早上在哪里看的天氣預(yù)報？”

　　“在我家啊?！?p>　　“這就對了，我早上看天氣預(yù)報，是大到暴雨。你在你家看的，怪不得顯示沒雨?！?p>　　“大雨啊，那你還來送我，多危險啊?！?p>　　“更大雨我都遇見過。答應(yīng)送你肯定要把你送回家的?！?p>　　天就像黑夜一樣，遠處的天地混為一體，雨大風(fēng)也大，風(fēng)的嘶吼聲在耳邊響徹，雨水模糊了視線，啥也看不清，所有的車子都是前后都開啟雙閃燈，盡管徐達已經(jīng)把雨刷器開到了最快的擋速，可是玻璃上還是模糊，只能全身貫注盯著路看，忽然被狂風(fēng)刮掉的樹骨枝，一下子掉落在車前玻璃上，很響的一聲，木春被嚇了一跳，“啊”了一聲。徐達忙說：“沒事，別怕，樹枝一般砸不開玻璃。”木春嗯了一聲，然后緊緊抓住安全帶，就這樣平時開車只需20多分鐘的高速路，大雨中卻走了40多分種。好在平安到家了，可是雨還沒有停的意思。

　　車子停在木春家樓下，徐達說：“到了，這里是吧?！?p>　　木春說：“是，可是現(xiàn)在雨還在下，這么大，你回去路上開車，會不會太危險？”

　　徐達說：“是有點危險，但是開慢點應(yīng)該也能回去?！?p>　　木春想了想說：“要不你先在我家等會兒，等雨停了再走？”

　　徐達說：“好，那你別動，我去后備箱拿傘?！闭f著就開車門，走下去，在后備箱拿了傘，又在副駕駛門口打開車門，給木春撐傘。徐達把傘偏向木春這邊，兩人就這樣飛快地跑進樓道里。木春家在六樓，兩人一前一后，爬到六樓，木春拿出鑰匙，打開房門，打開燈，她這才發(fā)現(xiàn)，徐達的衣服被淋濕了。

　　木春說：“你上衣濕了，你脫下來，我?guī)湍阌么碉L(fēng)機吹干?！?p>　　徐達說：“不用了，一會兒就干了?！?p>　　木春進臥室在柜子里找出自己最大的一件褂子，遞給他并說：“穿濕衣服，會感冒的，你拿我衣服先披一下，很快就幫你吹干?！?p>　　木春轉(zhuǎn)身走進臥室，徐達看著木春真切的樣子，脫下了上衣，披著木春的褂子。木春走出來，把吹風(fēng)機插在客廳的插頭上，打開熱風(fēng)嗚嗚地對著徐達的衣服吹著。徐達環(huán)視了一下木春的房子，兩室一廳，裝修簡單，客廳里擺放著沙發(fā)，書柜，小板凳，還有各種孩子用的東西，東西雖多，但是擺放的整齊。陽臺上還養(yǎng)著各種花，大大小小的花盆錯落有致的擺放，木春在那里認真的幫他吹著衣服，竟讓徐達感覺一種歲月靜好的生活氣息。

　　木春把吹干的衣服遞給他，他接過來換上了。窗外的雨還在下，好像沒有要停的意思，還伴著雷聲，咕隆咕隆響。兩個尷尬的不知說些什么，他們也沒想到曾經(jīng)無話不談，真心相付的兩個人，有一天也會變的陌生，熟悉中的陌生感。

　　此時木春的手機傳來滴滴的響聲，木春打開手機查看，是業(yè)主群里發(fā)的消息，縣城里唯一去市里的地道橋淹了，水都沒過橋了。木春用很抱歉的語氣說：“徐達，對不起，你今天可能回不去了，就我們剛才進縣城的那個地道橋，你還記得嗎？那個橋淹了?！蹦敬喊咽謾C里的照片舉起來，給徐達看，徐達看了看照片。徐達說：“沒關(guān)系，那我明天再走?！?p>　　“你那么忙，那會不會耽誤你工作??？”木春之所以會這么說，是今天他們短暫的相處時間里，他就接了好幾個電話，都是關(guān)于工作的。

