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禍?zhǔn)?/h1>
陳國,蒼梧郡。
郡西有一山,狀若瓦瓶,名懸壺。
壺口霧靄氤氳,吞吐著殘陽。
山腰林間,一座夯土小廟,脫了漆的半扇廟門掛在軸上“吱嘎”作響。
繚繞在廟內(nèi)的黑煙,隨著響聲漸漸散去,現(xiàn)出滿院狼藉。
“咳咳....”
一名斜靠在墻根,滿身狼狽的小道全身抽搐了倆下,緩緩睜開了眼,迷茫四顧。
當(dāng)目光落在院中破碎的鼎爐上時,不禁呆呆發(fā)楞。
不知過了多久,眼神逐漸恢復(fù)了清明,喃喃自語道:“不過是挨了教官一拳,我沈良就穿越了?教官這是用了多大的力氣?!?p> “真是離了大譜?!?p> 手掌撐著地就要站起來,頓覺小腹猶如刀絞一般疼痛。
心中一驚,急忙伸手入懷胡亂摩挲了一陣,掏出一粒丹丸塞入口中,盤膝煉化。
不想真氣過丹田時疼痛更甚。
強(qiáng)忍著痛楚,試了幾番,最后滿臉悲憤地仰天無聲吶喊,“既然讓老子穿越,就是這樣待我?”
清風(fēng)拂面,薄云輕走。
沈良無奈地垂下頭,接受了現(xiàn)實。
丹田受損!
想想身處的世道,忽覺四周寒意更盛,緊了緊道袍,待疼痛稍減后,慢慢站了起來走向廟堂。
經(jīng)過鼎爐時,十分倔強(qiáng)地抬腳踢了過去。
鼎爐一溜煙撞上不遠(yuǎn)處苗圃的圍欄,目光頓時被圃內(nèi)兩株泛著熒光的靈草吸引住。
眼睛一亮,“這可是翻身的本錢啊,即便日后無法修煉,有了它們,也能置辦點產(chǎn)業(yè),不至于窮困?!?p> 正想邁步過去,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男子粗獷的喊聲,“道長、道長,大事不好了....”
聲音聽著耳熟,像是山下負(fù)責(zé)村中治安的游繳。
朝廷為了防范敵國細(xì)作,故在鄉(xiāng)村中設(shè)置了武職,挑選當(dāng)?shù)仡H有膽氣的男丁擔(dān)任。
因平日里多有接觸,算是熟絡(luò),好像叫什么陳力。
沈良看了眼靈草,整了整凌亂的衣袍,深吸一口氣,仿若無事人一般,負(fù)著雙手,快步走向廟門,先一步迎了出去。
看著剛好跑到近前,驚魂未定的七尺壯漢,一臉不悅地訓(xùn)斥道:“大呼小叫,若是擾了貧道清修,你可擔(dān)待的起?”
人少氣勢足,唬的陳力趕緊收住口,眼光不經(jīng)意地瞟了一眼廟門。
沈念眉頭皺了皺,腳步一挪,擋住了視線,“如此驚慌的上山尋我,發(fā)生了何事?”
“道長,山下出禍?zhǔn)铝耍峡祀S我下山看看吧,就我這點眼力,都瞧出非是凡人所為啊?!?p> 情急下,陳力伸手就要拉沈良,卻被沈良斜眼瞪了回去。
瞥了一眼一臉哭喪的七尺漢子,沈良暗暗叫苦,怕是禍?zhǔn)虏恍。缃竦淖约?,可怎么?yīng)對啊。
不過氣勢絕對不能弱,更不能讓其瞧出端倪。
雖說自己這點家當(dāng),在同道眼中屁都不是,可在他們這些人眼中,那就是良宅肥田。
防人之心,不可無?。?p> 沈良輕哼一聲,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頭前帶路!”。
陳力不敢耽擱,在前一路小跑,沈良忍著復(fù)發(fā)的劇痛只得在后緊跟。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趕到了出事地,官道旁的稻田間。
時下已進(jìn)秋后,田間作物大部分被收割,留下略顯空曠的土地。
聞訊而來的村民遠(yuǎn)遠(yuǎn)聚在官道上看著熱鬧。
另有幾個男丁持械守著道旁一輛滿載貨物的馬車。
一位老丈分開眾人,拄著木拐顫顫巍巍地迎向沈良,指著被插秧一般,插在田間的幾具尸首,急道:“道長,勞煩您快看看吧,太慘了?!?p> 沈良在來的路上,已知事情大概。
死的并非安陽村的村民,是趕夜路的商旅遭了難。
可即便如此,身為此地廟祝,這事與自己,或是說,與自己所在的清符觀都脫不了干系。
因為詭妖橫行于世,各大宗派山門都會在自己勢力范圍內(nèi),以各種形式,或在城鎮(zhèn),或在懸壺山這種稍有靈氣的山野之中建立駐點。
一來斬妖除邪,保境太平,二來圈地劃分勢力,同時也便于門下弟子出行歷練。
只因郡內(nèi)詭妖不多,所以清符觀派遣了一些與沈良一般修為不高,在門內(nèi)不受待見的弟子,前往各處負(fù)責(zé)駐點的日常事物。
“這么大的郡,偏巧讓自己趕上了,真夠背的?!?p> 沈良朝著就近一具尸體走去,聽著身后嘈雜的聲音,心中煩躁,沒好氣的嘟囔一句,“又不是什么喜事,看甚的熱鬧,也不怕沾了晦氣。”
老丈耳朵倒是不背,聽得真切,覺得確實不成體統(tǒng),轉(zhuǎn)頭沖著陳力吩咐了兩句,就跟在后頭,一同來到尸體正面。
尸首面容扭曲,胸口裂開偌大的口子,里面內(nèi)臟盡數(shù)不見,只余下血淋林的白骨,上面掛著的血漿,正緩緩向下蠕動。
沈良只瞧了一眼,便覺得腹內(nèi)翻滾奔騰,強(qiáng)忍著嘔吐,悲天憫人地?fù)u了搖頭。
身后的老丈拐杖還沒立穩(wěn),就見沈良猛然返身,快步走向官道。
“這...道長...道長看完了?可是妖邪所為?”
