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半闔著眼側(cè)臥在貴妃椅上,張輕絕行了個大禮,跪在地上道:“奴婢叩見淑妃娘娘?!?p> 淑妃充耳不聞,張輕絕暗自叫苦,看這派頭,淑妃是要給她下馬威了。
春紅也不敢吱聲,殿內(nèi)的氣氛一時沉寂起來,只聞沙漏的聲音,和香爐里冒出的裊裊青煙。
前兒跪了四個時辰,她的膝蓋還未痊愈。這下不過是跪了一會子,雙膝劇痛難忍,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滾落。
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jì)般長久,淑妃才幽幽的睜開眼,一副責(zé)備的口吻:“春紅,怎么輕絕來了,你也不喊醒本宮?!?p> 春紅走上去替淑妃捋了捋碧發(fā),道:“娘娘已失眠幾天,好容易睡著了,奴婢不忍吵醒娘娘?!?p> 淑妃這才道:“好丫頭,快起來。你可是嫻妃和長公主的救命恩人,本宮哪敢叫你跪著?!?p> 張輕絕聽出了話中的嘲諷味道,因此說話極為小心,就怕被淑妃尋到了錯處:“娘娘說笑了,奴婢是蕭府的婢女,跪娘娘是應(yīng)當(dāng)?shù)??!?p> 淑妃冷笑道:“本宮還以為,你仗著救了長公主,就不將蕭家放在眼里了?!?p> 張輕絕重重的磕了個響頭:“奴婢不敢。”
淑妃接過春紅遞過來的茶,剛送到唇邊,又重重的放到桌上:“你既然不敢,怎么說話出爾反爾?!?p> 張輕絕知道淑妃指的是蕭未極要抬舉她為平妻的事,她腦子轉(zhuǎn)的飛快:“娘娘,絕非奴婢出爾反爾。奴婢和守門老王有婚約在先,若奴婢貪慕榮華富貴棄守門老王于不顧,奴婢還怎么在蕭府立足。”
淑妃盛氣臨人道:“休要拿守門老王推脫,你和未極青梅竹馬,難道你對他,竟沒有一絲感情?”
并非半分感情沒有,她從來都知道他們之間橫旦著的,是不可跨越的家事懸殊。相比于富貴,她更喜歡無拘無束的自由。哪怕日子清苦些,她有一技之長,餓不死。
“奴婢對二爺,只有主仆之情,并無男女之意?!?p> 淑妃聽聞?chuàng)尾蛔⌒α似饋恚腠懶β曣┤欢?,臉色已十分難看:“好一個主仆之情,可憐我家未極,對你一往情深?!?p> 張輕絕冒著大不韙反駁道:“娘娘,容奴婢說句您不生氣的話,二爺對奴婢,并沒有幾分真感情。他心中至始至終,都有要娶王姑娘為妻的念頭。他對奴婢,無非是不甘,他一個謫仙人似的俊俏公子哥,竟比不過一個丑陋的奴才?!?p> 淑妃一時愣怔住了,她想不到張輕絕一點也不遮掩,把話說的這么清楚明了。想必也是這份與眾不同,才叫未極刮目相看。
“你是蕭家簽了死契的婢女,主子不準(zhǔn)你嫁,你自然嫁不得?!?p> 這一紙賣身契,真真是逼死人。隱忍了這么些年,張輕絕真想將心中的憤懣和不滿通通發(fā)泄。
理智告訴她真這么做了,事情只會走向更壞的結(jié)局。
她低眉順眼道:“娘娘,奴婢和守門老王的婚事,是王夫人允許的。老太太答應(yīng)奴婢,推辭和守門老王的婚事,就將奴婢的賣身契當(dāng)做嫁妝還給奴婢。奴婢于情于理,都沒有愧對二爺?!?p> 一個小小的奴婢,竟然敢抬出母親和老太太壓她,淑妃勃然大怒,冷笑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賤婢,來人吶,掌嘴?!?p> 春紅無奈的看了眼張輕絕,慢慢的走了過去。
說她牙尖嘴利,無非是要替蕭未極出口惡氣。張輕絕攥緊了拳,她時刻警戒自己,逞一時口舌之快,只會讓自己處于更加危險的境地。
一切唯有忍。
就當(dāng)春紅走到張輕絕身旁時,一道咳嗽聲響起,并伴隨著一道低沉的聲音:“愛妃,這小婢女眼生的很,是哪個宮里的宮女?!?p> 淑妃的臉上劃過一抹慌張,她面對世人,素來都是溫柔賢惠,被皇上看到她懲罰奴婢,這可怎生是好。
她勉強(qiáng)笑道:“皇上,這是臣妾母家的婢女?!?p> 皇上道:“即是母家的婢女,如何叫她跪著說話?”
