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和明家是世交,叔父怎么會殺了明家伯父伯母?’
‘師哥是叔父的得意門生,他怎么會派人刺殺他?’
這兩個問題一直在汪曼春的腦海里徘徊。其實(shí)早就有答案了。明鏡說了,為了明家的家產(chǎn)。但是汪曼春還是不肯相信。明家有錢,但汪家也是從前清時便顯貴的名門望族,汪家從來都不缺錢。汪曼春也不相信,叔父會為了錢而殺人,那是她從來都沒有缺過的東西。
至于明鏡說叔父投靠日本人,這在汪曼春看來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早就知道叔父和幾個日本人交情很好。
他們常來汪家,師哥也見過。
時下流行出國留學(xué),上海高門大戶去日本留學(xué)的少爺小姐更實(shí)際不計其數(shù)。
叔父早年是日本早稻田大學(xué)畢業(yè)的高材生,自然有一些交好的日本朋友,都是朋友,自然要互相幫助。叔父也曾說過要安排她去日本留學(xué)的。但她想早些嫁給師哥,所以拒絕了。
可現(xiàn)在明鏡說叔父和日本人一起害死了師哥的父母。
她雖然天真,一心只有師哥,但是也知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雨已經(jīng)停了,但臉上還是濕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掉,擔(dān)心師哥的安危,也清楚的對他們的未來第一次感到徹骨的絕望。
明家大院內(nèi)亮起了燈。
汪曼春就那么緊緊的抱著那件帶著鞭痕和血跡的襯衣靜靜的蜷縮在墻角默默流淚。
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直到明家大院內(nèi)的燈一盞盞的熄滅。
汪曼春才緩緩起身,怔怔的看著二樓左手邊的第二個窗戶。
她知道那是明樓的書房。
十三歲的時候,明家伯父和伯母還在,只是身體不好,早早退休。明鏡雖然管著明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但也還是個愛笑愛鬧、和藹可親的大姐姐。
明樓第一次帶她回明家給她補(bǔ)課,就坐在那個房間的窗前。
明鏡原本在樓下客廳彈鋼琴,明樓趴在欄桿上喊她不要吵著小妹妹學(xué)習(xí)。
明鏡不耐煩的回了句知道了,卻好像怕她聽見那語氣會多想,又小心翼翼的端了盤水果上來試探。
見她笑盈盈的跟她打招呼,還上前摸著她的頭,說她真是乖巧。
開著玩笑說,要不是年紀(jì)太小,哄回家做弟媳婦正合適。
氣得明樓拿書丟她,兩姐弟打打鬧鬧的在走廊里跑來跑去。
書房旁邊左手第一間是明樓的房間,她在那里睡過午覺。
那是考女中的前一天,臨陣磨槍,結(jié)果起的太早,沒看一會兒書她就昏昏欲睡,不一會兒就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省。明樓就就近把她抱回自己房間,拿著本書坐在床頭守了她兩個多小時。
考上女中后,為了感謝明樓,她親手繡了一塊手帕送給他。
明樓笑著說舍不得用,要裱起來保存。沒過幾天就真的用個相框把手帕裱起來放在床頭。
站了許久,像是下定決心了一樣。
汪曼春選了個隱秘的位置,踏過圍墻邊的玫瑰荊棘,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從四周尋找可以踮腳的東西,努力的將自己掛上了墻頭。
往里看,兩米多的高度讓她頭暈?zāi)垦#愀纱嚅]上眼仍由自己墜落。
腳扭了一直,尾骨也碰的生疼,但緩一緩還能站起來。
汪曼春就這么一瘸一拐的走到那個窗下,小洋樓的墻壁并不光滑,每層樓之間因?yàn)榕潘€有管道暴露在外,身手敏捷一點(diǎn),爬上爬下不是難事。
但對于身嬌體弱的汪家大小姐來說卻十分不容易。
為了抓緊管道,摳著墻縫借力,指甲從中斷掉,血流不止也不敢松手,還要再繼續(xù)往上爬的時候借機(jī)狠狠的擦掉血液,以免再抓東西的時候沾血手滑。
膝蓋被粗糙的墻壁磨破了皮,終于全身僵硬到?jīng)]有知覺的攀附在了那個窗口。
輕敲了一下。
屋內(nèi)是虛弱又警覺的低聲喝問。
“誰?!”
汪曼春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攥住了一樣,又疼又酸,她用輕道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回答。
“師哥?!?p> 窗簾猛然拉開,明樓隔著玻璃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個傷痕累累可憐兮兮的全身都在抖動著卻牢牢抓著窗臺邊緣的汪曼春。
來不及問她為什么會在這里。
飛快的打開窗戶,將那嬌小的顫抖著的人連拉帶拽的抱進(jìn)屋里。
汪曼春腳被拉著猛然撲進(jìn)明樓懷里,感覺到手上的濡濕,想到那件血衣,從明樓的懷里退了出來,怔怔的看著他,從頭到腳。兩只手就那么虛抬在明樓的胳膊旁,想要碰一碰,又怕碰到他的傷口。
明樓穿著一身單薄的絲質(zhì)睡衣,為了把汪曼春抱進(jìn)來,用了力,身上的鞭傷本就沒有愈合,此時更是細(xì)細(xì)密密的不停滲出血液,直將那件衣服又染了個透紅。
汪曼春的米色碎花洋裙裙擺沾著泥水,兩條腿上被玫瑰荊棘劃的傷痕累累,爬墻時掉了一只鞋。原本半扎著齊腰長發(fā)的蝴蝶結(jié)發(fā)圈早已經(jīng)不知道掉在了哪里,手還不停的顫抖著滴著血。
兩人看著彼此默默流淚。
明樓終于忍不住將人抱進(jìn)懷里。什么國仇家恨在那一瞬間他都想不起來了,他只知道他憐惜眼前的這個姑娘,見不得她變成這樣。
汪曼春就這樣在他的懷里無聲哭泣,過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師哥,大姐說的是真的嗎?叔父他害死了伯父伯母?”
汪曼春感覺到明樓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很快從肩膀一側(cè)能感覺到他點(diǎn)了頭。
那一瞬汪曼春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壓抑著哭到頭頂發(fā)麻,她抱著明樓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勇氣。
“師哥,你跟我走吧?我不要汪家了,你也不要明家了,我們一起走,我們可以出國,去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師哥,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曼春?!”
明樓推開汪曼春,驚詫的看著她,似乎不認(rèn)識她,又似乎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師哥?”
被推開的一瞬間,汪曼春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但她還是祈求的看著明樓,希望他能為他們的未來做出妥協(xié)。
“我......明家現(xiàn)在只有我和大姐了,我不能拋下大姐?!泵鳂瞧D難的說。
“大姐有她的未婚夫,她以后會有自己的生活?!?p> “大姐退婚了?!?p> “什么?”
“大姐是為了我,為了明家,所以我絕不能拋下她。曼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