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的目光從面前五十丁壯身上一掃而過,轉(zhuǎn)到身后的秦牧風臉上。
“我們走后,鎮(zhèn)子就交給你們了。”王虎道。
“嗯?!鼻啬溜L神色肅穆。
“東方鎮(zhèn)落突擊南野的聲勢太大了,除了黃銅,其他鎮(zhèn)子的青壯都出動了,這反倒成為了我們的劣勢,除了你,西方便沒人可以擋下任何一位東方凝元境強者了……”
王虎的目光稍稍側(cè)轉(zhuǎn),往自家方向瞥了瞥,眼神黯然幾分,很快便恢復如初,繼續(xù)與武師說道:“一個時辰,若鎮(zhèn)子安然,便和沈浩他們來南野。”
“……”秦牧風嘴角微動,卻始終沒有說話。
王虎轉(zhuǎn)身跳上馬背,左手握緊韁繩,喝令道:“出發(fā),南野鎮(zhèn)!”
————
秦牧風陡然發(fā)起迅如閃電的猛烈攻勢,手中長劍眨眼間就要落到和狛并稱大漠東方雙雄的犬頭上。只見犬身形微側(cè),烏金大斧拔地而起,將長劍挑開。
“錚——”秦牧風劍鋒偏轉(zhuǎn),化斬為橫掃,劃向?qū)Ψ?。犬不退反進,左臂擋住身前,不顧腕上護甲被切開一道大口,右手發(fā)力,大斧砸向武師。
秦牧風腳踏黃沙,倒退數(shù)步,犬則緊逼而來,雙手握斧狂揮,如驚濤駭浪拍打帆船一般,每和長劍相碰便會發(fā)出刺耳的錚鳴。
秦武師不斷躲閃,避其鋒芒,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側(cè)退至兩人先前交手地十丈之外了。秦牧風突然伸手朝后,拔起被犬彈開的長槍,掃在后者身上。
犬猛地跨出一步才將力勁卸下,左臂劇痛如麻。他獰笑著大吼一聲,再次揮出一斧,落在秦牧風格擋在身前的長劍,秦牧風倒退數(shù)步。
犬一躍而起,左手翻轉(zhuǎn),一拳轟下。
武師朝天拋去長劍,邁出一腳,右手自身前揮到身側(cè),旋即握拳,一記[倒瀚海]直迎前者砸去。
“嘭!”兩人之間炸開氣旋,秦武師雙腳深陷地面半尺。左手長槍一抖,秦武師陡然發(fā)力,刺向犬。
“嗤——”精鐵槍頭鉆入體內(nèi),犬猛瞪雙目,全身靈力暴竄,左手使力,將秦牧風拳頭狠狠壓下。
“啪!”秦武師腳下沙石爆裂,持槍之手攥緊槍柄,推入半尺。“噗嗤——”犬的肩胛處噴出鮮血,他的面容反倒愈加兇狠,一板大斧揮向武師。
“這一斧看你敢不敢躲!”
秦牧風猛地轉(zhuǎn)頭,看到身后正沖來一位想要助他一臂之力的年輕獵手。
劍落,武師握劍擋在身體左側(cè)?!班帷备鍓哼^劍鋒,劈開皮肉觸到手骨。
鍛骨境高手便將自身一副骨骼連得堅如磐石,秦牧風更是留在凝元境界數(shù)年,沉淀深厚,不僅靈力雄渾,肉身也到了足以和所謂開脈境強者相媲美的層次,此番硬吃下犬的一斧,但好歹肱骨沒斷開。
“走!”秦武師倒退,伸手將身后膽戰(zhàn)心驚的年輕獵手推開,左手長劍換右手,在空中劃出半弧,撕裂空氣斬下身前的犬。
劍斧每相撞一次,秦武師的長劍便會劇烈顫動,發(fā)出陣陣嗡鳴。
一劍用了十分力,將大斧震開少許,秦武師身形暴閃,一拳[威無窮]砸到犬的胸膛,怦然一聲巨響,犬如同倒飛而出。
秦牧風大喝一聲,緊逼上前,兩拳齊出[破軍山],狠狠地將后者橫擋在前的斧柄打斷,犬一腳蹬地,右手握拳,赫然有極致音爆聲,砸向前者。
兩拳相碰,沙石狂翻,氣流甚至將在附近拼殺的靈者震退開來。
犬的拳頭張開化鷹爪,剎那間無數(shù)氣流將秦牧風的手臂絞裂得血肉模糊。
