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吝嗇的陽光從半空中投下，被蕾爾的大氣折射出血紅色的光芒。騎手和他背后的乘客佇立在山崗上，向地平線眺望，陡峭而綿延的山脈的陰影在如血的曦光下覆蓋了腳下銹紅色的平原。這便是安布爾山脈最東邊的支脈，焦渴山脈。在山脈的正中央，兩座巨顎般的山壁下，那座用紅磚和火成巖修筑的城堡如同舌頭坐落在兩座山壁正中間。
“那就是焦渴城，斯科特·多米安的領(lǐng)地?！奔s拿勒住胯下的老馬，說道：“實際上，我們要跑過去，可能還要一天左右。石王廳的矮人們有句諺語，‘視線里的山脈離腳下是最遠(yuǎn)的’。”他笑著說：“他們是在崇山峻嶺中奔行的種族，我覺得這句俗諺應(yīng)該沒差錯?！?p> 艾莉爾斜斜地坐在他身后，輕的像是某種一碰就會破碎的泡影：“真是易守難攻的雄城?！彼龢O目遠(yuǎn)望，腥紅色的朝霞，銹蝕的山脈和城市中央明亮的紅色光點連成一片，像是燃燒的血海：“沒想到在黑域還有這樣壯麗的景色?！?p> 約拿看著她掏出了畫板和畫筆，連忙說道：“我覺得這景色也就那樣，你在這里畫畫不太安全吧？”
“護衛(wèi)先生，那是你的職責(zé)。”少女松開手，兩只蝴蝶抓住了畫板，吊在她面前：“而且，我五分鐘就可以畫完。”
男人看著畫板周圍飛舞的蝴蝶和她的手，感嘆道：“這個能力實在是太好用了?！?p> “不自夸地說，即便是在普洛斯彼爾家族當(dāng)中，把血之仆役像我這樣用的也沒有第二個人。”艾莉爾迅速地將面前的景色拓印在畫布上：“我是天才。”
她吹了吹畫布，卷起來，塞進腰間的小口袋里：“好了，我的敬愛的導(dǎo)游，我們繼續(xù)前進吧?！?p> 約拿不是第一次來多米安的領(lǐng)地了——不然他上一次怎么上的通緝令——他自然知道，這匹老馬肯定沒法支撐他們跑到焦渴城；而且，這匹馬算是贓物，到時候多米安的人順著紅土村找過來，一定會默認(rèn)是他劫了稅官——稅官自己不會看懸賞令，但是多米安的護衛(wèi)一定會看。
于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艾莉爾找到了領(lǐng)地邊緣的一個小鎮(zhèn)，放掉了累得口吐白沫的老馬，然后想個辦法再找個交通工具。
“在黑域，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眱蓚€人站在騾馬市場當(dāng)中，約拿對著無法忍受周圍惡臭氣息的艾莉爾無奈地解釋道：“哪怕任何一件最小的事情都不會按計劃好的進行，所以，必須時時刻刻學(xué)會解決問題?！?p> “我忍得住，沒事。”少女的小臉皺成一團：“我現(xiàn)在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少女，一定沒有辦法把他們都?xì)⒘说摹！彼訍旱乜粗砗笠活^試圖舔舐她的驢子，把那畜生嚇得直后退，腿一軟坐在地上，屎尿齊流。
約拿眼疾手快地把她撥到自己身前，躲開了驢子主人的奇怪視線。讓她在這里待著對周圍的小動物實在是太過危險了，男人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買了一匹結(jié)實的暗紅色乘用馬——黑域人信奉席德勒，認(rèn)為紅馬是不祥之兆，所以紅馬的價格會便宜一點。
當(dāng)然，據(jù)說某些神明的教義里面綠馬是最吉祥的生物，但是約拿這輩子都沒看過綠色的馬，他一直認(rèn)為神職人員說的都是扯淡的；這也不妨礙他占一占牲畜商人的便宜。
“走了走了?！奔s拿把艾莉爾扶到馬背上：“這孩子比較怕你，你握著她的韁繩就好?！彼牧伺男●R的屁股，兩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了牲畜市場，轉(zhuǎn)了幾個彎，走進一條滿是面黃肌瘦，擠擠挨挨的人的小巷，其中還有人攔在少女的馬頭前，被約拿輕輕推開。
“這些人都是哪來的？”艾莉爾環(huán)顧四周，問道。
“黑石領(lǐng)來的，就是屠龍者加隆的領(lǐng)地，除去加隆之外，由幾位礦工領(lǐng)主共治。”男人隨口回答道：“焦渴領(lǐng)是黑域南境的關(guān)口，這些人想要越過焦渴城去北方比較肥沃的濕地邊緣去種地?！彼麄?cè)過半個身子，盡量在人堆里面開出一條路來：“當(dāng)然，一般來說他們在漫長的路上就會死掉一大半，很多人這輩子都沒法走過焦渴城?！?p> 少女不依不饒地問：“還有一小半呢？”
“還有一小半，嘿，走過煤渣原沒死的肯定身體都還不錯，大部分會變成多米安的農(nóng)民，少部分會變成多米安的武器。”約拿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畢竟焦渴領(lǐng)是黑域南境四片領(lǐng)地中唯一對人口來者不拒的領(lǐng)地，這也是焦渴城主多米安、屠龍者加隆、黑龍男爵巴伐利亞和骸骨先知莫妮卡人盡皆知的‘秘密’協(xié)定?！?p> 他們在人群中艱難地行進著，終于走出了小巷子。艾莉爾好奇地問：“既然大家都知道沒法到達(dá)南境以北，為什么還會有這么多人來到焦渴領(lǐng)呢？”