　　“沒事，不用擔(dān)心，都是瞎忙，沒什么重要的工作?！?p>　　“哦，那就好，否則我倒要自責(zé)了，都是因為送我，你才走不了的。”

　　“木春，你不用自責(zé)，別說不會耽誤工作，即使會耽誤工作，我覺得也值得?！蹦敬郝牭叫爝_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徐達則對書架上的一本書很感情興趣，因為書的表皮寫著江木春，白旭楠著，書名是《烏鵲與花露》，封面上是一直鳥，落在一個花枝上，注視著花朵。徐達說：“這本書，我可以看嗎？”

　　“可以”，木春把書從書柜上取下來給他。

　　徐達說：“木春，這是你寫的嗎？”

　　“算是吧，一部分是我寫的，另一部分不是?！?p>　　“另一部分是白旭楠寫的？”

　　木春點頭默認。

　　徐達又問：“白旭楠是誰啊？”

　　木春看向窗外說道：“一個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睆哪敬旱谋砬閬砜?，徐達也猜到了幾分，這個白旭楠，應(yīng)該不止是一個好朋友那么簡單，但是他又不想多問，他怕木春再給出的答案會讓他嫉妒無法接受。

　　窗外的雨已經(jīng)漸小了，木春此時有點餓了。剛才雖說是吃飯，但是和徐達在一起實在太拘束，根本沒怎么吃，徐達也光顧著說話，沒怎么夾幾口菜。木春說：“我好像又餓了，我去做點飯吃，你吃嗎？你要是吃，我就多做點?！?p>　　“那你就多做點吧?！?p>　　“好”，木春進了廚房忙碌起來，徐達跟了進來，他說：“我?guī)湍惆?。?p>　　“也行，那你把黃瓜西紅柿洗了吧。”

　　不一會兒，拍黃瓜，西紅柿炒雞蛋，就端上餐桌，木春又盛了兩碗粥。

　　木春說：“沒有饅頭了，所以我把大米小米熬在了一起，加重了大米的比例，這樣飽腹感更強一點，但是小米粥養(yǎng)胃，混合著吃，既能養(yǎng)胃也能吃飽?！?p>　　徐達喝了一口粥，說：“挺好的，挺香的，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過這樣純味純汁的飯了?！毙爝_說的也是實話，他一個單身男人，自己從不做飯，都在外面吃，外面的飯菜，家的調(diào)料比較多，反而掩蓋了食物本來的味道。一個涼拌黃瓜，一個西紅柿炒雞蛋，卻讓他吃的有滋有味，他越來越向往這種感覺了，家的感覺，放松自然狀態(tài)下進餐，簡單的食物，和愛的人在一起。

　　“那你就多吃點?！?p>　　木春家里只有一張床，徐達在沙發(fā)上睡，木春把孩子小時候用的爬爬墊拿出來，木春：“這個大，你要是睡沙發(fā)不舒服，你就在這上面睡?！蹦敬河纸o他拿出一個枕頭，一個薄毯子。徐達還是選擇了在沙發(fā)上睡，沙發(fā)柔軟。

　　木春回屋，躺下就睡著了，可能是白天來回跑，太累的原因。徐達卻睡不著，可能是沙發(fā)上不舒服，但是他的腦海里一直在問，白旭楠是誰？為什么提起他，木春不愿意直視自己的眼睛，眼睛里還是滿滿的不舍之情，那書上的詩詞句又是怎么回事。一連串的疑問，在腦海中徘徊。

　　下過雨的夜晚仿佛格外的冷，半夜木春被凍醒，打了噴嚏，把被子從柜子里拿出來，蓋在身上。忽然她又想起，客廳的徐達，她想他可能也會冷。木春又找出一床夏涼被，躡手躡腳的來到客廳，給徐達蓋上。徐達剛睡著，還沒有睡實，隱隱約約的他感到身上重了一些，暖和了一些，他努力讓自己睜開眼睛，模糊的人影，在他眼前。他繼續(xù)裝睡，可當(dāng)木春給他蓋好，準(zhǔn)備回屋的時刻，他特別不舍，他猛地抓住木春的手，“木春，別走。”木春一個重心不穩(wěn)，順勢倒在了徐達的懷里。木春立馬想站起來，可是徐達緊緊抱著她，她掙扎，他不放。

