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雖體型不及狼,但性情兇猛,尤喜群居,群體多則可達數(shù)十只,既捕殺活物,也嗜食腐尸,在大漠乃至南部群山中惡名昭彰,乃惡獸之首。
民間有云,豺狼虎豹,豺狼當(dāng)?shù)?。其中豺?dāng)首位,可見在于百姓心中有多可恨。
況且生于荒漠中的紅豺饑不擇食,襲擊人類的事件不為少數(shù),哪怕資歷老道的獵手都不敢于之正面沖突。
這十?dāng)?shù)只紅豺早就對獨居山腳的女孩和老黃?;⒁曧耥瘢袢战K于發(fā)動突襲一舉攻破老牛防線,眼見著就要連牛帶人一起得手了,突然不知從哪里闖出一個小男孩,兩拳將兩只健壯的紅豺砸飛到后方十余丈的地方。
一時間猶如引爆火藥,除了正在奮力拖倒老牛的幾只,剩余的紅豺尖聲咆哮著撲向沐雨凌。
“陳爺爺!”沐雨凌踏出一步,體內(nèi)靈力翻轉(zhuǎn),一股超越凡身俗體,撲滅而來的氣息讓眾豺攻勢陡緩。
老人提著一支短弩來到驚慌失措的女孩身旁,說道:“凌兒,小心……”
“嘿嘿?!便逵炅杳碱^緊沉,但還是咧起嘴角。
“嗷————”
下一刻,縱豺尖嘯,氣勢洶洶一躍而起,伴隨著腥躁疾風(fēng)露出利爪向沐雨凌拍去。
沐雨凌右腳腳尖點地,借力側(cè)身,伸手握住與自己擦身而過的豺爪,往前一甩將原主連同一只撲到面前的紅豺砸飛。然后他右手后擺弓緊,猝然猛地沖出,凝聚靈力的右拳同時擊出,八荒拳第二式——震虎崗!
兩道音爆聲怦然炸出,又見兩只紅豺哀嚎著倒飛撞翻大片灌木。
一只紅豺來到腳旁垂直撲起,直朝脖頸!
沐雨凌身形一斜,重心左傾,右腳離地掃出,掃中紅豺腹部。紅豺砸退落地的同時兩爪按在沐雨凌小腿間,張開咬出一道血口。
沐雨凌發(fā)出一聲痛吟,目光陡轉(zhuǎn),雙交叉手護頭急忙蹲地,兩只紅豺撲在沐雨凌身上,在他手臂上撕咬出數(shù)條血痕。
“啊啊?。?!”沐雨凌一聲吶喊,強忍劇痛甩開雙臂,一腳踹中紅豺胸膛,一手握拳打在另一只紅豺的吻端,可聞清脆骨折聲。
“冰雪漫流步!”沐雨凌心中默念,兩道靈力灌入雙腿,腳踝處旋即有湛藍(lán)光芒閃爍,沐雨凌一退丈許,與眾多紅豺僵持。
陳四海張弩上箭,將一只正在噬咬黃牛后腿肌腱的紅豺頭部射穿。
鮮血和腥氣徹底觸怒這幾只將老牛扳倒在地的紅豺,有一紅豺更是放棄給予老牛的致命一擊,直奔老人女孩而去。
弩箭上弦速度不及弓箭,老人才堪堪填上短矢,未及拉弦。紅豺依然撲臨面前,一道瘦小男孩身影掠過,沐雨凌一拳砸向紅豺肋骨。
那惡獸忽察情形劇變,竟是憑空扭轉(zhuǎn)腰身一爪拍向男孩手臂。
撕裂皮肉與骨骼斷裂聲在兩者之間響起。
當(dāng)沐雨凌獨身站定在老人女孩面前時,十余身受或輕或重傷勢的紅豺身軀貼地,四爪揚起泥土,低吼著卻是不再貿(mào)然上前。
眼前的這個男孩實力強悍,顯然不是凡人,而這群出沒在山間莽林的紅豺雖說兇名赫赫,但始終還是凡獸。真要魚死網(wǎng)破硬拼而上,或許可以成功耗死他,但豺群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恐怕最終結(jié)果也得落個死絕的下場。
“呼呼……”沐雨凌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手腳鮮血淋漓,雙眼卻是緊緊盯著蠢蠢欲動的眾豺,愣是不敢有半分疏忽。
