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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之人

第二章 莫問

出家之人 七夕流光 4184 2022-10-05 06:26:40

  這是李弋陽第一次踏出廟門。眼前的景象與他五年前來時有了不小的變化。

  他記得來時廟門前并非現(xiàn)在這般,現(xiàn)今放眼望去,滿是青竹。當時還是以野花野草居多的,但是那顆參天大樹卻一直還矗立在廟門前。

  當初師傅選址的時候,便看中了廟門前這顆數(shù)人粗的香樟樹,原是想要將整棵樹劃為寺廟的象征,卻因此樹枝葉太過茂盛,遮了暖陽,后便建在了此樹后方。

  五百年前,姬天朝的統(tǒng)帥顧天守曾率領(lǐng)十萬精銳在此與當時的樊麗國開戰(zhàn),此戰(zhàn)之后,樊麗國日漸式微,大勢已去,不久之后便被姬天朝吞并,從此南辰只有一個國家,便是姬天朝。

  本地百姓在三百年前發(fā)現(xiàn)了閔山上的這顆香樟樹,由于其愈發(fā)繁茂,遮了大多的陽光,使這一片便只有這一棵大樹,百姓們便將此樹稱之為“天守”,用以紀念當初的統(tǒng)帥。

  雖說如今已是諸侯并立的時代,“天守”的稱呼卻沒有改變。

  李弋陽也是在寺廟中望向這顆參天之樹時,問起樹的由來,才知道這顆天守樹的故事,或說是顧天守的故事。

  樹還是那棵樹,與五年前并無多大差異,無非是多了幾層年輪罷了,對于幾百年的大樹算不得什么,誰也看不出有什么變化。

  但李弋陽這五年時間,變化的遠比大樹多了。

  天守樹的右側(cè)有一道石板臺階,通往山頂,而前方便是下山的路。

  現(xiàn)在是寅時,天漸亮,還未有人來洛閔寺上香。

  雖說平時百姓絡繹不絕,廟堂前的香爐里的香上了一把接著一把,直至半晚香才能熄滅。但早上為了不打攪師傅們的休息,百姓們也在無形中定了規(guī)矩,卯時之前不能上山。

  洛水城雖然地處沐陽最西側(cè),但此處對于佛教的朝拜卻更盛。貧瘠之地的百姓,更加需要信仰,即使多數(shù)人都明白這所謂的信仰只是慰藉。但是窮苦的百姓,最需要的恰恰便是慰藉。

  李弋陽過了天守樹,順著下山的階梯走去。

  這條路并不長,若是下山的話,半柱香便能到山腳。閔山本就不高,況且洛閔寺建在山腰,百姓自不必勞力上山。

  不過在李弋陽下山途中,見了正準備往山上走的兩位婦道人家。

  天空微有紅暈,想來已經(jīng)到卯時了。

  這兩位穿著普通的婦人見了李弋陽,都還未回過神來,站在原地瞪著眼睛,懷疑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

  “這位小師傅是從洛閔寺下來的嗎?”其中一位婦人很是恭敬地詢問道。

  她們從未見過這個稍顯稚嫩的小師傅,尤其是那臉蛋長的雪白端正,即使穿著普通,光著頭都能看出不似常人。

  李弋陽對其點點頭,并未說些什么,便繼續(xù)往山下走去。

  兩位婦人看著李弋陽下山的背影,便靠近了在說些什么。

  “這是誰家的孩子,長得著實俊朗,此前也從未見過?”

  “說不定是從化成寺來的僧人,我前些天聽說化成寺來了數(shù)位僧人,目前正住在洛府。”

  “說不定這位小師傅來了咱們洛閔寺交流佛法呢。”

  ……

  兩位婦人的交談,李弋陽聽不得,他也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一路上行人越發(fā)多了,他們見了李弋陽這位小師傅的模樣,都不由得回頭多看幾眼。

  且不說這長相酷似女兒郎,單是這嬌弱雪白的臉色便惹得一眾行人心生憐惜。

  一路上不乏有人問他來歷,李弋陽也并沒有說什么。他們只要問自己是否為洛閔寺的小師傅,李弋陽總是面露微笑地點頭,卻不開口。讓不明事情人的行人誤認為他是個啞巴,我見猶憐起來。

  李弋陽用了一柱香時間下了山,期間由于行人過多,導致他一度只能在原地找個地方先行休息,待人少了再下山。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模樣太過惹人注目,于是李弋陽將自己的光頭用麻布包裹起來,這才少有人上來問東問西。

