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渣原。
這里曾經是黑域南境最大的礦場，礦工領主們驅使著奴隸把整座山峰挖平，將所有有價值的石頭帶走，賣給術士和矮人們，只留下碎石和礦渣鋪在原來是高山的平原上，因此得名煤渣原。
約拿此刻正伏在一座小山包上，手持望遠鏡，一覽無余地俯視著遠處的戰(zhàn)爭。夕陽斜斜地照下來，山石的陰影遮住了一身黑衣的男人，也遮住了他的目光。在追逐了作為目標的商隊整整三天之后，他終于在平原上找到了吸血鬼們——不幸的是，當他找到目標的時候，商隊已經和他們的敵人戰(zhàn)作一團——
“開什么玩笑，術士遠征軍……”風中傳來男人喃喃的低語。
順著他視野的方向望去，整個天空涇渭分明地分成兩種顏色：
一方是夕陽的金色，燦爛的云朵如同龍類身上閃爍的鱗片，迎著下面飄揚的龍首戰(zhàn)旗，那是塞爾王國負責術士遠征軍的伊姆氏族的標志，據說這些狂熱的術士們擁有巨龍的血脈，混亂的魔法支配著他們的神志；
而占據了另外半片天空的，是不祥的血紅色——是吸血鬼們展開的緋色天幕。在黑域，血裔和亡靈無法使用魔法，大部分科技產物也會因為黑域的以太干擾而報廢，只有在這種特殊的能量場內，他們才有和別人一戰(zhàn)的機會。
“即便如此，”約拿疑惑地想：“這玩意不是只有血裔貴族才會用嗎？難道這商隊里面混了個男爵？”
在他的望遠鏡里，吸血鬼們明顯處于劣勢——因為人實在是太少了。這確實就是一支商隊的部隊數(shù)量，頂在最前面的大概有二百余個吸血鬼長戟手“刈麥人”——這個綽號是因為他們殺人和割麥子的速度差不多。這些雙手長戟戰(zhàn)士正架著遠征軍第一線的龍脈者，打得有來有回
約拿著那些刈麥人穿著的抗魔重甲和能量長戟，饞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刈麥人是血裔的底層步兵，比炮灰稍微地位高一點，在蕾爾的戰(zhàn)斗序列里基本上和龍脈者步兵——也就是術士們的異能者炮灰們的地位相當。
即便如此，財大氣粗的吸血鬼們給這群人配備的還是全大陸最好的步兵裝備?？粗鴮γ婺切埫}者，一身鏈甲，手里拿著的還是白扳長劍，簡直窮的像乞丐。男人從望遠鏡里看到一個長戟手吃了對面四五個龍脈者的異能攢射，還能爬起來接著砍人，他就覺得有錢真好。
要知道，刈麥人和龍脈者戰(zhàn)士的人數(shù)比例基本上也是一比五。
第一線后面，是雙方的拋射步兵。吸血鬼方大概是七十多個埋骨者，也就是線列步兵，稀稀疏疏地開著槍，完全不能壓制對面術士們的法師團——沒錯，和一般人類帝國用弓箭手做遠程援護不一樣，包括術士王國塞爾在內，四大秘法圣地都能拉出來比步兵還多的法師作火力壓制。
估計指揮官讓線列步兵們站的稀疏一點也是這個原因，男人轉動望遠鏡，想——埋骨者前后的掩體都快被漫天的火球炸平了。
真正維持著戰(zhàn)場脆弱的平衡的，是趴在最后面一排馬車車廂上球形護罩里的十幾個血裔騎士。吸血鬼的下級兵種會有各種亂七八糟的綽號，但是他們的上級兵種，只有最簡單的稱呼：血裔騎士，和血騎士。血裔騎士們手里拿著足有兩米長的重型步槍，每當那種標志性的沉悶槍聲響起，遠處的陣線上就會有一名法師爆成肉塊。
“這哪是商隊，你說這是正規(guī)軍我也信啊?！奔s拿自言自語。他看的入迷，干脆坐了起來，從口袋里面掏出幾塊脆餅，一邊吃一邊看，就差沒加油鼓勁了。男人思索著之前自己遇到的吸血鬼傭兵，搖了搖頭——雙方的差距不可以以道理計。
想到傭兵，他四處瞭望了一下，果然在刈麥人前面的地上看到了大概幾百具橫七豎八的尸體，估計就是這支商隊雇傭的炮灰——沒辦法，在黑域，術士遠征軍就是霸主，軍紀渙散的傭兵面對上千成建制的正規(guī)軍，用以卵擊石來形容比較恰當。
他順著戰(zhàn)線的方向遠眺，術士們的指揮者是一個個子很高的青年，渾身裹在金光閃閃的甲胄里，在太陽下熠熠生輝——戰(zhàn)場上敢這么穿，還沒被后面那群血裔騎士狙死，只能證明這家伙自己有什么過人之處。就在他吃瓜的空檔，一發(fā)猩紅色的流彈濺射到了青年面前，被他輕松地用手抓住，約拿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
