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解如來真實義的“佛系”女皇武則天
【愿解如來真實義的“佛系”女皇】
聲明：本文只作哲學(xué)探討，作者不是宗教人士，隨便談?wù)劧选?p> 首先，這里“佛系”不指網(wǎng)絡(luò)用語，只是標(biāo)題的戲謔之稱，不過，如果另加附會這個詞語，那么也可以擁有更多含義。
提及一件十分著名的事情，武曌為《金剛經(jīng)》創(chuàng)作四句開經(jīng)偈：“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愿解如來真實義?！焙芏嗳讼敫亩几牟粍?，改不動當(dāng)然不是因為畏懼武曌權(quán)威，直至后世依然很多人想改都改不了。這四句偈言，人們無法撼動它的地位，說明它完善、恰當(dāng)，也證明武曌對《金剛經(jīng)》理解深刻、到位。如果按照佛教徒的世界觀，那么武曌就是所謂的菩薩轉(zhuǎn)世；如果按照哲學(xué)觀點，那么武曌也算一位佛學(xué)哲學(xué)家了。
天授二年四月，她改變了中國的宗教次序：制令釋教于道法之上。長壽元年，武曌收復(fù)擁有大乘信仰基礎(chǔ)的安西四鎮(zhèn)，之后命人迎《華嚴(yán)經(jīng)》梵本至神都洛陽，新譯為最全的八十卷，并親自作序。證圣元年，武曌親自到神都上東門外迎接從印度游學(xué)歸來的高僧義凈，并賜予“三藏”稱號。以及整個武周時期，武曌宣傳佛教與佛法所做之事不勝枚舉。
附帶一提，關(guān)于武曌早年的經(jīng)歷，許多電視劇讓武曌在感業(yè)寺懷孕或者生子，這給很多人帶來誤解。當(dāng)時李治剛剛頒發(fā)永徽律，明令禁止與宗教人士發(fā)生關(guān)系，難道還能帶頭犯法？武曌深受其母影響，自小篤信佛教，難道也對信仰不負(fù)責(zé)任？古人通常使用虛歲，李弘逝世于上元二年，虛歲24，實際年齡23歲，正確的生年應(yīng)該是永徽三年或者永徽四年，而不是永徽二年。
武曌給自己加尊號為“金輪圣神皇帝”，“金輪圣王”是印度文化中“轉(zhuǎn)輪圣王”的最高級別，是以“大慈悲”、“大智慧”統(tǒng)治四大部洲的帝王，以及后來的“慈氏越古金輪圣神皇帝”，“慈氏”是彌勒的別稱。雖然武曌的尊號都有夸大成分，但卻表明武曌要以佛法治國的美好期望。
武曌稱帝前后，曾經(jīng)大力宣傳《大云經(jīng)》，并且自稱彌勒轉(zhuǎn)世。雖然彌勒在中國民間知名度極高，但與世俗人士認(rèn)知不同的是，在佛教體系中，被稱為未來佛的彌勒，根本不是佛，而是于未來成佛，所以只能稱作彌勒菩薩。再有，經(jīng)王國維、陳寅恪等人考證《大云經(jīng)》不是偽造，也不是由男寵薛懷義找到，而是當(dāng)時的高僧法明找到。如果偽造，為什么不一步到位？偽造彌勒生為女身，得轉(zhuǎn)輪王四分之一國土，還要先加一個凈光天女，再在宣傳中改成彌勒轉(zhuǎn)世，一方面凈光天女名氣過小，另一方面武曌沒有興致造謠。佛教哲學(xué)體系有“千百億化身”之說，所以武曌可以同時聲稱自己既是《大云經(jīng)》中的凈光天女，并且也是彌勒菩薩。在《金剛經(jīng)》中有多處非xx是名xx的語句：比如“如來說非微塵，是名微塵，如來說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佛說般若波羅蜜，即非般若波羅蜜，是名般若波羅蜜”；“如來說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所以，名號并不重要，武曌無論怎么聲稱，那都只是假名的名稱?！督饎偨?jīng)》中還有一段話是：“若有人能受持讀誦，廣為人說，如來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如是人等，即為荷擔(dān)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贝蟾乓馑际?，如果有人理解并且宣傳這部經(jīng)典，此人將在未來成佛。那么按照佛教世界觀，即使武曌說自己是未來佛，也不算撒謊。
對于“金輪圣神皇帝”的稱號，雖然武曌深知無法統(tǒng)一“四大部洲”，但還是鑄造銅柱天樞，銘刻“大周萬國頌德”文字，以此可以確立武周在舊大陸的霸主地位，那么即使未能統(tǒng)一世界，也令萬國稱臣，一定程度上算是“金輪圣神皇帝”。另外，天樞為銅質(zhì)柱體，經(jīng)濟價值稍高于鐵，這可能為了超越另一位被稱為轉(zhuǎn)輪圣王的帝王——古摩揭陀國孔雀王朝第三位君主阿育王，其在印度境內(nèi)至今留有許多刻有敕令的鐵柱與石柱。