淑妃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回答,張輕絕忙替淑妃開脫:“回皇上,娘娘是天子的妃嬪,貴不可言。為了以示奴婢對天子的尊敬,這才跪著說話。”
殿堂中傳來一聲低笑:“朕本想叫你起來說話,即是如此,你便跪著吧?!?p> 張輕絕:“…”
淑妃雖懲罰她,她卻不得不為淑妃開脫。但凡蕭家出了點事,身為蕭家的婢女,她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淑妃親捧茶給皇上,皇上摩挲著茶杯,張輕絕想要一窺天子的容顏,又不敢貿(mào)然抬頭。
皇上喝了口茶,明知故問:“前幾日救了嫻妃和長公主的,是蕭府哪個婢女?!?p> 淑妃知道懲罰張輕絕要泡湯了,她無奈指了指張輕絕。
皇上道:“聽產(chǎn)婆說,當(dāng)時情況萬分兇險,長公主出生至今,尚未取名。你既救了她,便給她取個名罷。”
張輕絕道:“奴婢不敢?!?p> 皇上“嗯”了一聲,張輕絕立馬道:“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便叫福瑞吧。”
皇上頗為滿意:“長公主九死一生,擔(dān)得起這個名字。說吧,你要什么賞賜?!?p> 張輕絕只想要自己的死契,但上次皇上和淑妃提起被拒,此時再提,定叫皇上為難。
守門老王并沒有賣身蕭家,不如她先在宮里謀份差事,拉開和蕭未極的距離,日久天長,他總會把她拋之腦后。
她斟酌半響:“皇上,可否讓奴婢入宮當(dāng)差?”
皇上一口答應(yīng):“自是可以。你且先等幾日,朕命內(nèi)務(wù)府看看有什么適合你的差事?!币娝樕咽稚n白,道:“朕還有事要和淑妃商談,你且先退下吧。”
張輕絕感激涕零,她已經(jīng)跪的雙腿發(fā)麻,當(dāng)著皇帝的面,她自是不能叫皇上看出端倪,以免他說淑妃蛇蝎心腸。
她這并非處處為淑妃準(zhǔn)想,而是她的身家性命,和淑妃息息相關(guān)。
春紅很體貼的伸出手,張輕絕借力站了起來,盡管膝蓋鉆心的疼,她仍舊挺直了腰板,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
出了永寧宮,張輕絕再也忍不住,掙扎著坐在一顆大石頭上歇息。
春紅急道:“我的好姑娘,這里可坐不得,等會皇上出來看到,問起來可怎么辦呢。你實在強(qiáng)撐不住,我扶你去我屋子休息一會子。”
此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皇宮都有宵禁,再不出去,就得要住在皇宮。張輕絕聞言立馬來了精神,今天她就是爬也要爬出去。
春紅噗嗤笑了,她叫人去備馬車,將張輕絕送到午門。
春紅依依不舍的和張輕絕辭別:“好妹妹,你告訴我母親,我在宮里一切都好,叫他們莫要記掛。”
說到后面時,已經(jīng)哽咽了起來。又從懷里拿出許多金銀珠寶,叫張輕絕轉(zhuǎn)交給她的父母。
張輕絕嘆了口氣,這皇宮大院看似無比風(fēng)光,也不過是一個更大的牢籠。住在里面的人,更是如履薄冰。
她緩緩走了出去,一頂華麗的馬車,靜靜的停在路邊。絢麗的夕陽,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你再不出來,我便打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