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風雪之意嗎?”林風左手捂腮,呢喃念叨一下,微微一笑:“倒是個好名字?!?p> “嘻嘻,那是當然?!毙∧泻⑿χ?,“那可是我親生父母起的呢……”言于至此,腦海中閃爍起一個念頭,沐雨凌神色黯然,不禁覺低下頭來,雙手緊緊抓住水囊,一聲不吭。
沐雨凌五年來在白狼和雪鷹的陪伴庇護下成長,一直以來都是不愁吃喝穿住,日子自然過得滋潤瀟灑,但是閑暇之余,沐雨凌還是會時不時聯(lián)想自己的境遇。他甚至跑到白狼面前詢問自己家庭的事情,但對此白狼并沒有回答,不知道是不了解還是不想說,沐雨凌也并未執(zhí)意去探討。
時光流逝,他本來以為可以在日常玩鬧中逐漸忘記這件令他不快的事,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在意。如果說在白狼嶺的時光給他了一個幸福的家庭感覺,那么不明所以流落大漠則是身處在一個完全陌生,充滿危機感的的地方。也許陳四海和鎮(zhèn)子里的人們可以讓沐雨凌感到溫暖,但說是讓他真正感到安心留戀……恐怕還不至于此。
大人背井離鄉(xiāng)都時時念家,何況一個小孩子。
林風也沒有多話,轉頭望向前方。
狩獵隊隊長王虎騎著黑馬,握著一把大鋼刀,神情嚴峻,沿著臨時駐扎地緩緩而行。大刀刀尖掠地,嗤嗤作響,沙地上留下一條環(huán)形刀痕。
林風將手中肉干丟進口中,砸吧砸吧嚼碎,吞進腹中,又灌了一大口水,擦擦嘴,嘆道:“王老虎這家伙也是挺拼的,可憐那留守家中的王石子了?!?p> 沐雨凌一聽,頓覺好奇,忍不住抬頭問道:“林叔,王石子是不是王大石呀?”
“對啊,你認識王石子?”林風微訝,隨即一拍額頭,道:“對啊,那石子性格頑劣,專門欺負其他孩子,你認識也不奇怪?!?p> “欺負其他小孩子?”沐雨凌不解道:“當時確實是看到他在搶周小云的糖葫蘆來著的,但我也覺得他很可憐的……”
“哦?”林風看著小男孩,眉頭微揚,問:“那你說說怎么個可憐法?”
“呃……我也不太清楚啦,但就是覺得他好像很可憐……”沐雨凌努力地想了半天,實在是說不出個究竟,只好搖搖頭。
林風重新將目光投在狩獵隊隊長身上,感慨道:“其實王石子是個好孩子,他的母親在很多年前就病死了,王老虎一天到晚都是出獵多回家少,家里大小事都是他一個孩子扛起來的??上Ц缸觽z談話不多,王老虎對兒子又嚴厲,平日要他嚴格訓練不說,就連零花錢都很少給。嘆,這老虎也是死板,你說一個孩子沒個錢子出去外面看到同齡的伙伴們吃零食,這怎么忍得了?不要說搶其他孩子的零食了,這該多可憐?!?p> “啊……王大石這么可憐的嗎?”沐雨凌嚇一跳。無法想象,沒有零食吃這是一種多么殘酷的考驗啊。
林風百感交集,頓時跟沐雨凌講了很多事情,有大有小,先講鎮(zhèn)子里的人情事故,又講大漠中各種荒獸各種保護自己安全的法門……沐雨凌不斷點頭,很是上心,不時提出幾個問題。短短幾柱香功夫,沐雨凌收益頗深,對蠻荒大漠有了一些了解。
“集隊!”不遠處,傳來王虎深沉而威嚴的聲音。
林風將盤在膝蓋上的牛角大弓披在身上,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塵土。沐雨凌也跟著起來。
“接下來到晚上都要不停行走了,撐得住嗎?”林風面色略微凝重,問道。
“嗯!”小男孩的回應堅決果敢。
“那好,”林風將拴在腰間的長刀取下,遞給沐雨凌,道:“要走在隊伍中間,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跑出隊伍,這是第一個命令,聽到了嗎?”
“聽到了?!便逵炅椟c點頭,接下長刀,長刀有沉重感,這讓他有些意外。
面對荒獸時,有一把武器是優(yōu)勢,否則就像沐雨凌那般以肉身去擊打不但難以將其重創(chuàng),更是容易遭受反擊。
這支隊伍開始朝著大漠深處挺進,路上,只留下一排排腳印,這是他們來到這里的證明,但一陣風,便將他們的行跡徹底掩蓋了……
————
大漠邊緣,西風鎮(zhèn)。
王大石練完拳,從武場里走出來,剛好看到老鎮(zhèn)長站在武場大門前。老人已是古稀之年,須發(fā)皆白,身體纖瘦,彎腰佝背。
王大石面對身邊的小伙伴是一副兇狠的樣子,但是遇上大人,特別是老人,還是挺守規(guī)矩的。王大石走到老鎮(zhèn)長面前,彎腰敬禮,道:“周爺爺好?!?p> “呵呵,”老人微微一笑,擺擺枯瘦老手,道:“小孩子無需多禮?!?p> 王大石卻執(zhí)意道:“爹教導過我,面對大人要行晚輩禮,以表尊敬?!?p> 老人苦笑,隨即招手叫孩子和他坐到老樹下的石椅。
王大石照做了。
老人看著孩子,問:“孩子,在武場訓練辛苦嗎?”