　　木春厲聲呵斥道：“徐達，你松手?！?p>　　徐達說：“木春，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這么多年來，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比绻贿@樣說，木春還不至于這么生氣，他這樣一說，木春是怒火中燒，推開他，心里的委屈也頂?shù)搅松ぷ友?，不吐不快?p>　　“給你機會，你給過我機會嗎？你說分手就分手，你一點緩沖時間都沒有給我留，你知道我當(dāng)時有多傷心嗎？你這個騙子，當(dāng)時是你說要我陪你一起來省會城市的，你說的，你說過的，我們一起有個家。”提到往事，木春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對不起，當(dāng)時都是我的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去彌補我的過錯?！?p>　　“你現(xiàn)在還好意思說你這么多年心里都有我，那你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來找我？如果不是偶然間遇見，你根本就不會找我，你就是滿嘴謊言！我恨你，我恨你徐達。”木春說完，哭得更厲害了。

　　徐達連忙解釋：“我沒有騙你，我心里真的有你，我和于麗麗分手之后，我一無所有，一事無成，我沒臉見你啊，可是當(dāng)我事業(yè)有所成就的時候，你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我真的想過找你的，可是每次時機都不對?！毙爝_伸手再次擁抱住了木春。

　　木春還在哭泣著說：“我不會再相信你了，這么多年，我已經(jīng)自己走過來了，多少心酸無奈，我都自己走過來了?！?p>　　“是我不好，沒能陪在你身邊，讓你受這么多的委屈，但是請你相信我，這一次我一定會對你好，一直對你好。”

　　木春哭著搖著頭說：“不要，我沒有辦法忘記你拋棄我時的那種感覺，我真的害怕那種感覺，特別特別痛苦?！毙爝_也知道當(dāng)時卻是給木春帶來了傷害，現(xiàn)在的他無比悔恨和心疼，望著懷里的木春，他低頭吻了上去，木春使勁要推開他，用指甲掐他，他都沒有反應(yīng)，只是溫柔的含著木春的唇，在唇間相碰中，表達他的愛意，木春的力氣越來越小，最后軟軟的倒在他的懷里，他給了木春一個長長的深深地吻，他擦去木春眼角的淚水，“木春，你再相信我一次，就一次。”木春也已經(jīng)回過神來，掙脫了他的懷抱跑進臥室把門關(guān)上。

　　木春的心砰砰直跳，升起一種別樣的感覺。不，不可以，當(dāng)初他已經(jīng)拋棄自己一次，況且那時候還一無所有，現(xiàn)在他工作那么好，一時的重逢的新鮮感過了，肯定還會離開自己，木春在心里下定決心，和他保持距離。

　　第二天早上，木春醒了，就把徐達叫醒了，“天晴了，路也通了，你該走了?！?p>　　徐達醒來，感覺臉上和脖子上火辣辣的疼，一邊說：“你就這么著急趕我走啊？”，一邊掏出手機看自己臉，“木春，你看我臉上脖子上，全是你掐我指甲印?！?p>　　兩個人肢體接觸后，好像沒有生疏感了，木春也毫不客氣地說：“活該，誰讓你....”

　　徐達微笑著看著木春，期待她往下說，木春看著他得意的樣子，心里氣急了，說：“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闭f完就往屋外走去，啪的一聲門關(guān)住了，差點沒呼到徐達臉上，徐達連忙打開房門走出去，又啪的一聲把門關(guān)住，“走走走，我走，你等等我?！?p>　　徐達跟在木春身后，

　　“我送你去上班吧。”

　　“不用，你送我去上班，下午我就得走著回來了?！?p>　　“我下午還來接你?！?p>　　“你沒事吧，從市里開車30分鐘，來接我？”

　　“恩，那怎么啦?！?p>　　“有病！”木春丟下這么一句話，騎上自己的電動車就走了。

　　徐達望著木春在拐角處，消失的身影，心里的想法更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