  李弋陽到了山腳,見前方分了三條大路,卻不知去往洛水城的方向。師傅曾交代要自己先去尋那洛水城主洛白綾,問得巫醫(yī)的下落,再回王都見父母親一面。

  可李弋陽對這洛水城便沒有什么印象,當年被師傅帶過來時才十一歲,且一路上也并未在洛水城里停留過,對于洛水城的記憶也只有洛水城那高大的城門了。

  而這山腳下卻是洛水城的后方,就連那扇巨大的城門他也沒法見到。

  李弋陽便想找個人問問路,左顧右盼時,想找個年老一點的婦人問路,少些暴露身份的風險。

  李弋陽下山前也未曾想過一個和尚下山還能有這么大反應,那師兄們每一次下山置備食材時豈不是兇險萬分?可誰也沒有和李弋陽提及過此事呀!

  正當李弋陽有些猶豫要向誰問路時,不曾想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兒此時正扯著自己的衣袖,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自己。

  “小孩兒,你可有事嗎?”李弋陽蹲下身子,便好心問道。

  李弋陽原本以為是誰家孩子調(diào)皮走丟了,但是這個小孩兒卻沒有害怕哭泣,李弋陽詢問起小男孩兒,小男孩卻并未開口說話。

  眼前這個皮膚被曬黑的男孩兒,瞪著大眼看著李弋陽,又扯了扯李弋陽的袖口,抬起左手指了指一旁一位道士打扮的瞎眼老人。

  這位瞎眼老人身穿黑白道袍,盤腿坐在鋪了層麻布的草地上。算命先生身前單擺了一桶棕色竹簽,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其右側(cè)還插了塊黃木板,上面寫有四個字:因緣既定。

  四個墨字寫法干練,行云流水,入木三分,一氣呵成。李弋陽也是練過書法的,在洛閔寺五年,從不曾出門的他便一直抄寫經(jīng)書。這些經(jīng)書有些是他人送與洛閔寺的,有些是覺衍師傅自己珍藏的。其中不乏有些書法大師抄寫的經(jīng)書,李弋陽此時一看這塊黃木上的字,便覺是大師之作。

  可這筆法配上眼前這位算命先生卻顯得有些突兀。

  瞎眼老人孤零零地坐在路旁,周圍的行人都未曾在其身前逗留,而老人也未曾攬過生意,一動不動地盤坐著,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

  李弋陽心想,在洛閔寺的山腳下擺攤,而且還是干的算命的活兒,難怪沒有生意。

  沐陽的人大多信佛不信道,更不用說在佛門跟前算命這事了,沒有人過來砸攤子便算不錯了!

  “孫兒,過來?!毕寡劾先顺钸柕奈恢谜辛苏惺郑钸枀s有些失神,誤以為瞎眼老人叫著自己,直到身前這個小男孩兒跑了過去,李弋陽才回過神來,這瞎眼老人與小孩兒是爺孫倆。

  “小師傅,既有緣,何不過來交談片刻?”瞎眼老人伸出自己蒼老滿是皺紋的右手,似在邀請李弋陽過來。

  小男孩兒熟練地從一旁的包裹中拿出一塊亞麻色的布匹,鋪在黃土地上,等待著李弋陽的落座。

  “你可知道我是僧人?”李弋陽疑惑的看著老人,明明已經(jīng)瞎了,卻斷定自己是和尚。李弋陽不由得懷疑老人是否真瞎。

  “老夫的鼻子可不堵,常年吃齋飯的僧人身上那股清貧之味,還是能聞得出的。”瞎眼老人解釋道。

  李弋陽伸出手聞了聞,卻并沒有聞出什么氣味來。

  “小師傅,我這瞎眼之人,其他方面的知覺自然比常人要敏感些?!?p>  李弋陽聽得老人這么一說,便對眼前這位算命先生來了興趣,只是……

  “我身上并無盤纏,可付不起算命的費用?!?p>  李弋陽撓了撓腦袋上的圍巾,誠懇地回答道。

  “有緣,自不必談錢;我之所為,自也不是錢。”瞎眼老人伸手示意李弋陽坐下。

  李弋陽并未多想,便盤腿坐了下來。

  “不知小師傅法號?”

  “法號希懷,是師傅取的。”李弋陽回答道。

  “希懷……既然是由覺衍大師所取,自然有其深意??磥硐研煾迪氡匾灿泄适隆SX衍大師希望你忘懷此事,故取名希懷,看來小師傅之前經(jīng)歷的事情并不美好。”瞎眼老人一語道破“希懷”這個法號所蘊藏的意義。

  李弋陽心中也吃了一驚,不曾想老人單憑希懷二字便看出了端倪。

  “老人家你可真是厲害,一算便中。不知該怎么稱呼您?”李弋陽此時覺得老人真有些本事,便打算再交談下去。

  周圍的行人見有人上了這算命先生的當,便好心過來提醒道:“小兄弟,你可別上這騙子的當。這老頭可是連林富商的兒子都敢騙的,上次騙了其五十兩銀子。若不是林富人大人大量,沒有與他計較,恐怕現(xiàn)在這老頭已經(jīng)入獄了。你若要求個好兆頭,何不上洛閔寺去?”

