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秦武師，沐雨凌隨即走進木屋。陳四海尚未回來，屋子很安靜。沐雨凌練了一天拳，全身沾滿汗?jié)n，且又累又餓。
沐雨凌原本想去對面胖子爺爺家蹭飯的，畢竟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但今早被他臭罵了一頓，并且進門前沐雨凌就發(fā)現(xiàn)雜貨鋪大門緊閉，老板已經(jīng)不知所蹤了。
看來只好自己動手了。
沐雨凌的目光一掃，很快就發(fā)現(xiàn)靠近灶臺的墻角有一小堆紅苕。
紅苕又名紅薯、地寶，沐雨凌還在白狼嶺時不少吃?？墒悄镉H不喜歡吃，白姨也一樣，就連兩只黏人可熙的小鷹都不看一眼，沐雨凌對此就很納悶。
生長在白狼嶺沃土里的地寶塊頭極大，外皮極紅，肉極甜極香。從火熱的焙土中刨出的紅苕帶著好聞的泥土香，整個掰開，有蜜汁流溢，極為饞人。
而這堆紅苕不僅個頭小，兩端尖長，且皮色土黃，倒是有些出乎小男孩的意料。拿起來瞅了瞅，聞了聞，沐雨凌認定是紅苕沒錯了，于是便抱起幾個，走到屋外的一棵老蟠槐樹下。
將紅苕淺淺埋入沙地里，小男孩隨即撿拾了些干葉枯枝，堆放在地上，又從衣服里拿出兩塊自己珍藏許久的火石，敲出火星，點燃枝葉。
此時正值夏末秋初，大漠白日里炎熱無比，夜晚卻是酷寒冰冷。沐雨凌出獵時感觸極深。
惟獨清晨和黃昏這兩個時分氣候比較怡人。
沐雨凌獨坐在地上，拿著一條樹杈撥火，倒也悠然自得。鎮(zhèn)子民風(fēng)質(zhì)樸，人人相處和諧，趁著昏黃歸還的獵手們或跟小孩子打個招呼，或遞來一塊鮮肉。
沐雨凌接了下來，由衷致謝……
暮色漸沉，紅苕未熟便滿嘴油光的沐雨凌打了個哆嗦，只覺得溫度驟減得可怕，背后更是不停吹來習(xí)習(xí)冷風(fēng)，于是身子往火堆挪近了一下，并多添了些柴。
陳四海依然沒有回來。沐雨凌百無聊賴之際低頭瞥見垂掛在衣服里面的石頭吊墜，心思轉(zhuǎn)想。
他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又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才會將他交于白狼養(yǎng)育？
沐雨凌不免有些郁悶，于是將樹杈插進土里，挑出一塊小土坯彈進火堆里，火花閃爍，噼啪作響。
不想火堆另一邊，不知何時悄然站著一個白裙女孩。
沐雨凌剎那間怔然。
有微冷夜風(fēng)吹來，掀起沙幕，也拂落一樹槐花香。
葉晃沙起間，這個看似和沐雨凌一般大小的小女孩默然而立，一雙深邃美麗而又帶著些許慌亂的瞳眸注視著他。
火焰搖曳，游離的火光照映兩人面孔上。
沐雨凌問了一句:“你是……？”
女孩沉默不語，小小的身子在夜幕中不住發(fā)抖。
“要是冷的話坐到這里吧，這里很暖和的?！便逵炅柰笈擦讼拢粘鲆粋€位置過來。坐在這里既可不必提防撲騰的火焰，溫暖身子也算湊合。
小女孩盯了沐雨凌許久，才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坐到沐雨凌身邊。
兩人相差一尺。
借著火光，沐雨凌才看清小女孩的面容。女孩臉頰消瘦，頭扎馬辮，身穿破舊白裙，小腳不著鞋，身上沾滿了沙塵，顯然不少在大漠里奔波。
沐雨凌撥開火燙的泥土，翻出幾個紅苕，然后跳起來扯下一把槐葉，交疊包起一個紅苕，吹去苕皮上的沙塵后遞到女孩面前。
“這個給你吃，”沐雨凌人畜無害地笑了笑，道:“很好吃的?！?p> 女孩無做多慮便接了下來，掰開紅苕，騰騰熱氣間洋溢著甜蜜噴香。她大概是餓極了，竟不顧炙熱直接張口就啃了起來。
“啊——你，你……”沐雨凌大為吃驚，未等他出聲勸阻，女孩便被燙得立即松開小嘴連連哈氣，樣子十分狼狽。
“紅苕才拿出來，很燙的，要慢慢吃?！便逵炅韬眯奶嵝训?。
然而女孩絲毫不領(lǐng)情，或者說她壓根就沒聽見沐雨凌說的話，哪怕手上的紅苕外冒熱氣也要想盡辦法迅速啃食。
