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熄滅了,銀月消散了,天幕緩緩地暗淡下來。
黑發(fā)黑眼的傭兵包扎好了自己的傷口,活動了一下酸麻的手腳,站起身來,得到了身旁躺著的盜賊羨慕的眼光:“媽的,你們這些專職戰(zhàn)士,一個個都壯得和頭怪物一樣?!?p> 約拿扭過頭,看著一動都不敢動的艾比——他的傷主要是內(nèi)傷,不重,但是就算索瓦妲親自為他治療過,他也得修養(yǎng)上幾天才能活動。傭兵咧嘴一笑,沒有說話,只是對著盜賊點了點頭,然后走出了臨時帳篷。
青鱗部的殘垣斷壁仍然冒著裊裊余煙,還能行動的戰(zhàn)士和聚居地里面的婦人,老弱一起手忙腳亂地照顧著傷員。約拿卷起袖子,也走上前去,幫著幾個明顯手上沒什么力氣的女性蜥蜴人把傷員背回來——
有一些是傷員,有一些就僅僅是尸體而已。
艾莉爾和角蟾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傭兵忙碌地穿行在亂哄哄的人堆之中,盡量避免沒有戰(zhàn)斗能力的老幼婦孺接近仍然有失火危險的戰(zhàn)場。不知何時,四周點起了火把,傭兵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把最后一個呻吟著的蜥蜴人放在廣場的另一側(cè),交還到他的家人手里。
“別抱怨了,你還活著,老兄?!眰虮肿煲恍Γ骸皞靡膊恢兀呀?jīng)運氣很不錯啦?!?p> “哎呦……小古斯塔夫,我的胳膊好像斷了……”擔(dān)架上的蜥蜴人連聲叫喚:“……古斯塔夫先生呢?”
“老師他先一步回歸席德勒女神了?!奔s拿不勝其煩地說:“我說,特里奧,不要每個人都問我一遍這件事了好嗎?”他和另外一個還有力氣行動的戰(zhàn)士把傷員抬到廣場上:“本來我也不想來的,你可別這么看著我。”
中年的蜥蜴人顯得有些失落:“哦……”不過他很快就打起精神來:“小古斯塔夫,這次我捅死了一個食人魔呢!我是不是也很厲害?”
“是是是……”傭兵努力地控制著表情:“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走在最前面,抬著擔(dān)架前端的年輕的蜥蜴人沒忍住,發(fā)出了一聲爬行動物的嘶嘶笑聲。他們放下?lián)埽贻p的蜥蜴人拍了拍約拿的肩膀:“別和特里奧叔叔一般見識,他就是那個樣子的。”
“嗨,馬蒂斯,我還不了解他嗎?”傭兵無奈地說:“大部分蜥蜴人還是和你們一樣靠譜的?!彼蝗幌肫鹨患虑椋瑪堖^冷血動物的肩膀:“那邊那個坐著的哥們,對,就是那個坐在廣場邊上的,和索瓦妲打了半天的人,他是誰?”
馬蒂斯順著約拿的手指看去,看到廣場邊緣沉默寡言地坐在倒塌的城垣上的巨大蜥蜴人。他的身形在火把的映照下如同山巒一般高大,身邊倚著斷裂的鐫刻著符文的石斧。
“哦,對,約拿哥,你上次來的時候,他還在特拉維特大人身邊修學(xué)呢?!蹦贻p的蜥蜴人表情有些復(fù)雜地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影:“他是索瓦妲巫醫(yī)大人的弟弟,叫阿維爾?!?p> 可能是感受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視線,巨大的蜥蜴人轉(zhuǎn)頭看向他們的方向,黃澄澄的豎瞳里滿是疑惑的表情。
傭兵感覺更疑惑了:“索瓦妲那個歲數(shù),她的弟弟怎么這么年輕?”
“我們蜥蜴人和你們?nèi)祟惖姆毖芊绞接植灰粯印瘪R蒂斯的臉上露出非常人性化的一個無奈的表情:“阿維爾大人和索瓦妲大人是在同父同母的同一批卵中降生的,但是阿維爾大人的卵被一隊拾荒者偷走了,很多年之后才被特拉維特大人意外發(fā)現(xiàn),找回,然后才開始他的孵化。”
“臥槽,能堅持這么多長時間的?”
