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剛心道一聲‘果然’,還未思量更多,便被烏拉那拉夫人一把摟入懷中,一邊拍打著她的后背一邊嗔罵:“你這沒心肝的孩子,這一去十幾年,姑爺尚且每三年回來一次,你竟一次也不回來看看額娘......”
菀菀看著烏拉那拉夫人花白的頭發(fā)、渾濁的眼淚,心里也是愧疚。
別人只知她隨軍戍邊。
作為戍邊武將,孫承運每隔三年便會被召回京城述職,但她卻從為跟著回來過。只因她在外這十幾年并不比孫承運有空閑。
很多時候,她甚至忙得連吃飯都會忘記。
著書傳道以影響文人風氣、在民間開教立派于百姓中傳播新思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借宗教、山寨、災民將她多年來收攬的勢力化整為零,藏兵于民不被朝廷發(fā)現(xiàn),更加耗費心血。
如果沒有輪回珠里的能量撐著,以她這十幾年殫精竭慮的程度,恐怕都要有礙壽數(shù)了。
她畢竟只是繼承了烏拉那拉柔則記憶的外來者,在忙于自己理想的時候,她其實很少能想起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親人。
說句沒良心的話,家族和親眷對在外的她來說,更多的是聯(lián)絡在京人脈的工具。
可當她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烏拉那拉家,被烏拉那拉夫人這樣抱在懷里哭著訴說思念時,菀菀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里很暖。
烏拉那拉夫人,這個在原軌跡中、親生女兒死后不惜代價要替她報仇的女人,現(xiàn)在也是用著同樣的感情愛著她。
無關利益、也沒了年輕時的權衡,只是單純的愛自己血脈相連的女兒。
這種感情不由得感染的菀菀也一起柔軟了起來,母女倆大有要抱頭痛哭的架勢。
“額娘,姐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定有許多體己話要和額娘說的,不如我們先進去吧?”
菀菀正心頭酸澀、紅了眼眶,聽見宜修的聲音,那愁緒頓時散去,理智立時回籠,從額娘的懷里退出,抬眼看去。正見宜修捻著帕子在眼角擦淚水,看著她們母女一副欣慰的模樣,倒比她這個親女兒更顯得真情流露。
之前剛見著人就被烏拉那拉夫人摟住了,現(xiàn)在放開了,該有的禮數(shù)自然不能少。菀菀甩著帕子行禮。
“給四福晉請安。”
宜修忙不迭拉住菀菀,沒讓她行完禮便立刻道:
“姐姐這是做什么?今日我們姐妹有緣一同歸寧,只論姐妹之情、不論其他。這禮來禮去豈不生分?多年不見姐姐了,妹妹也有好多話想要跟姐姐傾訴?!?p> 又巧笑嫣嫣的沖著烏拉那拉夫人道:“額娘說呢?”
那親昵模樣,全然不似作假。
或許正是她這些年這番水磨工夫做得到位,連一向對她橫眉冷對的烏拉那拉夫人都被融化了許多,難得同樣慈和的對著她表示贊同。
“宜修說得沒錯,走,我們先進去?!?p> 進了屋子里,烏拉那拉夫人先是拉著她細細的問了她這些年的生活,又問了她這次回來能待多久。
當聽菀菀說這次回來也許能長留京城,烏拉那拉夫人喜得笑瞇了眼,連連說好。
然后不動聲色的看了眼一直默默陪在一旁的宜修,對著菀菀道:“既然回來了,就在家里吃了飯再回去。我讓人去宮門外等著,下了朝,讓姑爺和你阿瑪一同回來。
對了,五福呢?這孩子我也有許多年未見了?!?p> 烏拉那拉夫人說得姑爺自然是孫承運。雍親王雖然也是烏拉那拉家的姑爺,但他畢竟是皇子親王,可不是烏拉那拉家說叫回來就叫回來一起吃飯的。
在座的都清除,因此也沒人多話。
連宜修都在一旁賢淑的微笑,沒有什么不滿的樣子。
菀菀道:“額娘的安排自然是極好的。昨日皇上口諭,想要見見五福,所以今日一早二爺便帶著他一起進宮了,想是會一起回來。到時候額娘見了他,可得幫女兒管教管教,這好不容易回京了,他卻總鬧著要回四川去。”
“哦?怎么要鬧著回四川?”
“還不是在那邊整日里跟岳家的那個小子在外邊野慣了。聽說在京中要守著規(guī)矩,就整天上躥下跳的坐不住。”
烏拉那拉夫人一笑,嗔道:“你啊,男孩子哪兒有不鬧騰的。這也值當你這做額娘的巴巴的到處告他狀?”
菀菀有心彩衣娛親,便嬌道:“額娘果然是有了外孫便不疼女兒了?!?p> 烏拉那拉夫人哈哈一笑,指著她對宜修道:“你看你這姐姐,這般大了,還跟孩子爭寵。”說完拉著菀菀的手摸了又摸,道:“額娘還是最疼你,廚房里讓人做著你愛吃的豌豆黃和棗泥糕,你不愛甜膩的,我再去吩咐一聲。你們姐妹聊聊?!?p> 菀菀知道,宜修一早過來肯定是先求了額娘。但額娘不可能為了宜修來逼她。
最多也只會看在她這些年恭敬的份上,給她個機會。
幾人心照不宣。
從進了門,宜修的視線便時常久久的落在菀菀臉上。
直到烏拉那拉夫人出門,她才終于終于悠悠開口。
“歲月真是格外善待姐姐,十五年時光匆匆,妹妹已經(jīng)容顏老去,姐姐卻還是當年的模樣。”
“妹妹如今是親王福晉了,身份貴重、自是秉節(jié)持重。人一沉穩(wěn)下來,便看著是個大人了。”
你夸我比你年輕、我夸你身份貴重,貴婦人之間的社交就是如此,沒有多少感情、全是技巧。
“方才聽姐姐說起五福頑皮,妹妹就想起了我的大阿哥,若他還在,便是頑皮些也無妨??蓱z那孩子走得早,我每每想起便心痛如絞。
這些年,王爺身邊尚有寵妾寬慰,幼子承歡。唯有我膝下空虛、仍牽掛著那個孩子?!闭f起死去的兒子,宜修倒是傷心的真情實感,但到底還是為了達到目的拿孩子來博同情。
宜修說著說著便開始流淚,哭了一會兒,見菀菀除了給她遞帕子,完全沒有給她出主意的樣子。便知道,自己的這個姐姐,還是和當年一樣,喜歡直話直說、不喜彎彎繞繞。
便索性挑明,誠懇道:“姐姐,你幫幫我。只有你能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