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艾莉爾裹緊身上的外套,跟著約拿一起走進了這座被人們稱為“迷失之城”的遺跡。她手搭涼棚,好奇地左右張望。作為混血血族,她不懼怕陽光,但是在白天,血裔自帶的異能會被大幅度削弱。
“真難得,”走在前面的約拿吹了個口哨:“天晴了?!?p> 是的,這是個黑域難得的晴天,半空中有純白色的云朵漂浮著,仿佛永無止境的塵暴也停了下來,讓少女能夠看得清周圍的景象。黃沙覆蓋了腳下的道路,兩側的建筑物大部分已經(jīng)被流沙覆蓋了,從破損的尖頂和仍然能看到的繁復裝飾風格上,能夠看出這里之前大概是術士們的領地。
當然,最明顯的還是術士們的家紋——少女不禁走近一棟倒塌的建筑旁邊,輕輕地拂過窗欞上蝕刻的齒輪印記,而后回頭問道:“皮耶羅氏族也曾經(jīng)占據(jù)過黑域的領地?”
約拿聳聳肩:“如你所見,黑域的南境大多數(shù)都是沙漠和火山,無論是誰在這里建立了多么宏偉的城市,只要幾百年,隨著居民的消失,都會被無盡的風沙掩埋,最后變成黑域數(shù)不盡的地下城的一部分。”他笑著說:“順便說一句,在黑域的遺跡里,第一條守則就是不要胡亂觸碰周圍的東西。”
艾莉爾黑著臉說:“我知道。”她抬起手,晶瑩剔透的血滴從指尖滴落——是術士們的一個簡單的防御法術,不過,無情的時間已經(jīng)磨損了這個法術的絕大多數(shù)力量。
“我之前沒有來過這片區(qū)域,”看著少女把指尖擦干凈,然后含在嘴里吮吸,約拿補充道:“但是黑域的遺跡大部分可以分為三類,按照時間順序從近到遠地描述的話,最近的就是這種,大概一兩百年前,西山術士王國大規(guī)模探索黑域的時候建立的城鎮(zhèn),它們當中的一部分還留有地表的痕跡,另外的一些也不會陷入地下太深——如你所見。”
兩人并肩順著街道慢慢向前走,少女點點頭:“其他的呢?”
“更深層一點的,是古瑟姆帝國的殖民地,我的老師曾經(jīng)進入過黑域唯一一座圖書館,建在暗月火山之上的席德勒神殿,那里記載著至少有三座瑟姆帝國的浮空城墜入了黑域當中。”約拿撫摸著下巴上的胡茬,發(fā)出喀喀的響聲:“更別說帝國的殖民總督在這里建立了數(shù)量眾多的聚居點。”
周圍的殘破建筑逐漸高大起來,艾莉爾看到了仍反射著五光十色陽光的彩雕玻璃,一只皮耶羅氏族的構筑仆役正在伸出手臂去擦拭那面玻璃幕墻——它在之前數(shù)百年里就保持著這個動作,之后的幾百年里應該也會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少女轉過頭來,抬頭望向約拿:“法師們的大撤退我是了解的,但是,在那之前還有人統(tǒng)治過這片土地嗎?”
約拿撓了撓頭:“再往前的話,是個傳說,你們亡靈應該比我清楚,在眾神還行走在大地上的年代,這里曾經(jīng)是席德勒的成神之地,暗月女神升上高空之后,她把這塊土地贈予了大地之母泰雅,泰雅的教會占據(jù)過黑域很多年?!?p> “但是大地母神、土元素的王者,女神泰雅是非人格神,她沒法在現(xiàn)世常駐吧?”少女疑惑地問?
“是啊,所以這就是奇怪的地方,泰雅和她的大地教會肯定曾經(jīng)在這里建立過文明——我親眼見過,”約拿掀開自己的斗篷,展示著他那套附魔重甲胸前的徽記,崇山上懸掛的黑月——“我和我的老師一起進入過一個泰雅的遠古教會,大地之遺,這套武裝的基底材料就是我從那個遺跡里拿出來的裝備,我自己又改造了一下?!?p> 艾莉爾思索著,但是她的神學造詣只能用悲劇來形容;而約拿是半文盲。所以他們兩個人都沒注意到,神明把自己的地上國度交給另外一位神明意味著什么。
“亡靈是女神席德勒的眷族,所以我以為你了解這段歷史?!蹦腥藝@了口氣:“再說了,你們亡靈不是有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什么能在天上看到地面人物的星星啦,能保存一本圖書館的書的小卡片啦,還有叫肥宅快樂水的飲料——你到底是不是亡靈啊……”
“你說的是純粹的亡靈,那些骷髏架子們。”艾莉爾沒好氣地說:“血裔是投奔了大賢者貝卡姆的二等公民,我們可當不起?!?p> 兩人一邊走一邊拌嘴,眼前突然開闊。艾莉爾猛地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他們走到了這座廢棄的術士城鎮(zhèn)的最中央——獻祭場。廣場的最中央的是石質的祭祀臺,地面上原來鋪著的石板已經(jīng)破碎了,但是仍然能看到石板上鏤刻的法陣紋路。術士們會把俘虜在這里血祭,然后提取出他們的血脈精華,作為實驗材料,或者簡單地用來制作混血后代。
“就這?”她有些意興闌珊地說:“我還以為會有什么危險生物?!?p> 約拿捂住額頭:“你知道黑域的遺跡探險里面的第二個守則是什么嗎?”、
“什么?”