至少銀之階巔峰，應該是遠征軍這支小隊的小隊長，比剛摸到銀之階邊緣的約拿高一整個大位階。這小子年齡又比約拿小，長得又比約拿帥，應該也比他有錢，穿的還比他騷包——男人莫名地不爽起來，轉頭去看吸血鬼們的指揮官。
他轉動了幾次望遠鏡，沒看到。
血裔騎士們把他們的指揮官包的嚴嚴實實的，就在正中間的馬車上。約拿猜測他的任務目標應當就是這位血族指揮官，畢竟他仔細地看了一圈，前面玩命的那群丘八身上可沒有什么硬幣形狀的飾品，而且只有商隊的主人才能使喚得動這些驕兵悍將——
要不要放棄這個任務？
吃瓜吃到一半的男人想起自己的來意，頓時牙疼起來。要說放棄吧，他連訂金都收了，拾荒者工會倒是小事，這點錢也不夠花??；要說不放棄，難道讓他從術士遠征軍手里搶人？那可是橫跨黑域三個區(qū)域的霸主，在整個黑域南境甚至能止小兒夜啼。
在黑域，作為一個拾荒者，最不明智的選擇是去惹術士遠征軍，其次是惹拾荒者工會。
更不明智的是同時惹惱他們兩個。
約拿不打算做最不明智的行為，他打算再吃一會瓜，然后想想該怎么辦——打得這么精彩的場面，在黑域多少年都看不到一次，這幾乎是他第一次見過成建制的部隊能和術士遠征軍打得有來有回。
往常都是那群紅袍術士直接用大軍把對手碾死。
血裔們顯然快要撐不住了——他們的人數(shù)相比之下太少了。術士們的指揮官似乎也看出來他們的人數(shù)劣勢，后面源源不斷的龍脈者壓上來，這些天生異能者一排一排地轉動手上的戒指，而后用洶涌的法術把刈麥人的戰(zhàn)線整個犁了一遍。即便如此，吸血鬼長戟手們仍然保持著穩(wěn)定的控制線，將整個戰(zhàn)線向后收縮——這和潰退的差別可相當?shù)拇蟆?p> 約拿嘖了一聲，術士們最耍賴的就是，即便是他們的最低階兵種也是可以使用魔法的，雖然很多一天就能放一次法術。他忖度應該是金甲哥撐不住法師的傷亡率，把后面的法師全都撤下去了，剩下的遠程壓制打算用炮灰部隊的異能代替。
男人正在思索吸血鬼是不是還有一點贏面，就看到了原來負責壓制的法師團在后退中轉了個陣型，五顏六色的龍翼從他們背后長了出來，色彩繽紛的鱗片覆蓋了他們的皮膚，隨著最后的咒文，一層一層的護盾將他們包裹了起來；然后，一百多頭獅鷲騎手平地起飛，帶著所有的法師們沖到半空，盤旋幾圈，對著血裔騎士們猛撲下去。
吸血鬼玩不了了，約拿立刻如此判斷道。
這金甲哥甚至還拿廉價的獅鷲騎手做了個戰(zhàn)線陣型掩護，什么地面火力能穿過幾噸重的獅鷲對有龍血護甲和護盾術的近戰(zhàn)法師造成有效殺傷？真正的血騎士駕駛的二十米高的血鎧機動裝甲上帶的防空炮應該可以，血裔騎士的小狙擊槍還是算了。
更何況，緋色天幕的力場發(fā)生器還在最后那排馬車上，這次突襲甚至不需要襲殺對面的指揮官和血裔騎士，只要拆了力場發(fā)生器，失去了緋色天幕的吸血鬼在黑域和兔子之間基本上沒有差別。
他咬咬牙，還在遲疑，視野忽然被漫天的紅光淹沒了。
男人一時大駭，手一抖，望遠鏡掉在地上——確實也不再需要望遠鏡。遠處的天穹上，一頭頂天立地的血色巨龍像是畫布上滲出的血跡一般在空間里成形。它抬起頭來，對著面前的獅鷲騎士和龍翼法師們憤怒咆哮，洪流一般的吐息將半空渺小的飛行編隊燒蝕成飛灰，吐息的光柱甚至捅穿了緋色天幕的光柱，在漸黑的夜色里割出一道鮮艷的傷口。
“這什么鬼？”約拿喃喃道，連忙抓起望遠鏡，向馬車后面看去，幾乎看不到原來的血裔騎士們，只能看到巨龍表面光滑的皮膚——這是個魔法造物！類似水元素或者那群德魯伊的石巨人！
男人再看時，遠處傳來一聲怒吼，他連忙轉過鏡頭，金甲哥背生雙翅，對著猩紅色的巨龍猛沖了過去。
地面猛烈震動。
天色幾乎已經全黑，夕陽落山了，只有吸血鬼的力場仍然不肯屈服于席德勒的神力，固執(zhí)地在半空中點亮著緋紅色的火焰。望遠鏡已經看不清遠處的場景了。
約拿咬牙，抬手背起地上的武器匣，順著山坡滑了下去，向著面前的戰(zhàn)場進發(fā)。
他做了一個違背本能的決定——畢竟，趁著他們沒打掃戰(zhàn)場，能撈一點都是好的。
沒錢真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