“首先，還是有那么一少部分個幸運兒到了納斯里沼澤的邊緣；”約拿舉起兩根手指頭，扭頭在空中比劃著：“其次，屠龍者的領(lǐng)地上他們是奴隸，每天沒日沒夜地下礦，挖礦，運輸，一頓只有一個餅子；在多米安的領(lǐng)地上，他們好歹是農(nóng)民，雖然多米安一個月收一次稅，全年要上交的總收入是農(nóng)民種地收入的九成，但是畢竟還餓不死——哎呦！”
他不小心把面前的人撞了一個趔趄，急忙把她扶起來：“對不起對不起小朋友，我沒看路——”
接著，他和艾莉爾一起驚奇地叫起來：“菲奧拉？”
有一點精靈血統(tǒng)的少女此刻的狀態(tài)可謂相當(dāng)不好——不是說她受了多么嚴(yán)重的傷，而是說，少女的臉色蒼白，雙眼無神，瞳孔甚至都渙散了。她費了相當(dāng)大的力氣才反應(yīng)過來，柔柔弱弱地說：“約拿叔叔……艾莉爾姐姐……？”
“怎么回事？羅莎呢？”男人急忙問道。
“羅莎……羅莎姐姐去找暗月神殿在南境的主祭們了……”女孩有氣無力地說：“……你們看到伊薩哥哥和撒菲爾哥哥了嗎……我們約好在這里見面……”她用力用白皙的小手揉著眼睛：“我……我看不到他們了……”
“她過度使用了自己的天賦能力?！毖嵘倥铝苏摂啵骸安荒茉倏戳耍茒W拉，你會死的?！?p> “我不會死……”女孩睜大了那雙翡翠般的眸子：“他們會死……我看不到足跡的人都死了……”
約拿順手把少女舉了起來，扶到馬背上：“好好好，我?guī)闳フ宜麄儭！彼麑χ驙柺沽藗€眼神：“雇主大人，給點作用！”
菲奧拉幾乎是剛坐到馬背上就暈倒在了艾莉爾懷里。少女無奈地出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裝著湛藍(lán)色液體的瓶子，給菲奧拉灌了幾口，嫻熟程度讓約拿都有些吃驚。
“這就是亡靈的急救術(shù)？”男人牽著馬匹，前行得越發(fā)艱難：“這不是法力藥劑嗎？”
“你的老師沒教過你……算了，我不想再說這句話了?！卑驙栆贿叿鲋ⅲ贿吔忉尩溃骸叭缒闼?，每個人的絕對力量由三個方面構(gòu)成，分別是超凡位階，血脈天賦和起源要素——”
她指了指自己：“比如，我的超凡位階是黃金階的專精塑能系、咒法系和魔導(dǎo)構(gòu)裝學(xué)的法師，血脈天賦是鮮血仆役，起源目前體現(xiàn)的特征是爆裂，高熱和燃燒?！彼t色的眸子在灰撲撲的短發(fā)劉海下看著約拿：“這就是通常情況下人們?nèi)绾蚊枋鲎约涸诶贍柈?dāng)中的位置。”
“那我呢？”男人好奇地問：“我是什么？”
“我只知道你是銀之階初階的戰(zhàn)士，天賦大概是不講武德，起源是某種臉皮特別厚的生物?！鄙倥鏌o表情地說：“說回來，絕對力量的損耗，本質(zhì)上都是對以太的消耗，也就是對自身‘小源’的消耗，所以可以用法力藥劑醫(yī)療這種癥狀，畢竟晶化之水就是‘瓶裝的以太’?！?p> 艾莉爾看了一眼懷中的少女：“她的天賦大概是某種特殊的視覺，也在這個范疇之內(nèi)。不過，她的天賦即便在號稱記錄了時間所有知識的圣白之城，恐怕也沒有相關(guān)的記載。”她輕輕拍了拍菲奧拉的后背：“畢竟，黑域奇奇怪怪的天賦尤其多?！?p> 約拿用了很大的力氣，擠開了面前的人：“講的很好，雇主大人，不過我感覺我們可能沒法慢慢悠悠地在這里討論這個問題了?！彼麑χ呀?jīng)聚集過來的流民，威脅性地拔出半截長劍：“如果我們不想從這些人當(dāng)中殺出一條路來的話?！?p> 艾莉爾這才注意到周圍的人墻，她的瞳孔微縮：“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
“你打扮得像個假小子，那個小姑娘可是實實在在的女孩子……”約拿一邊用力一邊咬牙切齒地說：“這些流民恐怕已經(jīng)幾天沒吃過飯了，更別說可能十幾年沒摸過女人——”他罵了一句粗口，長劍出鞘：“你控制一下馬匹，我恐怕得從他們當(dāng)中砍條路出來?！?p> “……他們也是可憐人……”
“相信我，菲奧拉落在他們手里的時候，你就知道誰真正可憐了?！蹦腥宋兆￠L劍，面前的流民在明晃晃的劍光下略微退縮了一瞬：“我當(dāng)年就是這樣的流民，盜賊團中的一員，他們什么樣子我能不清楚？！”
血裔少女沒有出聲，她的胸口好像堵著什么東西。但是她的決斷也很迅速——艾莉爾雙手一揮，無數(shù)血色的蝴蝶從掌心爆發(fā)出來，迷住了周圍人的視線，約拿趁機擠出一條路，幾乎是拖著小馬沖出了城區(qū)。
在他們背后，嗡嗡響動的人潮花了好大的力氣掙脫了飛舞的蝴蝶的糾纏，慢慢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