秦武師雙齒緊咬,臂膀青筋暴起,一招[震虎崗],兩道爆破聲,再將犬砸出十丈之外,長劍橫空飛出,斬斷犬的右手。
秦武師手持一把長槍,將一位阻擋在前的白袍人攔腰截斷。
忽然全場一片死寂。
武師耷拉著鮮血淋淋的左手,長劍直指犬,冷冷道:“你輸了?!?p> “呼……”犬長長呼出一口氣,緩緩從地上站起來,左手伸到身后,拔出被麻布包裹的七尺血紅雁翎槍。
霎時間靈威如風席卷四方,仿佛尖芒透目,讓人無法抬頭直視。
“嘿嘿,”犬獰笑著,“從七年那一戰(zhàn)開始,我壓根就沒輸……”
“嗡——”
八尺槍頭紅光大盛,突然大地震動,只見大漠邊際,六尊龐然石像破土而出。
“給我踏平西風鎮(zhèn)!”犬發(fā)出一聲命令。
————
王虎拔出大腿上的一根箭矢,即見血流冉冉涌出。他全身浴血,體內(nèi)靈力所剩無幾,手上隨他出入無數(shù)險境的烏金大刀更是破開一個口子。
身側(cè)三十袍澤身前身后遍布傷痕,同樣也是瀕臨油盡燈枯。
西方五鎮(zhèn)聯(lián)合力量在東方鎮(zhèn)落壓倒性的碾壓下折損過半,無比慘重,五位凝元強者僅剩其四。如今南野鎮(zhèn)門就在身后,隊伍再退,南野鎮(zhèn)恐不再存,屆時,便是的東方五鎮(zhèn)真正的隕滅起端。
西方鎮(zhèn)落要保,必保南野!
欲保南野,唯死守!
狛的目光突然轉(zhuǎn)向右方,那個在一隊白騎中尤為顯眼的青袍老者突然反戈一擊,將兩人從馬背上拍下來,隨即雙腳生風,極速沖向東方五鎮(zhèn)現(xiàn)存五位凝元境強者之一的王莽。王莽冷哼一聲,從地上拾起一把短劍使力甩向老者。
哪怕王莽身上挨了幾刀,靈力大有損耗,這一飛劍也依然帶有他的五分力量,就是巨石擋前也足以貫穿。而老者卻是伸出兩指,風輕云淡地將短劍夾住,步伐未止,眨眼間來到體型壯碩如小山的王莽身前,遞出一掌。
這一掌落到王莽手上,宛若水平如鏡的海洋掀起驚濤駭浪。王莽立即便感到自己如同被一把巨錘敲中,緊接著有一股憑己身無法抗拒的橫蠻巨力自手臂傳遍周身,他倒飛數(shù)十丈,最后栽倒在沙地之上,等他喘過氣來,已是雙臂染血,胸前肋骨盡斷。
眾目睽睽之下,老者風袍微微鼓起,即刻飛撲向另一位凝元強者。
“矛!”狛面色如土,悶聲喊道,一位犀甲將一把利矛遞到手中。狛五指緊攥,將六尺尖矛抬至肩高,一腳邁后,腰身彎弓,下一瞬間,只見他粗臂暴青筋,一矛飛快射出,伴隨極致音爆呼嘯著刺向離東方匏嚎鎮(zhèn)凝元強者僅有數(shù)丈之距的老者。
老者抓住衣袍一角往上掀起,當即揚起一片沙幕,尖矛貫通一個大口,卻沒有刺中老者,青袍老者一躍而起,衣袍迎風招展,他如雄鷹墜空般俯沖而下,同下方匏嚎鎮(zhèn)強者拳拳相碰。
這位壯漢一路而來擊殺十余位西風高手,哪怕遇上同境界強者阻擋也略占上風,這場屠殺可謂酣暢淋漓。但當他的拳口碰到老者明顯要瘦削不少的拳頭時,他只覺得老者頓時重若千鈞,頃刻之間便將他的膝蓋壓入地下。
“噗嗤——”壯漢嘴角溢出鮮血,頭腦昏眩至極。老者松拳化掌,貼著凝元強者的大臂滑到他的左肋,輕輕一抖將他拍開數(shù)丈之外。
“嘖!”狛咬了咬牙,提槍沖上前,一槍以橫掃千軍如卷席之勢猛然揮出。
老者身形陡閃至丈許之外又逼近,穩(wěn)穩(wěn)站在狛面前。
“你到底是誰?”獒牙首領(lǐng)沉聲問道。
“要不滾,要不我送你們滾?!崩险咧皇蔷従徴f道。
“就憑你?!”狛猛地發(fā)出一拳,卻是被老者伸手緊緊接住。狛隱隱看到,老人的五指間有淡黃靈力在流轉(zhuǎn),他的眼眸頓時瞪大,宛若見鬼神。