沐雨凌見狀便跑回木屋倒了杯冷水回來遞給女孩。被燙得不輕的女孩終于停下嘴，一聲不吭看著他，片刻之后才怯怯接過水杯緩緩喝下去。
沐雨凌撓了撓頭，然后也拿起一個紅苕，剝?nèi)ボ嫫?，哈了一口氣，這才敢咬下一口，溫暖與香甜在口中綻放開來。
大概是大漠里地旱水少的緣故，這些紅苕汁水不多，也沒有小男孩之前所吃的那么甜，反倒肉質(zhì)十分粉綿厚實，有股濃香，吃起來另有一番風(fēng)味。
沐雨凌在默默啃著紅苕時，不禁想到了白狼嶺的家人，頓時覺得喉嚨一苦，雙眼旋即蒙上一層薄薄的淚花，便再也咽不下口中的紅苕了。
直到衣服被輕輕扯了一下，沐雨凌才猛然驚覺，胡亂地擦去眼淚，轉(zhuǎn)頭看向女孩。
女孩幾乎是連皮帶肉吃得干干凈凈的，此刻正端莊坐定，纖纖小手放在膝蓋上，恍然間有如濯水清蓮般優(yōu)雅氣質(zhì)，一雙美麗的眼睛在不停瞥向火堆。
沐雨凌以為女孩還餓，于是就又給拿了她一個紅苕。
小女孩接下來，反倒沒有著急著吃起來，而是沉吟片刻，取下隨身佩戴的金鎖放到沐雨凌手中。
“……!？”不等沐雨凌反應(yīng)過來，女孩便站了起來，跑進漆黑的大漠中。
“你的東西還在這里啊……”沐雨凌下意識喊了一聲，就欲動身追上女孩還回金鎖，卻聽見背后木屋外傳來老人的咳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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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陳四海坐到椅子上，沐雨凌往杯子倒了些水，遞給老人，然后幫老人將竹簍子擱在藥柜旁。
陳四海飲了水，緩歇過來，期間細細打量桌上幾個散發(fā)泥土芳香，余熱未盡的紅苕。伸指輕彈苕皮，老人不禁笑了笑:“紅苕倒是焐得挺好的，凌兒，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要是放在鎮(zhèn)子里的孩子手上，肯定鐵巴得要緊?！?p> “當(dāng)然啦，陳爺爺你嘗嘗。對了，凌兒烤肉更厲害呢!”沐雨凌驕傲地挺挺胸，道。
“哦……”老人拿起一個紅苕，拍去煙塵后直接掰成兩段，連皮帶肉咬下一口，砸吧幾聲吞下，瞇眼點頭道:“好，下回領(lǐng)了肉留來給你烤。”
“嘻嘻?！便逵炅杪冻鰸嵃椎难例X。
吃完紅苕，陳四海拿起桌邊上的那一塊金鎖，就著燈光揣摩起來。
“陳爺爺，你說，她為什么要把這個金鎖給我?。俊鄙磉?，傳來小男孩的疑問。
“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崩先苏f道:“或許，這就是原因吧……”語落，翻過金鎖背面，陳四海見有四字，摩挲著金鎖的老手輕輕顫抖一下。
“可是，這個金鎖這么好看，肯定很珍貴的，就這么給我了？”沐雨凌道。
“金鎖你拿著，”老人輕浮白須若有所思，然后將金鎖交給沐雨凌，說道：“凌兒你昨日說要學(xué)醫(yī)，那么就要知道，身為習(xí)醫(yī)之人，好善樂施不求回報是其本職。”
老人的弦外之音并不晦澀，沐雨凌點點頭，道:“陳爺爺，我知道了，如果再遇到她，凌兒將金鎖就還給她。”
“呵呵?！崩先祟H為欣慰。
老人動身給小男孩做飯，沐雨凌則趁機洗了一個澡。
兩人飯罷，陳四海繼續(xù)教授沐雨凌識別藥草。
直至夜深，老人和小孩又嘮嗑一段時間，沐雨凌打了個呵欠，陳四海微笑著讓他回房睡覺?？粗逵炅枳哌M房間，老人捻了捻油燈芯，一雙渾濁的老眸看著靜靜燃燒的燈火。
老目仿佛有光芒閃爍。
“嬋娟如意……”老人呢喃自語，念出銘刻在金鎖之上的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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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荒涼無際，有女孩徒步而行。女孩身著破舊白裙，纖纖小手捧著一個紅苕，一路跑到南山山腳。