和前陣子跟著狩獵隊跑出鎮(zhèn)子遭遇噬鋼鼠不同,那時他至少還被狩獵隊發(fā)現(xiàn)并出手援助,但此時,可謂孑然一身,女孩被嚇得手足無措,老人雖有短弩,但行動不便,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若真要死拼,能否化險為夷,沐雨凌心里著實沒譜。
就在這時,豺群中最高大壯實的紅豺首領(lǐng)舔了舔嘴角,然后發(fā)出一聲輕吠,果斷帶領(lǐng)豺群退入山林。
此番襲擊雖然犧牲了幾只紅豺,但也不能說是凈虧,好歹也將那頭老牛拉到了閻王殿門口,那三個人類如今自身難保,就算要逃路,也無法帶著一頭幾百斤重的死牛一塊跑了。它們只需潛伏在深處,等三人行罷便可將老牛分而食之。
“呼……”沐雨凌癱坐到地上,氣喘吁吁。
“凌兒,痛不痛?”老人忙蹲下來,拿出紗巾和水壺,先是清洗傷口上的血漬,然后老人挑了些具有止血消炎的草藥,揉碎敷在傷口上,最后用紗巾包扎好。
“不痛。”沐雨凌搖搖頭。他如今已是在淬體小境扎實基礎(chǔ),身體強度遠(yuǎn)超凡人,紅豺造成的傷口僅僅算得上皮肉傷,尚未傷及筋骨。
女孩則跪坐在一旁,雙手緊緊攥著裙角,低頭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直到看到沐雨凌傷口都已處理完畢,她才急忙站起跑到奄奄一息的老牛身旁,看著老黃牛遍及全身的駭人血口,臉蛋被嚇得一片蒼白,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沐雨凌和陳四海見狀,來到女孩身邊。女孩忽然轉(zhuǎn)身拉著老人袖口,雙眸中淚花夾雜著懇求。
老人輕輕拍了拍女孩的頭,給予安慰,然后走到老牛旁邊,白眉卻是不禁皺起……
“來不及了……”老人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透著些許悲涼。
女孩將螓首埋到老牛身上,悲戚嗚咽。
“要是我們可以早一點到的話,或許就不會發(fā)生這……”沐雨凌神情黯然,看著這一幕,他想起劉木推開自己擋下致命一擊的情景,心痛更甚傷痛。
“呼哧……呼哧……”老牛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它被紅豺咬斷斷血管,每呼出一口氣嘴巴鼻孔便會涌出血沫,轉(zhuǎn)眼間龐大軀體已經(jīng)浸在血泊之中。
老牛艱難抬頭看著哭倒在身上的女孩,逐漸失去焦距的眼睛如死灰復(fù)燃,再度充滿光芒。
“嗚——哞!!”老牛仰頭長喚,渾厚洪亮的聲音傳遍山野。一大股血沫從口中嘩然溢下,老牛頭部一下子栽倒地面上,杯盞大小的眼睛死死盯著男孩和老人,警告之中仿佛又帶有冀望。
軀體漸漸失去最后的溫?zé)帷?p> 沐雨凌和老人發(fā)覺不遠(yuǎn)處有一棟小木屋,想必這就是女孩棲身之處了,只是未曾看到她的家人。
“凌兒,我去看看她還有什么家人,你留在這里照顧她。”老人給沐雨凌一聲交代,然后往木屋走去。
沐雨凌走到女孩身邊,見她還在抽噎,便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問道:“我叫沐雨凌,娘說是沐浴世間……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嗎?”