老丈滿頭虛汗,踉蹌著跟在后頭,不停地追問道。
直到走上了官道,沈良不著痕跡地呼出一口濁氣,這才回過頭,“死者前胸非利器所傷,而是生生被撕開的,至于消失的內(nèi)臟,你們可曾在附近看到?”
“我等并未看到。”
“那就是了,怕是已被妖邪生吞了。”
老丈聞言臉色驟變,俯身拜道:“還請道長顯神通為我等除妖啊?!?p> 沈良伸手虛扶,無奈道:“此妖非同小可,貧道修為不足,愛莫能助,待我回稟山門,請山門派遣修為高深之人來此除妖。”
“這可如何是好,倘若那妖邪并未遠(yuǎn)離,我等豈有活路?還望道長大發(fā)慈悲,救我等性命啊?!崩险烧f著,雙膝一軟就要跪下。
沈良終究不是前身,見不得此,急忙攙住,勸道:“你還是趕快告知村民,在家中提前找好藏身之所,以防不測,若有親戚,也可暫時投奔?!?p> 見沈良如此說,看來是真的無能為力,老丈也不再強(qiáng)求,看著散去的村民,不住地輕嘆,“哎,也只能如此了,還好稻谷已收,不然可怎么過冬啊?!?p> “事不宜遲,我這就返回山上,焚香做法?!?p> 沈良說完,轉(zhuǎn)身便走,一刻也不想多待,生怕一個控制不住,當(dāng)場出丑。
“記得廟內(nèi)那口井是枯的,藏在那應(yīng)該沒事吧。”
走在山路上,沈良琢磨著接下來自己該當(dāng)如何。
有心逃離此地,可凡靈草成熟在即,心中著實舍不得。
那可是前身用積攢了數(shù)年的道緣在山門換來的,價值可想而知。
等靈草成熟后再走也不遲,要是日后山門怪罪,自己也有現(xiàn)成的說辭,連同自己丹田受損一事,一并甩鍋給詭妖就是了。
更何況自己哪里會那般倒霉,會遇到詭妖闖廟。
思討間,人已返回廟觀。
先是繞到柴房后的井旁,向里瞧了瞧,干枯的井底,四壁布滿了青苔,心中安穩(wěn)了不少。
又去察看了一番靈草后,這才走進(jìn)廟堂。
廟堂不大,擺設(shè)簡陋。
除了祖師雕像前一張供桌,就是蒲團(tuán)旁尚在冒著青煙的炭盆。
朝著炭盆揮了揮袍袖,一息尚存的炭火,霎時“噼里啪啦”地再度燃起。
火光搖曳,驅(qū)散了滿堂涼意。
走到桌前點起香燭,順手打開旁邊的木盒,取出五根道香和一張舊黃的符紙。
截去其中兩根道香的頭尾,點燃后插入香爐。
又將符紙平鋪在桌面,咬破指肚,在其上畫好一段歪曲的咒文。
并指持符,退了兩步,一臉虔誠地看著雕像,嘴里念念有詞,“師祖在上,弟子沈良,今遇大難,請賜神力,乞告山門.....急急如律令,嘰!”
甩手將符紙擲出,符紙穿過香煙時,“呼”的一聲化作一團(tuán)火球,頃刻間燃成飛灰,隨著五縷青煙,繞梁而去。
傳訊符,清符觀入門所學(xué)的初級符咒,可傳訊幾十里。
此符非清符觀所創(chuàng),乃是符道一脈皆會的本事。
混沌初開,天降真法三千,歷經(jīng)無數(shù)歲月演變,化成萬千道法。
符道便是人族所領(lǐng)悟到的其中之一。
傳聞若從符道中領(lǐng)悟出真法,一符便可摧山裂海。
望著消失的青煙,沈良一陣肉疼,方才催動符咒,體內(nèi)殘留的真氣又少了幾分。
自己人事已盡,剩下的就是聽天命了,但愿山門莫要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