山腳臥黃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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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石門一轟而碎，破敗陳舊的氣息鋪面而來。薛炎抬手捂住口鼻，同時放緩腳步，讓獒牙鎮(zhèn)眾人和血天幫殘余先行一步。
室內(nèi)一片漆黑，數(shù)十牛脂火把，聚在一齊照不著墻壁。走在最前方的持槍壯碩男人招呼身后的爪牙散開而行。
“噔噔——”嘈雜的腳步聲在這寬闊的空間里反復(fù)傳響。
瘦猴男子提著將近百斤的巨斧，漫不經(jīng)心。
他沒由得地想起了自己還是孩童的事。
父親是鎮(zhèn)里百余獵戶中不起眼的一員。獒牙鎮(zhèn)所處地是真正的不毛之地，除去一座險峻峭崖，方圓十里皆荒漠，水源奇缺。生活在這里的人皆噬戰(zhàn)，過的幾乎是茹毛飲血的生活。
瘦猴男子還是九歲的時候，自個兒拿著一炳燧石槍跑進荒漠，出來時用槍桿拖著一頭紅豺。長槍折斷了，槍頭穿透紅豺的頭顱。
父親整日板著一張臉，逢人不現(xiàn)冷熱，對家庭倒也是盡忠盡職，不打妻不罵兒，天未亮便摸進大漠，傍晚便拎著獵物歸還。
在他七歲那年，父親問他:“準(zhǔn)備好了嗎？”
曾搬石砸死巖蟒卻依舊懵懂無知的他點了點頭，說:“準(zhǔn)備好了。”
然而父親一問問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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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清脆的石器摩擦聲突然響起，黑暗之中，原本整齊排列在室內(nèi)八方的巨大石像仿佛活過來，竟是朝著入侵者走來。不急不緩的步伐間赫然釋放出濃烈的殺氣。
“呵呵，有意思，這樣才好玩嘛！”瘦猴男子獰笑，他看見搖曳火光中整齊踏來，輪廓逐漸清晰的巨大石像，隨即在眾人驚愕間當(dāng)先沖出來，巨斧猛揮，砸在石像胸口，炸出隆鳴。
“咔——咔——”石像僅僅是顫動一陣。
“咚——咚——”十幾座石像漸漸逼近，不少廝殺、性情好戰(zhàn)的眾人毫不畏懼，悍勇上前，迎戰(zhàn)石像。
健壯如熊的中年首領(lǐng)操起石槍邁出一大步，一把擲向一座石像。
乓的一聲，長槍刺入石像胸前，石屑迸發(fā)。
石像兇威不減，硬撼余勁，來到壯漢面前，蘊含無窮力量的雙臂砸下。
“轟!!”地板炸出巨坑，裂痕極速蔓延。中年雖躲過一擊，卻不禁感到身后一寒?；⒛砍料?，中年身形暴射，趁著石像動作遲鈍凝聚靈力于一手，一拳落在石像胸膛。
石像往后栽倒，壯漢拔出石槍，以橫掃千軍之勢粉碎石像頭首。
石像身承巨力，又沒了頭部，如同失去生機，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片刻沖鋒，已經(jīng)有人倒在巨大石像的粗臂下。這些人都是大漠中赫赫有名的強大高手，但此刻在石像面前卻顯得格外弱小。幾個壯漢圍殺一座石像都要付出極大代價。
是他們太弱了？
不。這些鎮(zhèn)守地下石室的石頭疙瘩顯然是古址主人的后手，守護某樣?xùn)|西的!
奈何石室空間著實太大，摸不著頭尾，入侵者們無法判斷寶物所在，只好防守倒退，靜觀其變。
唯獨瘦猴男子依舊和石像糾纏。
“夠了，回來?！鄙硇螇讶缧艿氖最I(lǐng)喊出聲:“沒必要和它們鬧，我們仔細摸索，尋找是否有機關(guān)暗道。”
瘦猴男子轉(zhuǎn)頭望著首領(lǐng)，一笑置之，難得地違抗命令，儼然要憑己身之力硬撼十?dāng)?shù)石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