王大石輕輕搖頭,道:“不辛苦,練拳勞累身體,但可以磨礪內心?!?p> 老鎮(zhèn)長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心中贊嘆。
王大石性子雖犟,但卻是鎮(zhèn)子中年輕一輩最為努力學習,資質最為優(yōu)秀的。有大人預料,這個孩子不需幾年便可以走進大漠了。鎮(zhèn)子這十幾年也就當年的王虎,秦牧風兩人有過這樣的評論。
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老人轉頭望著武場大門,不明所以得突然問道:“石子,還在記恨你的爹嗎?”
王大石沒有說話。
“孩子,”老人輕輕撫摸著王大石的頭,溫和道:“你爹其實是沒錯的,但他同時又是錯的?!?p> “……?”王大石不解。
“當他當上狩獵隊隊長,帶領獵手們一齊走進大漠的那一刻起,他便背負著沉重的職責。既要給鎮(zhèn)子帶來糧食,維持生計,同時也要兼顧伙伴的生命安全,一次小小的誤判都可能給整支隊伍帶來不可想象的危機。你還小,沒有明白身為首領的壓力。你可以想象嗎,當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倒在你的身前,四周皆是嘶啞的吶喊和嘈雜的咆哮,自己會是什么感受?”老人緩緩而談,沙啞的聲音間隱隱透出無力感,“你曾說你想要成為狩獵者,為大家謀福祉,但你沒有想過要去履行這一句諾言會有多么困難啊……”
王大石微愣。
“王虎是一位絕對合格的隊長,但他卻不是一名稱職的父親。他太過嚴格要求自己了,以至于忽略了身邊最重要的家人。孩子,這幾年可苦了你,但周爺爺想請你不要記恨他,一位多出少歸的人每天都要繃緊神經,壓力沉重,若是連回到家里都要惱火動怒,那就太可憐了?!崩湘?zhèn)子嘆息道。
王大石眼眶腫紅,已經浮現(xiàn)出蒙蒙淚花。
老人目光慈祥,雙手搭在孩子的肩上,柔聲道:“以后想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大可以找周爺爺,咱們去痛痛快快地玩?zhèn)€飽兒,怎樣?”
“嗯!”王大石重重點頭,淚花吧嗒吧嗒流下。
傍晚時分,晚飯過后,王大石走到鎮(zhèn)子大門。實際上,每一天晚上他都會來到這里,不是要欺負這里的小孩子,就是想看看北方的荒涼大漠而已。
今天老鎮(zhèn)長富有耐心的一番話讓他明白了很多很多。王大石正想靜靜地看著北方,身邊卻傳來幾聲孩童嬉笑聲。順著聲音來源望去,是幾個年齡與他相仿的孩子正各自捧著一串冰糖葫蘆,高興得又蹦又跳。幾個孩子正值高興時刻,不料一轉眼瞥到王大石這個小街霸,心中頓時一咯噔,一動也不敢動,雙手緊緊攥著零食,打算做最后的反抗。其實,這都是徒勞,就以王大石那比牛犢還大的力量,再來幾個孩子都不夠打的。
王大石破天荒地沒有施展暴行,只是冷漠地說一聲“不要玩太晚了,夜里危險?!?p> 幾個孩子一怔,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沒聽清楚嗎?”王大石眉頭一皺,冷冷道。
幾個孩子方才如夢初醒,齊齊嗯了一聲,趕緊灰不溜地轉身跑走。
王大石轉過頭,繼續(xù)望著北方。
夕陽西下,余暉灑在貧瘠荒涼的大漠中,仿佛染上一層殷紅似血的水粉。
驀的,王大石眼睛猛地一瞪,然后咆哮著轉身撲向身后的三個孩子。
這三個孩子正內心歡喜,卻聽見身后王大石爆出一聲吶喊,以為王大石反悔,要強奪他們的糖葫蘆,嚇得魂魄都快要出竅了。沒等他們作出反應,王大石就已經跑到他們身后,雙手大張,面目猙獰。
“剎——”
瞬間,王大石拼命撲來的身體猛地一顫,將三人撲倒在地上。
“啊……”孩子們緊緊抓住手中糖葫蘆,以為終究會落入街霸手里。但半天都感覺不到后者的動作。
“呼呼……”其中一個小孩睜開眼,卻見王大石倒在他們的身上,后背,赫然豎立著一根黑羽勁矢。
殷殷血箭不斷自王大石后背噴射出來……
“……?!”
“快……快逃……是……他們……他們來……了”耳邊,傳來街霸無比細微的聲音……
————
大漠邊際。
一行白袍,數(shù)十人,身騎灰狼,尖刀勁弓,朝著西風鎮(zhèn)快速奔來。滾滾紅塵在他們身后卷起。陽輝斜灑在身上,染血一般。
嘩啦——
白袍狼騎停在西風鎮(zhèn)三百丈之外。為首是一名騎著紅毛荒狼的強壯男子,腰系大鋼刀,手擒黑頭雕,殺意戾氣盈滿全身?!叭?,殺了!”一聲令下,手中大雕展翼直沖高空。身后數(shù)十名喋笑殺手狂吼,猛一拍身下惡狼,爭先恐后撲向大漠邊緣的孤立鎮(zhèn)子……
紅沙上,人影搖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