  李弋陽有些訝異地看著老人,但內(nèi)心卻并不覺得這位面色慈祥的老人會騙自己。

  “因緣既定,林家公子的因緣我已交代于他,便是值那五十兩銀子。何來騙人之說?”老人對于他人的攻擊,顯得從容不迫,語氣更顯冷靜,絲毫沒有生氣。

  看戲的人并沒有說話,他們只覺能看個好戲,便圍在旁邊,等待著二人的再次交鋒。

  那小孩兒很是氣憤,抄起拳頭便往眾人身上招呼。但一個四歲孩兒能有什么力氣,人們也沒有把他當回兒事,只是配合似的躲閃著,讓小孩兒以為自己的攻擊奏效了。

  “孫兒,休要胡鬧!”老人雖然眼瞎,但是一伸手便抓住了小孩兒的衣領(lǐng),將他拎到自己身旁。

  小孩兒不敢再動手,便怒目圓睜地盯著眾人,揮舞起自己的拳頭,仿佛在告訴眾人休要亂說話。

  這一幕惹得眾人笑了起來,那人便沒有再說老人的壞話,只是在圍觀的眾人中隱去了身影,不知何時離去了。

  老人似乎失去了耐心,不想在眾人的圍觀中再與李弋陽交談些什么,于是收起了東西,便要離開。

  “老人家,咱們還沒有說完呢?”李弋陽有些著急地說道。

  “因緣既定,我們既然有緣,自然會再見?!崩先思以趯O兒的帶領(lǐng)下往其中一條路走去。

  “老人家,您還未告訴我您的名字?”

  “無需知曉姓名,有緣自會相見?!?p>  瞎眼老人將黃木板當做拐杖,拄著便走遠了。

  那小孩兒還不忘回頭對圍觀的行人做鬼臉,惹得眾人再次笑了起來,仿佛忘卻了先前的不愉快。

  李弋陽心中已然記下了這位瞎眼老人和那調(diào)皮的小孩兒。

  他無奈搖了搖頭,感慨一句:“怕是再無機會了?!?p>  圍觀之人已逐漸散去,李弋陽剛想起還需找人詢問洛水城的方向,左顧右盼之際,圍觀百姓中還有一人站在原地看著李弋陽。

  只見那人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fā)束于頭上,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眼睛。他身穿玄色衣裳,頭戴金冠,配以一根玉簪固定。手中拿一把紙扇,卻并未打開。

  李弋陽剛想上去詢問,那男人便走到了李弋陽面前,開口說道:“我曾聽聞洛閔寺的僧人不學無術(shù),禮儀敗壞,百姓常去洛閔寺也只是因為覺衍大師,今日一見,卻并非如此?!?p>  眼前的男子已然看破李弋陽的身份,只是李弋陽此時并未在意。他撓了撓頭,對男子的話產(chǎn)生了一絲疑惑。

  “不知這位施主從哪里聽來的這般謠言?雖說我的師兄們對誦經(jīng)打坐并不在意,卻也不會不講禮儀?!崩钸栙|(zhì)疑道。

  “許是外界傳聞太過夸張,我才剛來洛水城,對此也并非全信。”男子揮著手說道。

  “請問施主可知道洛水城要走哪條路?”李弋陽并不想探討師兄們的傳聞。

  “噢?你難道不是洛閔寺的僧人嗎?”男子見李弋陽詢問洛水城的線路,便以為自己判斷錯了。但方才他明明聽到那瞎眼老人說希懷這個法號是覺衍大師取的。

  “我五年未曾下過山,當年來時也并未在洛水城里呆過,自是不知?!崩钸柦忉尩馈?p>  “原來如此,這條路便是通向洛水城的?!蹦凶又钢讲爬先俗呷サ哪菞l路。

  李弋陽心中一喜,慌忙向男子道謝后,便匆忙追了上去,內(nèi)心還在祈禱老人不要走的太快。

  男子目送李弋陽遠去,嘴角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有趣,甚是有趣!”

  男子將手中紙扇打開,緩緩扇動,向著上閔山的路走去,看來他的目的地是洛閔寺。

  男子紙扇揮舞間,能見其上寫有一詞,“莫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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