“不要胡亂說話——”
鏘啷一聲,男人已經(jīng)拔出長劍,一劍刺進腳下的沙地里。下一刻,地面劇烈地震動了起來,少女腳下不穩(wěn),干脆跳了起來,在半空中虛化,被兩只蝴蝶帶著漂浮在半空中。而約拿雙手按住長劍,死死地刺進地下那個東西的身體里。
沙地猛地爆開,整個廣場毀于一旦。艾莉爾雙手撥開撲面而來的沙幕,終于看清了地下的是什么東西——一只幼生體沙蟲。和它足有幾百米長的巨大雙親不同,這只沙蟲應該是剛孵化沒幾天,只有十余米,和這座小廣場差不多大。即便如此,它也有大概銀之階以上的絕對力量,和能讓白銀階游俠自慚形穢的移動速度。
至于成年沙蟲,那個得拉一支軍隊來對付。
約拿左手握住長劍,右手按動按鈕,從背后拔出了他那把巨大的彎刀,又是猛地一刀——他的武器都是經(jīng)過精煉的,大概是黑域能找到的最好的武器胚子,就是沒有附魔。因此,這條小沙蟲的表皮肯定是禁不住他這么一刀的。
“你打算怎么干掉它!”少女看不到約拿,幸而她還有一只蝴蝶停在約拿肩膀上。
“我有我的辦法!”男人對著自己耳邊大吼,他用吃奶的力氣掛在沙蟲身上,隨著這家伙翻滾著。大概有幾塊石頭擊中了他的老腰,不過一時半會還不要緊。
沙蟲很快意識到自己單靠打滾沒法甩掉這只大蚊子,它一怒之下,發(fā)出了劇烈的吼聲,猛地一頭向地下扎去。艾莉爾氣的在空中跺了跺腳,跟著一起飛了下去。
約拿罵了一句黑域常見的粗口,他必須得想辦法了,否則,等著這家伙鉆進地層,他可沒法在土里呼吸。就算有護盾術,也頂不住地下土層的重壓。
男人一咬牙,雙手握住斬馬刀:“小蟲子,我要進來了!”
咯嚓一聲,沙蟲的表皮被劃出一個巨大的裂口。他繼續(xù)將長刀向前刺,刺穿了這家伙足有一米多厚的外皮,割開,然后頂著盾,硬是鉆進了沙蟲的身體里!
艾莉爾在后面看到沙蟲突然抽搐了一下,如同癲癇一般在土層里翻滾,鉆洞,她捂著鼻子,遠遠地跟在后面。
別的不說,這個莽夫死掉的話,至少看能不能從沙蟲的排泄物里面把自己的胸針找回來……嘔。
少女這么想著,突然,面前的沙蟲一聲哀嚎,咕咚一聲,從地層里面直直地墜了下去!艾莉爾一驚,立刻反映過來,這家伙鉆穿了土地的空腔,掉到什么鬼地方去了!她急忙向前飛行,飛了大概一公里,果然看到地洞的盡頭是一個黑色的豎井——
已經(jīng)看不到刺眼的太陽了,她咬破手指,紛紛揚揚的紅色熒光蝶從血珠里成型,撲扇著翅膀,照亮了豎井。而后,她順著地洞緩緩地降落了下去。
大概飄了十幾分鐘,終于能看到地洞的底部了。
沙蟲軟軟地趴在洞底,大概是沒命了。
艾莉爾落了下去,看著沙蟲的尸體,還在思考要怎么找到自己的胸針,卻看到尸體上鼓起一個大包,隨著幾句粗話,一聲裂帛似的聲音,約拿撕開了沙蟲的表皮,鉆了出來。他滿頭滿臉都是碧藍色的血和穢物,手里還提著一條白色的器官,大概是這頭無脊椎動物的神經(jīng)索。
少女捂著鼻子,嫌棄地看著約拿。
“呃,這家伙能賣不少錢,尤其是它的牙齒,”男人撓撓頭——這個動作讓他頭發(fā)上也沾滿了血液:“接下來的旅費不用愁了?!?p> 艾莉爾深吸一口氣,嗆得咳嗽起來:“首先,約拿先生,我看到旁邊有一條地下河,你先去把自己洗干凈;其次,作為向導,你來想一個辦法,我們怎么回到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