女孩抬起頭,梨花帶雨,悲戚可憐。
“你是……?!”沐雨凌忽然間失聲叫喚。
正是那天晚上以金鎖換紅苕的神秘女孩。
女孩伸手想要觸碰沐雨凌手上綁上紗布的傷口,最終還是停留在空氣中。
女孩在地面上寫出幾個字:謝謝你們。
沐雨凌明顯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看著她問道:“你……你不會說話?”
女孩擦去眼淚,繼續(xù)在地上寫道:很抱歉害你受傷了。
沐雨凌趕忙搖搖頭,道:“沒,沒關(guān)系……”
我叫蘇流月,女孩再次寫下五字。與先前相較,此刻她寫的五字明顯就要工整許多。
“蘇流月……好奇怪的名字……”沐雨凌低聲念了一遍。
見陳四海徐徐走過來,沐雨凌剛欲出聲詢問老人便搖了搖頭。
“蘇流月……”老人注意到地上的字體,旋即將女孩的名字念了出來,老臉一抹訝異神情乍現(xiàn)即逝。
“孩子,你還有什么家人嗎?”陳四海蹲下身來柔聲問女孩。
然而她只是眨著因哭泣而紅腫的眼睛,靜靜地看著老人。
“……”老人微微凝目。
“陳爺爺,我怎么感覺她好像既說不了話也聽不見我們的聲音啊……”沐雨凌說出心中的謎團。
于是老人在地上寫道:孩子,我可以看看你的手腕嗎?
女孩點了點頭。
老人把住她潔白柔弱的纖手,感知她的脈搏。
亂,未曾有過的紊亂
老人白眉緊沉,許久,才松口她的手,不由嘆了一口氣。
“陳爺爺,怎么了?”沐雨凌見老人神情凝重,忍不住問道。
“先天缺陷……”老人向沐雨凌說道,然后又在地上寫下:你還有家人嗎?
家人,她還有家人嗎……
相依為命的母親病逝,從小相伴至今的老牛也為護主喪命,她現(xiàn)在,哪里還有家人。
女孩神情悲慟,螓首埋入膝間,小小的身子在命運面前不禁顫抖,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一絲一毫。
“唉……苦命的孩子?!崩先藫u頭惋惜。
沐雨凌突然沉默著站起來,走到不遠(yuǎn)處的一處空地上。
“凌兒……”未等老人說完。
沐雨凌身上再度涌現(xiàn)出靈力。只見他分開兩腳,身體往下稍按,右手握拳收于腰間,赫然可聞細(xì)微風(fēng)聲。
女孩抬起頭,正見沐雨凌猛地一拳砸到地面上,霎時有音爆聲炸響,土石紛飛之間,一個大坑赫然呈現(xiàn)這個男孩腳下。
沐雨凌轉(zhuǎn)身抱起老牛軀體,放入土坑中。
男孩來到女孩身前,瞇眼微笑道:“不要哭了,牛大伯在天之靈會難過的?!?p> “娘跟我說,無論從前遇到什么,無論現(xiàn)在遇到什么,是笑是苦,我們都要一直往前走的。因為我們還要活下去呀,我們還要替那些為我們死去的生命活下去呀?!?p> “呼——”
有風(fēng)吹來,掀動她的發(fā)梢。她靜靜望著面前這張同樣是那樣稚嫩,被斑駁陽光照射其上的笑臉,好似聽到了他說的一切。
“凌兒說得很對?!崩先藫犴?,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孩子,你要好好地,帶著逝去家人的意志活下去?!?p> 終于可以看到她的嘴角上揚了,女孩低頭在地上徐徐寫道:你們在說什么?
…………
夕陽西下,三道人影在大漠邊緣上顯得格外纖長。
“陳爺爺,謝謝你?!?p> “呵呵,無妨。暫時讓她在鎮(zhèn)子里住下也好,不然在山腳下孤苦伶仃的,我也不放心。”
沐雨凌牽著女孩蘇流月的小手,大步邁向西風(fēng)鎮(zhèn)歸途。
遙遙看見胖子老板正坐在店鋪前的長板凳上搖著葵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