“開脈之境開啟人體五十四脈關(guān),俗稱開天關(guān)?!痹谇罢叩捏@訝愕然間,老者淡淡而道:“開一關(guān)則力增一成,體強一分,如此開五十四關(guān),人則超凡脫俗,可馭天地之靈氣,化內(nèi)虛為外形,是為氣象……”
“氣象之境又如何?!”狛橫眉冷哼一聲,右手緊握燧石槍挺向老者腹部。
老者反手將槍頭鉗住,只見手臂扭轉(zhuǎn),纖長槍柄如麻繩般扭轉(zhuǎn),通體噼啪作響。
老者左掌往前一推,將狛震開數(shù)步,轉(zhuǎn)眼間貼近后者,渾身氣息毫無波瀾,卻讓狛心神俱寒。“今日,西方五鎮(zhèn)我保下了,你們哪里來回哪里去,我不殺你們。”老者語落,一掌綻放紅芒,拍入狛身上,只聽轟隆一聲,狛身上的犀甲盡數(shù)崩碎。
東方諸鎮(zhèn)強者皆心驚膽戰(zhàn),從未有人聽聞大漠數(shù)十年以來有開脈境界的強者出世。
王虎怔怔望著青袍老者的身影,臉上除了豆大汗珠,儼然多了幾分詫異。作為狩獵隊長,他回鎮(zhèn)子的次數(shù)不多,對鎮(zhèn)子的事物著實說不上有多熟悉,但他不會忘記這一道身影。
那個時常搬一條長凳坐在房子前面的老人。
那個生意慘淡的雜貨鋪老板。
————
沐雨凌不斷施展冰雪漫流步,將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極致,和沈浩聯(lián)手總算是與白騎首領(lǐng)楊擎打成平手。那位滾下馬背,一只腳跨進鑄筋境的白袍高手微微屈身,一沖上前,一掌將沈浩擊退到距鎮(zhèn)門僅有數(shù)步之遙的地方。
沐雨凌來到沈浩身旁,目光透露出擔憂。沈浩深呼一口氣,擺擺手不以為然。他轉(zhuǎn)頭看著沐雨凌,少年衣著沾滿沙塵,俊俏的臉頰上有絲絲血跡。
沈浩直視前方,不吐一語,濃眉低沉,雙手緊握大刀,再度沖向楊擎。
楊擎與兩人苦戰(zhàn)一番,漸漸力不從心,當他閉目不禁回想那副場景時,原本松弛的彎刀緊貼手心,楊擎大吼一聲揮刀和沈浩狠狠相撞。金屬尖鳴頃刻在兩人之間響起。
沈浩虎口處迸發(fā)血絲,他拼盡全力將被壓到肩膀的刀背稍稍抬開,一雙充血大眼怒瞪楊擎,“西風鎮(zhèn)未曾主動冒犯任何人,今日你們卻要置我們與死地,畜生活著都比你們強!”
楊擎因使力而渾身微顫,他嘶啞道:“鳥為食亡,人為財死,我命如此……”
“雨凌——”沈浩突然大聲喊道,隨即一道藍光從他身后閃來,沐雨凌拿著一把大刀刺入楊擎體內(nèi)。白騎首領(lǐng)噴出一口血霧之后目光猙獰,彎刀往下一劃,斬下沈浩一臂。
“噗……”楊擎雙手撐劍半跪在地上,意識漸漸迷糊,幾位白袍來到楊擎身旁,將他扶起。
“今日真要死磕……我們恐怕都回不去?!睏钋娴皖^看了一眼腹部上的傷痕,苦笑道:“走吧,我們已經(jīng)拖得夠久了……”
將西風十數(shù)人一舉逼退到鎮(zhèn)門的白騎突然撤退十丈之外,可災難卻沒有絲毫減輕,六尊巨大石像無可匹敵,已將鎮(zhèn)前的幾棟房屋踏碎。也許是巨響傳到鎮(zhèn)子中心,陸續(xù)有人提著刀槍跑出來,無論老少,均加入這場戰(zhàn)爭之中。
王大石吶喊著沖鋒在前,雙手握刀用盡全力砍在石像身上。身后的年輕一輩與老者也是拿著武器不留余力地沖向敵人。
這一刻,由他們守護鎮(zhèn)子!
在眾人奮力的咆哮聲中,一座石像轟然倒地,緊接著卻是若無其事般迅速立起。
絕望籠罩!