馬蒂斯帶著尷尬的笑容:“盜走他的拾荒者用魔法對他進行了處理……據(jù)說本來是要送給黑龍男爵的……”
“哦,那個老壁燈啊?!眰虮谥强祝骸八懔耍銈冋f是就是吧?!彼牧伺鸟R蒂斯的肩膀,向著廣場邊緣走去。
阿維爾周圍,不知是什么原因,沒有任何一個蜥蜴人敢于坐在他身邊——可能是出于他所做的事情,也可能單純是因為對他的恐懼。這讓巨人的身影顯得格外孤獨。他沉默地撫摸著戰(zhàn)斧上所刻制的符文,不知道在想什么。
腳步聲響起,巨人抬起頭來,看見一個大大咧咧的家伙向著他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斷墻上。
“這柄斧子上刻著的是什么?符文?還是什么東西?”傭兵輕松地問。
阿維爾顯然有些出乎意料,他思索了幾分鐘,說道:“是蜥蜴人的諺語,‘智慧源于歲月,力量源于信念’。”
他低頭看著那柄斷裂的戰(zhàn)斧:“喏,你看,”巨人舉起上半截斧刃:“這一半是智慧?!?p> “呃,看來我砍得還挺是地方。”約拿有些吃驚地說。
巨人噴了噴鼻子:“要不是你那個同伴偷襲,我可不會輸給你?!彼就频毓雌鹗直邸菞l手臂和約拿大腿差不多粗。昨天殺紅了眼,還沒感覺這家伙的體型有多大,今天坐到他旁邊,才讓約拿心有余悸。
“你差點把他一斧子砍死,現(xiàn)在那小子還躺著呢。”傭兵嘖了一聲:“我們老家有句俗話,叫‘大哥不說二哥’,咱們就算扯平了如何?”
“不行?!苯凶霭⒕S爾的蜥蜴人嚷嚷道:“先祖在上,我要和你公平一戰(zhàn),贏得戰(zhàn)士的榮譽!”
“那也不是今天?!奔s拿掏了掏深不可測的斗篷口袋,抓出一個瓶子,拔開瓶塞,塞進了阿維爾嘴里:“別胡說了,喝口酒清醒清醒。”
蜥蜴人明黃色的豎瞳立刻亮了起來——他之前顯然沒有喝過這種東西。巨人雙爪捧著瓶子,咕咚一口,把麥酒喝得一干二凈,白色的泡沫從他生滿鱗片的下頜流下:“好喝!這是什么?”
約拿心里突然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你沒喝過?這是酒啊?”
“當然……”巨人原地晃了幾晃,啪嘰一聲仰倒在地上。
傭兵心虛地站起來,正準備離開,一扭頭,看到了背后拄著木杖的蜥蜴人婦女。他擺擺手:“嗨,索瓦妲,我剛到這里,就看到這家伙倒在地上……”
下一刻,整個青鱗部落都聽到了巫醫(yī)的怒吼:
“約拿·古斯塔夫?。∮质悄氵@個混小子!!”
艾莉爾帶著城外的拾荒者走進聚落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場面。傭兵靈活地躲避著索瓦妲的杖擊,感覺他好像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這么做了。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在你這家伙身上發(fā)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奇怪了……”
總之,最后還是疲憊的巫醫(yī)放棄了追擊。索瓦妲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下次再找你算賬,約拿,你記住我這句話。”傭兵在遠處嘿嘿一笑,沒心沒肺地湊到了艾莉爾身邊:“雇主大人,你剛才去哪了?”
“如果青鱗部已經(jīng)安全了的話,我把外面的拾荒團帶進來?!毖嵘倥疀]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和這位…索瓦妲大師很熟?”
“索瓦妲大師和特拉維特大師是少數(shù)我認可的蜥蜴人,他們可以信任。”傭兵低頭,小聲地對艾莉爾說:“如果你不打算摻和進現(xiàn)在沼澤這片爛攤子,他們也一定會協(xié)助我們離開;如果你真的想在這里對抗什么黑暗勢力,他們是不可多得的臂助?!?p> 少女點點頭:“我明白,傭兵先生,你不止一次和我提到過這一點了。”
“當然,我其實不太明白你們這些大人物準備做什么;但是,反正你已經(jīng)雇傭我了,你說砍誰,我就砍誰?!奔s拿嬉皮笑臉地說罷,站起身來,稍退一步,走到艾莉爾身后。血裔少女對約拿翻了個不屑的白眼,向前,對拄著木杖打量著她的索瓦妲伸出手:
“尊敬的索瓦妲大師,我是艾莉爾·普洛斯彼爾,”少女直視著巫醫(yī):“我是來自荒黯山谷的血之裔?!彼⑽㈩h首:“Sophia benedicat tibi”
蜥蜴人巫醫(y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Sophia benedicat tibi,小姐?!彼沉艘谎奂s拿:“所以您就是給這頭猛獸拴上鎖鏈的人?”
“不算?!卑驙枔u搖頭:“只是契約關(guān)系罷了。”
索瓦妲握住了少女伸出來的那只手:“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