久視元年，武曌斂天下僧錢做大象。如果這件事情屬實，那么武曌國庫的錢肯定足夠，為什么還要斂天下僧錢做大象？《金剛經(jīng)》有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既然武曌“愿解如來真實義”，能夠受持讀誦《金剛經(jīng)》，那么肯定清楚相是虛假，但是天下僧眾未必有此覺悟。所以斂天下僧錢做大象不是為了自己積累功德，而是為了給天下佛教徒積累功德。雖然《金剛經(jīng)》一再強調(diào)，比如：“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寧為多不......若復(fù)有人，于此經(jīng)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勝彼。”但是，武曌恐怕天下僧眾覺悟不夠高，總不能布置課業(yè)讓他們每天張口就來四句偈，所以只能采用物理方式強制積累功德。武曌這種行為簡直“教皇級”帝王，對宗教人士用心良苦。
圣歷元年之后，因為已經(jīng)立李顯為太子，武曌對兩大宗教做出了一些協(xié)調(diào)措施。比如圣歷二年編撰《三教珠英》，是在圣歷元年編撰的《御覽》、《文思博要》等集錄基礎(chǔ)上，加佛、道二教事典，故以“三教”名之。再比如頒發(fā)《禁僧道毀謗制》，原文如下：“佛道二教，同歸於善，無為究竟，皆是一宗。比有淺識之徒，競生物我，或因懟怒，各出丑言。僧既排斥老君，道士乃誹謗佛法，更相訾毀，務(wù)在加諸，人而無良，一至於此。且出家之人，須崇業(yè)行，非圣犯義，豈是法門。自今僧及道士敢毀謗佛道者，先決杖，即令還俗?！逼渲写朕o和處理方式相當(dāng)中立，如果不看武曌以前的宗教態(tài)度，甚至很像一位宗教絕對中立者頒布的制令。還有，嵩山出土的除罪金簡，時間為長安元年（公元700年）七月七日，上言：“大周圀主武曌好樂真道，長生神仙，謹(jǐn)詣中岳嵩高山門，投金簡一通，乞三官九府，除武曌罪名?！焙芏嗳艘詾槲鋾壮鲇谖窇植乓x罪，這樣顯然低估了武曌的心理素質(zhì)。首先，武曌完全不需這種方法除罪?！督饎偨?jīng)》有言：“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讀誦此經(jīng)，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yè)，應(yīng)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yè)即為消滅，當(dāng)?shù)冒Ⅰ穸嗔_三藐三菩提。”武曌既然創(chuàng)作開經(jīng)偈，肯定能夠受持讀誦并且廣泛宣傳，那么不只“罪業(yè)即為消滅。”而且還會“當(dāng)?shù)冒Ⅰ穸嗔_三藐三菩提?！薄督饎偨?jīng)》屢次申明受持讀誦這部經(jīng)典有大功德，更何況武周時期還翻譯出許多部經(jīng)。如果按照佛教世界觀與因果律，武曌哪怕搞法西斯主義都足以抵消罪業(yè)，但顯然武曌作為開國皇帝，殺人還算較少，更無需擔(dān)心自己有罪。不過，可能還有一種逆向思維，古人一般相信各種宗教世界觀共同存在，那么武曌一生精印，估計得罪華夏土著神祇，所以搞出謝罪金簡趕緊討好一下?！@當(dāng)然更不可信，只是作為玩笑談?wù)?。實際上，嵩山金簡最重要的意義在于還政李唐的政治表態(tài)，一定程度上推崇李唐國教道教，以期武周向李唐政權(quán)能夠平穩(wěn)過度。最后提及一點，武曌說自己“好樂真道”，包括后期提高道教地位，這是背棄宗教信仰嗎？當(dāng)然不是，因為佛教哲學(xué)體系中擁有大境界的人向來不會執(zhí)著具體的事物、具體的行為。
武曌登基前后造了20多個字，尤其是“曌”字，“曌”字按三字拆解有“日月凌空”的含義，但還可以拆成二字“明空”，這樣拆解相當(dāng)具有宗教含義，翻譯成英文大概就是“know empty”。整篇《金剛經(jīng)》全在講“空”，武曌說自己“愿解如來真實義”，就是明白了解“空”。另外，還有幾字也相當(dāng)具有宗教含義?！皡d”字肯定不必多說?！皣弊种翱蚶锛印盎颉保坝颉?，指國土疆域，“圀”字框里加“八方”，表示這個國家大的沒邊?！督饎偨?jīng)》中還有一段話是：“須菩提，于意云何，東方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須菩提，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圀”字的含義指金輪圣神皇帝的國土八方不可思量，雖然這依然有很大自夸成分。“人”被改成“[一生]”（上下結(jié)構(gòu)），按照佛教世界觀，“人”只是作為人的一世，武曌要提醒人們，下輩子可是不一定做人了?！吧北桓某伞柏紊保ò氚鼑Y(jié)構(gòu)），指眾生用自己的妄念把自己框住，在輪回中不得解脫。（“汝等?！薄独銍?yán)經(jīng)》（雖然這部經(jīng)在武周時代還未譯出））還有，值得一提的是，乾陵的無字碑，如果真的出自武曌本意，不是因為中宗暫時擱置刻字。那么用意絕非“自謙”、“自大”或者“任人評說”。而是具有高深的宗教含義。正如“曌”字“明空”之解，無字碑的含義依然是“空之境界”，翻譯成英文大概就是：“There's nothing.”武曌認(rèn)為自己的一生，從虛空中來，至虛空湮滅（這可能類似于現(xiàn)代科學(xué)理論中宇宙的大爆炸與熵寂）。
——南葶藶子于20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