武師秦牧風被石像穿過殘墻斷壁的巨拳斷裂長劍砸中雙臂,直到后背撞倒碗口粗大的樹木才將那股勁卸下來。他咬緊牙關(guān)仰起頭,面前犬的身影由遠及近,犬一槍挑開他的胸膛,鮮血淋漓。
“今日,不只是你,這個鎮(zhèn)子的所有人都得死,嘿嘿……”犬的笑聲沙啞低沉,如同惡魔低吟。隨后,他持有血色雁翎槍的左手猛然發(fā)力一抖,帶著讓人不敢直視的凌厲氣勢朝著武師沖去。
“錚——”極致鋒芒從槍尖一閃而過,犬步履如風,長槍就要抵達武師的心脈。突然一個瘦小身影一晃而來,沐雨凌施展冰雪冰雪漫流布跑在武師身前,雙手緊緊抓住槍頭,槍尖刺入他的肩胛中。
“雨凌……?!”武師虛弱的聲音中帶著無可遏止的驚訝。
“很好,這樣才有趣。”犬不怒反笑,力道稍稍加重,沐雨凌肩胛處衣服血紅蔓延,雙腳踩在沙地不斷倒退,延出兩條痕跡。
武師想強行站起來,卻是噴出一口血霧,氣息在迅速萎靡。
他艱澀喊道:“雨凌,你在干什么,快走!”
西風眾人想要前來救援,但是在不可抵擋的石像面前根本無法脫身。
沐雨凌感到鉆心刺骨的疼痛,但他依然緊握槍頭,哪怕手掌流血也沒有松開。一雙澄澈明亮的眼睛閃爍著堅毅的目光,直盯前方,咬緊牙關(guān)一言不發(fā)。
他想到了雪落峰前的白狼,想到翱翔于蔚藍天空的雪鷹、大白、二白,想到盤坐在峻峭山崖的暴猿,這些歷經(jīng)五年依然恍如昨日的記憶……再到現(xiàn)在的西風鎮(zhèn)諸人。
白狼給他庇護,讓他在荒蠻中存活下來;三只雪鷹帶他暢游天地,一路安然;暴猿與他觀望奇險河山,領(lǐng)略萬物,武師授他己身絕學,助他突破淬體境;劉木對他冷眼相待,關(guān)鍵時刻卻舍命救了他……
一直以來,哪怕沐雨凌如何成長,如何實力出眾,他都始終是被守護的那一個。
他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了同齡孩子未曾了解過的事情,到了如今,沐雨凌不再想讓自己一如既往地被關(guān)懷照護,他想證明自己也可以獨當一面,他更想自己也可以成為一個守護他人的人。
即使身受重傷又如何?!
即使粉身碎骨又如何?!
沐雨凌雙手死死包裹著鋒利槍頭,艱難踏出一小步,左肩即刻血珠噴涌。
犬見一個少年既然膽敢用肉身硬撼槍芒,不由得露出險惡的笑容,緩緩道:“真是一個有趣的家伙……”話語未完,他微微瞇起的眼睛睜大了幾分。
隱約可見少年的手上浮起白芒,瞬間涌入血紅槍頭。
“咔…咔……”犬手中的槍柄在劇烈抖動,忽然間便要脫手而出。犬雙手使力,想要抓住,卻是被這柄品質(zhì)卓越的靈玄武器狠狠甩開。
只見一抹血紅閃現(xiàn),七尺雁翎槍落入沐雨凌之手。
沐雨凌呼吸漸漸緩和,一手持劍高高舉起,槍鳴響徹四方,六尊石像靜止不動。
“我要讓他,血債血償!”少年語落,六尊石像調(diào)轉(zhuǎn)攻勢,帶著震動大地的巨響奔向手無寸鐵的犬。
眼見局勢反轉(zhuǎn),身后那行白騎也是見機迅速逃離,只剩一人的犬臉上非但沒有一絲退色,反倒愈加猙獰地笑了起來。
他張開左手,坦開胸膛,爆發(fā)出驚人的靈力氣息。
只見他身形雷動,幾乎是瞬間沖來,左掌轟在一座石像身上。只聽得一聲炸響,那座石像高達丈許的龐大身軀開始皸裂,無數(shù)條裂縫從石像身軀中心蔓延開來。旋即,這座在西風鎮(zhèn)眾人面前幾乎不可戰(zhàn)勝的恐怖石像碎成粉石掉落地上。
犬調(diào)整身姿,避開另一座石像的猛烈攻勢,撲向沐雨凌。
沐雨凌負傷流了血,要想快速跑動怕是不易,于是他沒有后退,在本能的趨使下槍指前者。
“哄——”
石像對犬發(fā)起阻擊,其中一座更是揮出一臂拍中犬的肚腹將他砸到數(shù)十丈之外。犬連連后退,煙塵消散時已難以站立。
忽然空中躍下一道人影。武師秦牧風不知何時靈力暴漲至巔峰,一拳破空砸在犬的頭上。
他再度倒飛。
秦牧風雙腿蓄力一躍,一拳從天而降砸在他的天靈蓋上,霎時風聲咆哮,沙幕翻涌。
八荒拳第四式——開天鼎。
“這次,你輸了?!?p> ————[本章完]
————[本章完]